黛玉坐在廊下，手里的纨扇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刚接着了京里送回来的信，知道林珩被点为皇子伴读了，她心里除过忐忑外，倒也替林珩由衷的高兴。
两世为人，她一直将林珩看做小孩子。其实真正算起来，也有二十了罢？
眯眼看着天上碧蓝如洗，日头斜斜地挂着，虽是已经近黄昏了，可是暑气依旧难耐。西边儿天上满布红云，看上去犹如火烧一般。云朵瞬息变幻，形态万千不可计数，黛玉静静地看着，心里竟有一种沧桑之感。
晃晃脑袋，努力晃掉了不该有的情绪。屋子里头林璧吃过了奶，被乳娘抱了出来。
黛玉伸手接过来，笑道：“又沉了不少呢。”
林璧肉团子一般，身上穿着纱质的肚兜，小胳膊小腿都是肉呼呼的，可见乳娘喂养的很是细心。
“辛苦了一日了，乳娘出去散散罢。”
乳娘笑道：“倒也不累，多谢姑娘了！”
说着，果然和黛玉院子里几个婆子走了出去。
身后的李嬷嬷笑道：“姑娘，眼瞅着太阳就要下山了。”
黛玉抱着林璧，举起他一只小手朝李嬷嬷招了招，点头道：“知道啦！往后再让她们出去松散一下就早一些。”
李嬷嬷含笑点了点头，“正是这个意思。”
不多一会儿，黛玉瞧着林璧小脑袋一点一点的，似有睡意。看看天色，生怕他这个时候睡了夜里便要折腾，忙叫清月拿了一只小小的拨浪鼓来转着。
林璧果然就被那鼓声吸引了，乌溜溜的眼珠儿随着鼓面转动，又伸着手出去够。
清月笑着将鼓给了林璧。他虽然还不足半岁，手倒是很利落，抓着那鼓，不会像清月那般摇动，便整条小胳膊都动，好歹也能弄响了。自己又咯咯咯地笑，逗得满院子的人都是忍俊不禁。
乳娘出去了一会子也就回来了，黛玉将林璧交给她，嘱咐道：“先别叫他睡。”
答应了一声，乳娘抱起林璧欲往屋子里边去。小孩子家，在外头玩儿的时候长了，也就不想回屋子。林璧在乳娘怀里扭来扭去，嘴里哼哼着，便是不肯进去。
乳娘无法，只得又抱着在院子里溜达着。
黛玉忍着笑，叫微云清月两个过去帮着抱孩子。
紫苏在黛玉身后轻笑道：“往后咱们璧哥儿，也是个淘气的孩子呢。”
天色渐渐黑下来，两个教养嬷嬷各自回房。乳娘抱着林璧遛了一会儿，他已然睡着了。黛玉叫人在屋子一角儿摆上冰盆，又拿夹纱被替他盖了，亲自看看各处并无不妥，方才回了自己屋子里去。
紫菀带人送上来晚饭——一盏粳米粥，几样清淡的素菜。许是天热，黛玉不过喝了半盏粥就不吃了。
才收拾好了要着人送水来沐浴，乳娘从那边儿屋子悄悄地过来了。
“姑娘。”
黛玉一边儿让白薇卸着钗环，一边儿扭头笑问：“有事？”
乳娘看看屋子里头的几个丫头，黛玉会意，告诉几个小丫头：“都去歇着罢，这里不用你们伺候了。”
屋子里只剩下了黛玉等三人，乳娘才犹豫了一下，低声道：“方才在园子里逛了一会儿，正遇见兰姨娘。”
黛玉抬起眼里来，“她也在散步？”
“嗯。”乳娘瞅着黛玉脸色还好，轻声道，“因为姑娘嘱咐过我，喂着璧哥儿吃奶呢，不能乱吃东西。方才兰姨娘拉着我去她那里坐了坐，又上了冰镇的酸梅汤来。我这里想着，那也是个凉东西，平时都不敢用的。因此推辞了。这会子过来，跟姑娘回一声。”
是个乖觉的人！
黛玉点点头，轻声道：“多谢乳娘如此细致了。璧哥儿还小，乳娘多上上心罢。”
乳娘福了福身子出去了。黛玉这里一边儿把玩着手里的一支白玉发钗，一边儿心里思忖着。
母亲已经不在了，三个姨娘不管先前如何，难道这会子还要使各种小手段？有这个功夫，还不如去担心父亲会不会续弦呢！
白薇将屋子里的灯火调亮了些，看黛玉并不像生气的样子，低声道：“姑娘？”
黛玉笑了一笑，“去预备水吧。”
白薇出去了，黛玉才敛了脸上的笑意，林璧还这么小，要是她没记错，前些日子兰姨娘说是娘家侄儿死了，那孩子，可就是吃了不干净的东西，得了痢疾死的罢？记得兰姨娘回府以后，自己还叮嘱人去将她的铺盖都换过了，衣物也暗暗地叫人用了开水煮过。这个时节，湿热交加，最是容易感染痢疾的。林璧还小，难不成兰姨娘真的就存了这样的心思？
手心里传过来一阵痛楚，低头一看，细嫩的掌心被发钗扎了一下，红红的。
将发钗掷在妆台上，黛玉冷笑，若真是这样，那可就真的容不下她了！
九月中，林如海父子从京里归来。
黛玉看着回来的父亲弟弟，想来路上辛苦的很，都是有些消瘦了。林珩精神头还好，才进了府，就把林璧抢了过去，又是捏脸又是捏手，终于把小娃子弄哭了才算停手。
黛玉怒道：“才回来就淘气！”
抢过林璧交给乳娘，扶着林如海坐下了，恭敬问道：“父亲，这一路可还顺遂吗？天气这么热，我在家里时常担心呢。”
“都顺利着呢。”林如海含笑道，看着黛玉身量似又高了些，“你一个在家里带着璧哥儿，府里有没有淘气的？”
黛玉摇摇头，“没呢。林管家和林大娘两个在那里看着，好些事儿女儿并不用费心的。就是中间杜家姐姐过来了一次，说了会子话便回去了。”
林如海与扬州知府杜秉则的关系不错，都是读书人，性子也都有些清高，很能说到一起。
对女儿的手帕之交杜芳尘，林如海虽未见过，也曾听贾敏提起过，是个很不错的女孩儿。因此也便不以为意，只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便罢。
黛玉看他与林珩精神都有些疲惫，忙道：“父亲才回来呢，我叫人预备了热水，父亲和珩儿都去洗洗，好好歇歇。父亲若是有事，醒了再做不迟。”
林如海自己原也有些支应不住，又想起与自己同回的程紫溪，忙又打发了一个婆子过去吩咐厨下送水送点心等物。黛玉笑意盈盈，轻声道：“程先生的小院子里也都预备好了，父亲放心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