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盐场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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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如海这次回来,黛玉明显感觉到他的公务越发繁忙了。即便是这样,也还依旧带着林珩在身边教导。

天气渐渐转凉,林如海身子原本便偏于文弱,劳心费神之下,竟也病倒了。黛玉姐弟十分着急,请医延药自不必说,林珩不顾林如海的反对,硬是搬到了林如海的对面屋子里去,每日在病床前亲自伺候。

这一场病足足病了个把月,赶在年底才算好了。幸而他们所住的乃是官邸,前边便是林如海日常整理公务所在,如今只需将一应公文挪到后边住所,待林如海精神好些再行处理即可。

这天黛玉早上起来,看看外头已经彤云密布,想来是要下雪了。忙忙地看了一回林璧,嘱咐人好生照料,自己便裹了厚厚的冬衣往林如海这边来请安。

林如海依旧住在原先贾敏的屋子里,黛玉进去时候,他正倚在榻上看邸报。听见黛玉来了,抬头一看,正看见黛玉转过屏风,一件儿大红色织锦斗篷将她裹得严严实实,头上还带着昭君兜。帽子和斗篷的边缘都滚着雪白的风毛儿,衬得她一张小脸如同瓷娃娃一般。

“父亲,今日身体觉得好些了么?”黛玉随手解下斗篷递给身后跟着的紫苏,露出了里边穿着的鹅黄色绣竹叶梅花纹的锦缎褙子,底下系着一条深粉色盘锦绵裙,看上去娇艳又不失大方。

“已经是好了,不过天冷,窝在屋子里头懒怠动弹罢了。”林如海将手里的邸报放下,含笑道,“我看外头似是阴天,要下雪了?”

黛玉今儿头上挽了个偏髻,颊边垂着两缕辫子,上头用雨过天青色的头绳系了。因见丫头们过来摆饭,忙亲自扶了林如海起身。

“姐姐。”林珩过来了,帮着黛玉扶林如海。

林如海笑道:“哪里有这么虚弱了?你们都坐下罢。”

父女三个坐了,都用热帕子擦了手。黛玉见林珩大冷天里只穿了一件儿墨蓝色遍地银提花锦缎薄棉袍,也没有罩上皮褂子,不由得说道:“怎么不说多穿两件儿衣裳?大冷天里仔细着凉!”

“屋子里头暖和的很,过会子出去了就穿上了。”林珩不大在意,起身接过丫头送上来的燕窝粥,先行奉给了林如海,次又交给黛玉一盏,自己才坐下来接了另一碗。

“璧哥儿昨儿夜里闹了没有?”

林如海问道。

因为天气冷了,怕林璧出来多了会着凉,便只在天气好的时候晌午头出来晒晒。这两天天气阴沉,便没出屋子。小孩子家,出来惯了,屋子里哪里关得住?每日里哼哼唧唧地想出门,有时候乳娘一个人都哄不好。

“没呢,昨儿过半晌抱了父亲这里来玩了老大一会儿,回去就睡了。”

一时三人吃过了饭,林珩因要出去寻崔久练功,林如海也自有公务要处理。黛玉看着书案上厚厚一摞往来公文信件,劝道:“父亲身体才见好,不要太过劳累了。”

林如海含笑抚了抚她的头,“放心,不过略看几眼,剩下的就都交给程先生了。”

黛玉听了这才罢了,林珩穿戴好了过来与林如海说了一声方才出去。他个头比原先长了不少,因为练武的缘故,背部挺得笔直,只从背影来看,便觉得比许多小孩子多了几分英气。

林如海随手翻开一本公文静静看着,黛玉便亲手了茶果放在书案前。

正欲回去自己院子,外头一个婆子小跑着进来回道:“老爷,外头程先生求见,说是有要事。”

程紫溪虽是林如海的幕僚,然为人方正,官邸内院从不涉足。此时竟不顾内外之别,往里求见,可见是大事儿了。林如海忙命快请进来,婆子答应了出去,林如海方才想起来黛玉还在屋里。

忙道:“玉儿,先避到珩儿屋子里去。”

黛玉看他脸色还带着几分苍白,虽是不放心,然而料想这是公务,自己在旁肯定不合适。便福了福身子,“女儿先回避了,父亲,无论何事,不要太过着急。”说完,匆匆带着丫头往林珩的屋子去了。

程紫溪进来了,神色有些焦急。

“大人!”递上手里的公文,“这是今儿才送来的!”

林如海看他脸色,心下便是一沉,

一看之下脸色乍变,“啪”地一声拍案而起。一时气岔,忍不住便咳嗽起来。这一咳嗽,便停不下来。

程紫溪慌忙要过去扶,那边黛玉听见声响,也不顾的什么了,提着裙子疾走进来,急道:“父亲,您怎么了?紫苏,快倒水来!”

林如海喝下一口温水,方才好了些。颓然坐在圈背椅中,手捏着自己的眉心,脸色雪白。

黛玉看他脸色不敢出声儿,小心翼翼地在旁边抚着胸口给他顺气。程紫溪知道这便是林家的小姐了,虽是都在官邸住着,见面儿却是头一回。当下微低了头,并不直视。

林如海缓过了一口气,脸上都憋红了,怒道:“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父亲……”

林如海吁了口气,看黛玉惴惴不安的样子,强忍着心口处的火气,扯动嘴角,“无事,是盐场出了些事情,放心。”

中国盐政自古繁细严峻,盐民生活极苦,曾有民谣《盐丁叹》可证。

“煎盐苦,煎盐苦,煎盐日日遇阴雨。爬硷打草向锅烧,点散无成孤积卤。旧时叔伯十余家,今日逃亡三四五。晒盐苦,晒盐苦,毛皮落尽空遗股。晒盐只望济吾贫,谁知抽口无虚土!年年医得他人疮,心头肉尽应无补。公婆枵腹缺常餐,儿女全身无全缕。场役沿例不复怜,世间谁念盐丁苦?盐丁苦,盐丁苦,盐丁苦事应难数。豪商得课醉且歌,总催得钱歌且舞。盐丁苦状类圈羊,群恶宣骄猛如虎。何时天悯涸辙鱼,清波一挽沧溟溥。”

前朝末年,曾有盐场盐民因生活所迫揭竿暴乱,短短几日之间聚集万余人。

本朝虽是在盐税上有所缓和,但盐民与盐商盐官之间的矛盾并不是能够消除的。况且盐民煮盐晒盐,却不可私自将盐携出盐场,违者所受惩罚极重。

扬州所辖一处盐场内,一个孩子将盐藏在裤中,意欲偷带出盐场,被盐官下令当场杖杀。那还只是个十二三岁的孩子,盐官此举激怒了不少盐民,若是一个不当,引起了盐民的**,那就是无法收拾了!

林如海火气冲头,他是扬州巡盐御史,总管江南盐务,此事若是闹大,首当其冲被影响的,就是他了。

转头问程紫溪:“此事何时报来?”

“今儿一早报来。我接了后看事情紧急,便直接送了进来。”

林如海起身,命人送了大氅过来,又着人出去备马车。

黛玉心里虽是不知发生了何事,可看林如海的样子,必是要出去的,想来也劝不住。忙叫住了方才的婆子,低声嘱咐她外头的车里多放个火盆,预备好手炉。又接过丫鬟送上来的大氅递给林如海,轻声道:“父亲万事小心。”

林如海裹上了厚实的大氅,身形现代城越发单薄,随手抓起帕子捂着嘴又闷咳了两声,随即喘了口气。

外头有人过来说车预备好了,林如海回身抚了抚黛玉头发,微笑道:“父亲要出去一趟,须得到晚间能回来。你在家里好生看着弟弟。”

说罢,和程紫溪一同往外走去。

黛玉心下有些惴惴不安,看林如海神色,当是大事,也不知道到底如何严重,能让父亲拖着尚未完全好了的病体便出去了。

满怀着忧虑回了自己的院子,屋里传来了一阵林璧的哭声。

黛玉快走了几步进了屋子,乳娘正抱着林璧在屋里遛着,嘴里还不断哄着:“不哭了啊,哥儿是个好孩子,不哭了……”

“怎么了?”

乳娘见了黛玉,有些着急道:“璧哥儿起来时候还好好儿的,这会子忽然闹了起来。我拭了拭,头上有些发热,正要去找姑娘呢。”

黛玉过去搓了搓手,试向林璧额头,果然是有些热。命紫苏出去告诉管家请大夫,自己脱了斗篷将林璧接在怀里,“吃了东西没有?”

乳娘摇摇头,“吃了两口奶就不吃了。”

林璧一双眼睛哭得有些红了,看上去水当当的,好不可怜。黛玉抱着他,轻声细语,“下回看你还要不要出去呢?看着凉了罢?回来给你灌苦药汤。”

又叫人拿了拨浪鼓来哄他。

一时大夫来了,看了一回,不过就是略着了凉,连汤药都不必吃的,只留下了丸药,说了用法,又叮嘱多喝水便走了。

清月洗了手,过来取了一丸药,捏开了蜡封,又将药小心地搓成小丸儿。微云送了温水过来,黛玉小心地将药喂给林璧。

张老大夫从贾敏在世时候便在林府常来常往,这一程子又替林如海看着病,对林家大小几个人都是知根知底。今儿留下来的丸药里本就加了蜂蜜,多少掩盖了些药味儿。黛玉连哄待骗,倒也让林璧吃了半丸药下去。

到了晌午,林如海果然没有回来。林珩从练功房里出来,知道父亲出门去了,忙跑到黛玉这里来问。听说是急事,不由得跺脚:“偏生我不在跟前,要不然陪着父亲出去也好些。”***(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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