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风带着席卷一切的雄心，向谢景明的寒冰剑意攻了过去。原本寒冰剑意如泼水不漏一般，如今因为谢景明的犹豫，却生出了些许破绽。这破绽如同寒冰中的一道细小的裂痕，原先是极不显眼的，却在狂风的不断攻击之下越来越大，终于越来越大，导致了寒冰剑意的崩溃瓦解。

这一切都发生在一瞬间。

在场的诸人只看到林若素像是疯了一般，向着赌局天平的右侧扔了足足有两万多块灵石，都不禁被她所吸引，暗中感叹她身家荷包之丰厚，或者觉得她未免太过有钱任性了一些。正在这个时候，他们不约而同地感受到了冰雪的寒意。待到诧异间抬头看时，却见原本威风凛凛的寒冰剑意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崩溃瓦解了，那原本铺天盖地而来的寒冰重新变成蓬松的雪花，雪花飞快地融化，变成雪水，雪水飞快地蒸发，成为水蒸气，水蒸气上升，天空中出现一片片云彩，最后，一阵狂风吹来，那一片片的云彩便被寒风吹走了。

谢景明目瞪口呆地站在原地，发髻散乱，狂风吹拂着他的衣衫，显得格外的落魄和不得意。他本人甚至都没有反应过来：原本稳操胜券的一场战斗，他原本还占据了绝对的主动权，正在寻思着是否作假承让，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该怎么应对，对方就破解了他的寒冰剑意，取得胜利了？

“承让了。”沈墨收回了狂风剑意，向着谢景明拱手做礼，然后，又将墨玉剑归还给林若素。

直到此时，谢景明才像反应过来一般，意识到自己——镜湖剑派的核心弟子、在门派中一向以剑道天赋出众而著称的金丹期天才，竟然真的这般憋屈地败在了御火宗炼气期的外门弟子手下！

但是结果是清清楚楚的，所有人脸上显出的惊愕神色提醒谢景明，这绝对不是一个噩梦。自己，是真的输了。

“啊！”一声惊呼声响起，把所有人从呆滞和震惊中拉扯出来。

众人定睛看时，却是方才做东这个赌局的试炼者韦义。韦义是个精明人，他几乎在一瞬间，便算出了这场原本看似稳操胜券的赌局，在爆冷输掉的时候，他的家族需要支付的赌资。最后得出结论，有可能他把韦家给败光了。

“二十万块灵石！二十万块！”韦义欲哭无泪地望着林若素，一脸的痛心，却又无可奈何。他是赌坊世家出身，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是赌品超级好，更何况这种用法宝做成的赌局，赌品不好也不行，天平是公平的，自然而然会从他的家族搜刮灵石，还给赢了赌注的人。

“兄弟，看样子你真的要破产了。”韦义正在诚惶诚恐间，一个容貌俊秀的公子哥儿便赶过去落井下石。

身为一个合格的赌局东家，韦义却是认识眼前的这个人的。这个人正是红叶城李家的旁系弟子李松。想来他因为这个赌局，输了小小的一些灵石，为了平衡起见，便和韦义比惨。

比惨真是一种合理的自我保护的方法。李松输光了身上的许多灵石，不免懊恼，然而想到其他人比他输得更多，就会心理平衡起来，仿佛输得没有别人那么多，也是一件值得庆幸的事情，甚至是一种成功那样。

身为被比惨的对象，韦义恨不得一口鲜血吐出来，然而面对李松满满的恶意，韦义也想着输人不输阵，因此咬紧牙关，勉强笑道：“二十万块灵石，我韦家只怕还拿得起……”

“是吗？”李松笑而不语，随手指着天平右侧的一块灵石说，“你先看看这个再说！”

韦义知道这个时候李松不会让他看好东西，为了保持心境的平静，他原本是打算不看的。可是人的好奇心就是这么奇怪的东西，韦义不由自主地对天平右侧的灵石产生了兴趣。于是他不由得抬头瞄了那么一眼，然后，整个人就像雷劈了似的，定在那里不动了。

其他人看到韦义这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因为沈墨胜利而把灵石打了水漂的人，有了韦义垫底，心情也渐渐地好了起来。而刘小凡、吴星汉等出于大局考虑，买了沈墨赢的人，便开始有些好奇，若是韦义真的无力支付报酬怎么办？

刘小凡有些同情地望着韦义，见韦义跌跌撞撞地走上前去，在天平右侧的那一堆灵石中取出一块颜色微紫的灵石，失声惊叫道：“这是……这是冰属性的灵石！”韦义目光所到之处，皆是这种颜色白中泛紫的灵石，原来林若素拿来当赌注的灵石都是冰属性灵石！他再也顾不得面上的输人不输阵，当下面色如土，整个人如一个瘪了气的气球一般，倒了下去。

刘小凡原本的同情目光立即变成怜悯，就连那些因为沈墨胜利而把灵石打了水漂的人，也不忍心再拿韦义的一败涂地而平衡心情了。韦义的心情他们实在是无法体会，也不愿意体会的。在场的试炼者再不济，也进入了炼气期，正如没有吃过猪肉，也看过猪走路一般，所有人都很是清楚冰属性灵石的价值。

市面上流通着的灵石，属性往往驳杂，所载灵气也不能直接为人所用。但是带了金木水火土以及变异冰雷等属性的灵石则不然，纯粹的属性灵石可以为相应属性资质的人直接提供灵气，因此价格比无属性的灵石要贵上五成到十成。特别是冰属性和雷属性等变异的属性，由于灵石数量太过稀少，其价格甚至要比无属性的灵石贵上一倍到三倍。

也就是说，林若素投注的两万余块冰属性灵石，如今沈墨爆冷获得胜利，她可以从中受益，得到二十多万块冰属性的灵石。若是韦家的库存没那么多，以无属性灵石相弥补，则林若素至少可以从中获得四十多万块无属性的灵石！

这这这，这简直是一夜暴富啊。众人心中都清清楚楚，哪怕韦家一时凑不出这么多灵石来，哪怕韦义和韦家人因为债台高筑而自杀，其子子孙孙仍旧要背负债务以及相关衍生的利息，不到还清，就永远不得自由。

于是所有人看着林若素的目光，已经是敬畏了。他们现实得很，先敬罗衣后敬人，眼下林若素既然拥有这么多灵石，守不住是一回事，若是能守住了，哪怕她资质再差，用灵石也能妥妥地砸出一个筑基期来。

想到这里，灵月宗的窦妙儿脸色便有几分不好看。她是灵月宗的内门弟子，为了获得筑基丹历尽辛苦，甚至不惜游走于三个男修之间，如火中取栗，分外劳心劳神，哪怕是在筑基以后，她还得和她并不喜欢的男人虚以委蛇，因为那男人有帮助筑基那点功劳！

林若素只是一个被逐出的外门弟子，是灵月宗几个月来的反面教材，是窦妙儿很不屑的存在。然而，这个平日里她还有几分看不起的女人，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得到了一笔足足有四十万块灵石的巨款！这个世界何其不公平！

“哼哼！恭喜恭喜。”窦妙儿咬着牙，不阴不阳地说道，“如今你既然有了这么多灵石，想来筑基有望，何必要继续参加曙光试炼呢，倒不如退出试炼，给别人一个机会，如何？”

其实这话颇为不讲道理，也很是恶毒。然而窦妙儿之所以敢说出这样的话，自然是利用了围观人们的心理。围观的人多半是试炼者，对于能够顺利通过曙光试炼心怀忐忑，如今若是林若素欣然退出的话，他们等同于少了一个强劲的对手。这等好事又有谁不指望呢？

于是窦妙儿一语刚落，便有几个自信心不足、渴望以别的对手的退让成就自己的人们便欣喜地抬起头来，满怀希望地望着林若素，就仿佛只要林若素主动退出曙光试炼，腾出一个名额来，他们就一定能够雀屏中选一样；也好似只要他们用这样满怀希望的目光望着林若素，林若素就理所应当应该退让一样。

这无疑是极为恶心的道德绑架。天下没有救世主，能够依靠的只有自己。可是偏偏有一群不思进取的弱者们不愿意依靠自身能力获得成功，偏偏以强者的救济帮助为理所当然的事情。然而对于强者来说，被这么多弱者用嗷嗷待哺的姿态围观着，若是一点不做表示，不但需要极为强大的内心，还需要防止弱者的反噬。——他们在自身奋斗方面兴致缺缺，然而在指责强者不道德、心肠太硬的时候，却如同一群蚂蚁能够吞食大象一般，拥有着极其惊人的战斗力和战斗热情。

林若素被人这样热辣辣地观望着，就仿佛她不顺着窦妙儿的话，顺水推舟答应退出试炼，给失败无能的人们一个名额，就成了全体试炼者的罪人一般。

御火宗的刘小凡自从见到林若素在危急的时刻，拿出这么多灵石给自家宗门撑场面，就对这个有钱任性的女子颇为欣赏，隐隐有相护之意。眼下见她被窦妙儿挤兑，忙挺身而出，公道直言道：“这话好没道理！灵石多是灵石多，筑基是筑基，曙光试炼是曙光试炼，三者岂能混为一谈？难道灵石多的人，就不能参加曙光试炼了？”

窦妙儿笑着看了刘小凡一眼，突然道：“看来我这位林师妹果然长得美，连御火宗的弟子都开始为她说话了。啊，我错了，应该是前师妹才是，她早因为四处勾搭男人，行事多有不妥，被逐出宗门了。只是以我观之，这等道德败坏的女子偏偏福缘深厚，不知道从何处弄来这么多本钱，今日豪赌，却又致使晶石数量翻倍。诚然，灵石多的人能够参加曙光试炼，福缘高的人更是曙光试炼的欢迎对象。但是这么多试炼者，都争夺几个名额。若是让林姑娘继续参加曙光试炼，第三场中可是全靠福缘主宰，岂不是对其他试炼者不公平？”

“有什么不公平的？”刘小凡怒道，暗道灵月宗这种娘们儿多的地方就是喜欢唧唧歪歪，非不清楚是非，“曙光试炼难道不就是该高福缘者胜利？”

平心而论，刘小凡算是说了句大实话。可是试炼者这么多，看到林若素赚了这么多灵石，原本已经有诸多不满，如今见刘小凡一意为林若素做主说好话，这因为嫉妒艳羡导致的不满便更加发酵出来，更有甚者竟然连带着刘小凡一起指责了。

沈墨原本沉浸在苦战一场，酣畅淋漓，最后竟然堪堪险胜谢景明的兴奋中，他兴奋之余甚至有些疑惑，觉得谢景明原本是有获胜的机会的，不知道为什么心神松懈，导致一招落败。这是沈墨毕生成就的高峰，他于此役中感触颇多，正待咀嚼回味。

正在这个时候，沈墨看到刘小凡因为维护林若素的缘故遭到众人指责，他和刘小凡同为御火宗的门面，对此自然要有所干涉。

可是御火宗的人，都是老老实实炼器、老老实实修道的本分人，一向秉承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行事未免呆板。沈墨也是一样，看到众人在灵月宗窦妙儿的鼓动下提出不合理的要求，便皱皱眉头，打算简单粗暴地为林若素做主，因此说道：“无妨，这位姑娘已经是我们御火宗的人了。到了此时，退不退出试炼，都已经没什么关系了。”

谁知这下子更是犯了众怒。

众人纷纷问道：“试炼尚未曾结束，你凭什么已经决定了最后人选？”

“就是就是。她除了长得漂亮，手上灵石多，还有什么了不起的？”

沈墨起初还耐着性子，老老实实解释说是因为林若素在前两场试炼，即幻境试炼，以及碧水寒潭青木怪鱼遭遇战中表现出色，想不到便又听见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说：“凭什么？你说她出色她就出色，标准是什么？你们两个人鬼鬼祟祟的，在碧水寒潭底下那么久，谁知道在干些什么？该不会是她床上功夫足够出色吧？”

“就是就是！”又有人跟着起哄，“她肯在你身上下重注，足以说明你们关系匪浅。她来参加曙光试炼，你总该申请回避的。总要避些嫌疑，知道吗？”

沈墨听到他们话里话外的意思，无非是怀疑自己和林若素有私情，当下很是生气，怒道：“天下之事，正所谓仁者见仁，智者见智，淫者见淫，心里有什么，眼睛里就看到什么，我今日才算是知道了！”

窦妙儿笑道：“今日一战，我才知道原来御火宗亦是藏龙卧虎。只是沈师兄你豪迈拍板，决定给林姑娘一个观察使引荐的名额，未知这位姑娘究竟是什么灵根，可得你如此看重？”

窦妙儿的言语既有煽动性，极大程度上迎合了众人的好奇心。这下子原本安安分分不跟着起哄的人们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想看看这位福缘深厚、有钱任性‘独具慧眼、被观察使提前相中的林若素林姑娘究竟是什么灵根。

“差点忘记了问你，究竟是什么灵根。”沈墨神情轻松，微笑着说道。他刚刚赢得了一场战斗。高水平的战斗使得他从中获益良多。因此他的心情也是轻松得厉害。

“原来你还不知道她是什么灵根啊？”灵月宗的窦妙儿尚没有说话，这次反倒是镜湖剑派的萧芳儿抢先开口了，她的语气甚是夸张，声音也很大，不久便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这位很善于讨男人喜欢的林姑娘，大概是废灵根吧？对不对，林姑娘？”

“废灵根！怎么可能！”萧芳儿这句话一出，人群瞬间沸腾了。

这次的曙光试炼何其有幸，简直是注定被载入史册。在所有试炼者的亲眼见证之下，御火宗的外门弟子沈墨成功击败了把境界压制到筑基期的镜湖剑派核心弟子兼剑道天才的谢景明，众人仿佛看到修仙世界一颗璀璨夺目的新星即将升起。

但是，现在他们得到了一个更爆炸的消息。这颗璀璨夺目的新星突然对一个废灵根的女人颇为看重。所谓废灵根，就是指五行灵根，废者，就是废了，再高的修为，再好的资质，再出色的福缘，都无法掩盖五行灵根的弱势。所以修仙界有着不成文的规定，无论拥有废灵根的修仙者有多么逆天的贡献或者天赋，宗门在勉强收容的时候，必须从外门弟子开始做起。

沈墨为什么会看重这样一个女人？凭什么？若说他们之间没有私弊，怕是谁都不会相信的。一时之间，各种道德帝义愤填膺，各种真相帝猜测不休。

“真是抱歉。”在喋喋不休的议论声中，沈墨旁若无人地朝着林若素微笑道，“原本我是想直接恳请宗门收你为内门弟子的，如今怕是不能了。”

“没关系的，外门弟子也很好。况且更加自由一些。”林若素微笑着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