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剑修对攻的时候，往往有着这样约定俗成的规定：一般来说，能够用剑术解决的战斗，绝对不会用到剑芒；若是能够用剑芒解决的战斗，绝对不会用到剑意。而如今沈墨率先收了自己的黑色剑芒，祭出一道狂风剑意来，按照常规的认知，自然是因为他单纯凭借着剑芒，已经无法抵御谢景明的攻击了。

两人对攻比拼剑道至此，众人终于从沈墨变剑芒为剑意的动作中猜出他出于劣势。所有押了灵石在谢景明胜这边的人们心中才算松了一口气。

但是这才是符合正常规律的事情。什么时候御火宗筑基期的外门弟子可以和镜湖剑派金丹期的核心弟子一起谈论剑道了？沈墨以筑基期之身，整整和压制了境界的谢景明大战了一百回合，足以自傲！

“想不到这位御火宗的大人，剑道竟然是如此杰出啊！”便有人如此感叹道。声音里充满着尘埃落定后的盖棺定论，既赞叹沈墨的剑道天赋，又为自己的筹码被保住而欣喜。

灵月宗的窦妙儿更是心中轻松，她方才是观察使中前几个过去下赌注赌谢景明会赢的。因为一向对谢景明的仰慕，她毫不犹豫地投下了足足五十块晶石的重注，这是身为内门弟子的她许多年的积蓄，尽管明明知道胜券在握，但是仍然有几分担心。如今见谢景明果然如期待的那般，成为优势的一方，这才暗暗松了口气。

镜湖剑派的萧芳儿在松了口气之余，却有几分不满。在她看来，以镜湖剑派金丹期核心弟子的身份，去和区区御火宗筑基期的外门弟子比拼剑道，不能在三合之内取胜，已经是一种失败，是镜湖剑派的耻辱，更何况谢景明足足用了一百招！简直是耻辱中的耻辱！

“回去一定要向师门禀明情况，就说谢景明为了那个灵月宗的弃徒昏了头，和人争风吃醋比拼剑道不说，还足足用了一百招才占据了上风！请师门好好责罚！”萧芳儿已经下定了决心。

场上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沈墨不敌谢景明，是天经地义的事情。甚至几乎所有人都觉得，沈墨抢先变招，是因为单凭剑芒已经抵挡不住谢景明的剑芒攻势了，是以不得已祭出剑意。他们因为这个便认定沈墨处于劣势中，而随着谢景明也将剑芒换成剑意，双方展开剑意层次的比拼，沈墨的劣势将被逐步扩大，最终黯然败北。

一时之间，从七玄派的吴星汉到御火宗的刘小凡，所有选择投注沈墨赢的人，都开始为即将打了水漂的灵石心痛不已。刘小凡想到自己的灵石有多么来之不易，简直就要当场哭出声来了，待到想到他是御火宗的观察使，一举一动都代表着御火宗的面子，这才勉强忍住了。

“看起来，这场比斗引发的赌局，最后可以赚一百块灵石了。”韦义已经开始在清点天平右侧的灵石数量，既为不过动了动嘴皮子就一百块灵石到手而欣喜，又感叹在场的试炼者和观察使过于精明，没有多少人愿意感情用事，也没有多少人为了富贵险中求这句话，就追逐高额的风险和相应带来的高额的回报，把灵石白白地扔到水里去。

正在这个几乎所有人都认为沈墨必输无疑的时候，。林若素缓缓地行动了。她从储物戒指中取出了一百块灵石，压在了天平的右侧！

众人看到她这副感情用事的样子，不由得惊呆了。已经开始有人打探她的身家和来头，也有人暗地里猜测她和沈墨的关系。

“土豪！”有人叫道。

“嘿嘿，你看到她手上的储物戒指没有？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这个戒指可是小极品。有这么一件小极品的人，会在乎浪费区区一百块灵石吗？”

仿佛是为了让这句话更有力量一些似的，林若素迟疑了一下，又取出了一百块灵石，仍然是压在了天平的右侧！

“我没有看错吧，快告诉我，她其实是把晶石放到了天平的左侧，她其实是在押谢景明胜！”有人说道。他实在看不懂明明场上谢景明占据了优势，林若素却为什么要和灵石过不去，将大把大把的灵石往水里扔？

“没错，你没有看错。其实我也想知道，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我们都错了，难道真理是掌握在少数人手中的吗？难道这位御火宗的大人有什么不为人知的法宝，可以帮助他获得这场比试的胜利？不可能的啊，所谓剑道比拼，自然就是摒弃了修为和法宝影响的。正如那位镜湖剑派的大人为了公平一战，把自身修为从金丹期压制到筑基期一般，这位御火宗的大人，若是用什么法宝，逆转了当前局势，其实也颇为胜之不武。”

“你在做白日梦！分明那位镜湖剑派的大人快赢了！”

谢景明眼下的确形势大好。自沈墨以狂风剑意取代黑色长虹之后，谢景明也将白色长虹化为了一道寒冰剑意，狂风和寒冰再次纠缠在一起，起初旗鼓相当，然而随着谢景明不断在寒冰剑意上面赋予新的内容，例如以寒冰为剑，在寒冰上加载各种剑术的手段，逐渐占据了上风。

然后他比斗之余，眼光悄悄地向着林若素望了一眼，见她紧紧盯着场面的形势，眼中有担忧，又焦急，但是他心中清清楚楚，那担忧和焦急却和他谢景明没有什么关系，心头不觉涩涩的，痛得厉害，一咬牙，收敛了心神，寒冰剑意的锋芒反倒更胜了。

林若素焦急地望着场上形势，二话不说，将自己储物戒指中的几乎半数灵石全然投入了赌局天平的右侧。她前来参加曙光试炼的时候，大约携带了数千灵石，在碧水寒潭的底部，又依靠傀儡人收取了足足数万灵石，如今哪怕只拿出了一半，也是两万块灵石之多，把在场的所有人都吓坏了。

有许多试炼者平生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多的灵石，纷纷都议论纷纷，便是萧芳儿、窦妙儿这些曙光试炼观察员们，也被这两万块灵石的数量给惊得目瞪口呆，窦妙儿便赶着向御火宗的张小凡盘问沈墨是否有道侣，和林若素有没有关系。至于林若素的灵石来源，窦妙儿以己推人，认为她定然是通过男人获得的，没有别的可能性。

虽然窦妙儿有以己推人的心思，然而在场的大多数人，心思毕竟不是那么龌蹉，他们更愿意相信林若素是某豪门大族的千金大小姐，因为对御火宗或者御火宗的弟子有者异乎寻常的感情，所以才意气用事，不惜把两万灵石打了水漂，也要坚持支持御火宗的。

在场许多人是出于从众心理而选择投注的，可是如韦义这等心思灵活的赌局东道，或者如李松这般见风使舵的投机者，却已经为林若素的举动赋予了特殊的含义：那就是站队。

是的，站队。正如韦义为了表示自己对镜湖剑派的交好之意，选择开设了这个根本没有多少悬念的赌局一般，在场的所有聪明人便也推测着林若素之所以在沈墨处于劣势的时候一下子下了两万灵石的重注，那是为了表达一种姿态，一种盲目信任御火宗、势必与其共存亡的姿态。

只是，为了表忠心，两万块灵石的代价是不是有些太高了？若是真的想加入御火宗的话，别的办法也不是没有。譬如说，给某位深受宗门宠爱的核心弟子送去几千块灵石，只怕也就入了。何必送两万块这么多？败家子啊败家子，冤大头啊冤大头。

“她是林若素。听说从前是灵月宗的外门弟子，不知道因为什么事情，得罪了镜湖剑派这位大人，被灵月宗逐出师门。因此镜湖剑派的这位大人可以算得上是她的仇人。想来此后自有一番奇遇，得了许多灵石。便趁着这个机会，不惜代价地羞辱起来。”

“原来如此啊！有钱就是任性！”知道或者自以为知道个中情由的人们啧啧说道，实则对林若素投以怜悯的目光。

修仙世界不同于后世灯红酒绿、处处霓虹的繁华人间，讲究什么面子排场，修仙世界最是务实不过，便是似刘小凡那般的意气用事，说起来虽然是为了力挺御火宗，却仍然难以摆脱暴殄天物、浪费资源的罪名，更不用说这位看似有钱的前灵月宗外门弟子，有了灵石不用来增进自己的修为，反而和从前的敌人赌气，把大块大块的晶石都扔到水里去。这种行为，是大部分人都无法理解，甚至是鄙视和排斥的。只不过，修仙世界的人大多很有涵养，或者虽然没什么涵养，却不愿在面上直白地表现出来。因为这个原因，所以并没有人当面指责林若素铺张浪费、是不是精神错乱了的，众人只是在心中大呼可惜。

林若素自己却觉得心情异常的平静。她的灵石来得比较容易，特别是碧水寒潭那毫无节制地傀儡人采集灵石矿，更使得她的总资产增至四万余块灵石之多。来的比较容易的灵石，也就不会太过珍惜。而在林若素心中，若不是沈墨，她根本弄不到这么多灵石。眼下他在赌局之中颇为可怜，她自然要为他撑撑场面。

什么，你说太败家？总而言之姐花得起，也挣的起！

谢景明用眼睛的余光，看到林若素竟然将足足两万多块灵石投入赌局天平的右侧，一股脑地押注沈墨会获胜的时候，他整个人都震惊了。

一来据谢景明所知，林若素用异想天开的手段，在红叶城中似乎挣了数千灵石，但是数千和数万之间，差距太大，便是谢景明如此得师门看重，各种奖励丰厚的任务不断，现如今手头的灵石数量也不过数千之多，林若素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有了超过两万的灵石！她是怎么弄来这些灵石的？是偷的？还是抢的？还是骗的？还是……其他一些上不得台面、令人难以启齿的手段。谢景明想到此处，心中难过极了。

二来除了林若素的灵石来源以外，谢景明也感叹于她对沈墨的信任。看来，就在这曙光试炼之中，原本和林若素毫无交集的沈墨已经迅速走到了她的视野里，并且使得林若素愿意为了支持沈墨，倾囊相助（他可不知道这两万多块灵石仅仅是林若素手上所有灵石数量的一半）。

其实谢景明和沈墨打了这么长时间，他已经被沈墨在剑道上的理解完全叹服了。他不得不承认沈墨在剑道上的天赋远远高于是镜湖剑派核心弟子、因为剑道天赋颇受师门看重宠爱的自己。若不是他是金丹期的修为，因为修为、经验的缘故，对于剑道有者更深层面的理解，打斗的时候，眼光也格外地老辣，只怕前面一百回合的互相以剑芒比拼的战斗，他都未必接得下来。

可是，尽管如此，林若素将足足两万灵石直接甩到押沈墨胜的天平右侧，还是令他相当难过的。他自从灵月宗见到林若素以后，曾经不止一次地反思过自己的所作所为，甚至觉得自己可能是已经被她迷惑了，因此才这么在意她的看法，甚至不惜出让自己宗门的利益。

他简直是事事都以她为先，时时揣测她心中的想法。而如今，她却以两万灵石的赌注，暗示他，要他设法输掉这场战斗！

这场战斗对于谢景明来说，简直是荣誉之战。若是平日里，他面对一个筑基期的修者如此无力，早就羞愧自责，以至于弃剑认输，说出“虽然我比拼剑道较你占优，但是由于我已经是金丹期，所以你做到这个地步，已经算是赢了我了”这种话来，然而暗地里勤学苦练，鞭策自己。但是今时今日，有许许多多参加曙光试炼的人们在此围观，他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成为修者评价镜湖剑派的论据，是以虽然他觉得苦战至今，颜面颇不光彩，也要咬紧牙关，继续打下去。

然而，林若素拿出两万灵石来，暗示他要输掉这场比斗！这个要求简直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毫无疑问，如果他依照林若素的心愿，输了这场已经胜券在握的比剑之后，林若素能够获得的灵石，无疑是极多的。按照一赔十的赔率，就是足足二十多万块一品灵石。这在整个镜湖剑派也是一笔不容小觑的数字，可以足够宗门维持一段时间的生活。财帛动人心，这样的机会，林若素显然不会放弃！

可是，她是否考虑过他的处境呢？他是主修剑道的镜湖剑派素有剑道天才之称的核心弟子，一向因为剑道方面的天赋受到宗门长辈的推崇。若是输了这场比试，宗门会怎么看他？从前剑道天才的名头还会不会在？天底下的修者又怎么看待镜湖剑派这个据说主修剑道，但是却在一场原本不可能输的剑道比斗中，输给御火宗的门派？谢景明虽然很喜欢林若素，但是背叛镜湖剑派到这种程度，他是不愿意做的。他毕竟深受镜湖剑派的恩情。

然而就在他犹犹豫豫，心思反复不定的时候，沈墨却已经悄悄发力了。

沈墨从祭出黑色剑芒，和谢景明进行剑芒比斗的时候，就感到谢景明是他有生以来遇到过的最强劲的对手。类似的和超越境界的修者剑道比拼，从来没有一个人，能够像谢景明一样给予他这么大的压力。

然而沈墨自幼痴迷剑道，遇到这般强劲的对手，不以为忧，反以为喜，于是抖擞精神，揉身而上，整整和谢景明比拼了一百回合，自觉从中获益良多。眼看着败像以露，沈墨更不愿意放弃这个难得的、和镜湖剑派精通剑道的核心弟子切磋的机会，于是剑芒一收，祭出自己早早领悟的狂风剑意，向着谢景明击去。

谢景明果然不负他的期望，以寒冰剑意相抗。沈墨于是谨慎对敌，处处留意，如今比拼至今，他对剑意对敌有了更加深入的理解，驾驭起剑意来也格外地得心应手。虽然处于守势，出于下风，仍然却并没有立时被击溃的可能。

林若素一下子拿出来两万多块灵石的时候，沈墨也看到了。他也对林若素的行为颇不理解。和其他人不同，他在碧水寒潭中目睹过她收取数万块灵石的情景，对于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灵石这种世纪性的疑问并不好奇，他唯一感到奇怪的是，林若素为什么要把这两万多块灵石押在他这里？是视灵石如粪土吗？仔细看却又不像的。

然而沈墨有一个好处，想不通的事情便暂时不要去想。是以他很快地收摄了心神，专心致志地面对眼前前所未有强大的敌人。正是由于他的专心致志，他敏锐地发现了谢景明精神上的疏忽。他甚至为此感到很不满意。一个剑道高手，怎么可以被容忍有这样的疏忽？

所以他的狂风剑意，便趁着谢景明的一个恍惚犹豫，气势汹汹而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