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塞外(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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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康熙气势如虹地一挥手,大内侍卫们队形如燕尾一般向两侧撤去,露出中间的一条路来。苗炅震诧地迎上康熙的目光,那里有着君临天下的威赫,有着九五至尊的端严。他点了点头,眼神中透出男人才懂的讯息。然后手一摆,让冯宽等人陆续退走,他留下断后。康熙并没有食言,就那么泰然自若地安坐马上,看着他们离开。直至所有人都退到安全地带,苗炅才向康熙一抱拳道:“身为庶民,今日我不一定佩服你这个皇上;但身为男人,我却佩服你的气度。希望有朝一日,你能兑现你的承诺。”

康熙傲然说道:“会有尔等佩服朕作为一个皇帝的那天!”

苗炅爽朗一笑,道了一声:“好!”又向殳纨遥遥一揖,转身带人走了。

看着那七条身影渐渐变成七个黑点后,殳纨解颐一笑。带着一种超脱的感怀之情,来到康熙马前缓缓跪倒,平静地启齿道:“奴婢妄言妄行,欺君犯上,恳请皇上降罪。”

所有人都把目光移向了殳纨,看着她跪在那里,面上一片云淡风轻。她心中在想,若能就这样解脱也不错,她已经陷在这种种斗争中太久了。她向往的本是与茶香、琴弦、书卷为伴,不被万丈红尘惊扰,不管外面天翻地覆,她都只在室内淡定地烹茶弄琴,随着时间自然而然地老去;无论春夏秋冬的轮回在她脸上留下多少痕迹,无论风雨侵袭让她的心有多久千疮百孔,她只希望,在她抬眼微笑的时候,能够始终如一的月白风清。

胤禛的目光,望在殳纨的背上。他想问,这就是你要逃开爷的法子吗?你宁可被皇阿玛罚,被皇阿玛杀,也要逃开是吗?珍哥儿能唤回一时的你,却唤不回一世的你,你的命,始终由你自己主宰是吗?既然这是你最终的选择,爷也不再勉强你留下,爷放你自由,放你走,放你海角天涯西方极乐!爷发誓,爷绝不再去打扰你!

胤祥看着沉默的胤禛,看到他在听完殳纨请罪的话后,如遭一记闷雷轰炸。炸过之后满目疮痍,一地荒凉。他的眼中不再有一丝感情,只有纯粹的漠然,与无边的死寂。胤祥垂下了头,他知道四哥这次是真的伤狠了。这两个人,互相折磨,互相伤害,再绑在一起,迟早会毁掉其中一个。既然四哥已经有了选择,以他的身份又不便代为求情,他也惟有闭口不言,只将不忍之意流露在望向殳纨的一对眼眸之中。胤禟和胤祯也在各自看向胤禩,想到八哥的话还真是没有说错,这个殳格格确实在找死。虽然他们与她称不上相熟,但他们的内心也都感到有那么一丝怜悯,一丝惋惜。毕竟,她是这么的与众不同。

众人的神情都没有逃过康熙的眼睛,眼前这个弱不禁风的小女子,在刚刚过去的半个时辰之内,带来了太多的不可思议。看着她此际似水一般沉静的容颜,他思忖了片刻后问道:“欺君犯上,罪不容逭。纨丫头,朕赐你毒酒一杯,你可心服?”

众人闻言,面色各异。胤禛牢牢咬住了牙关,才没让自己喊出声来。殳纨抬头盈盈一笑,看着康熙道:“奴婢心服口服。”

“为什么?朕要杀你,你不怪朕吗?不骂朕是昏君吗?”

“不怪。”殳纨含笑摇头,“皇上是明君,有为人君者的胸襟和气魄,奴婢真心实意地敬佩皇上。至于奴婢,实为自己找死,当然不能怪皇上。”

康熙颔首道:“如此就好。”言毕,便冲旁边的小太监示意了下。小太监跳下马,打开随身携带的元宝型皮制酒囊,倒出一杯酒,端到殳纨面前。

小寇子在一旁看得心惊胆战,面色惨白。殳纨才救了他,他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去死?可自家贝勒爷完全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让他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实在忍不住了,他决定拼死也要上前求皇上开恩。怎料身子刚一动就被人拉住了,回头一看却是特依顺保。“放开!你想眼看着格格死不成?”他低声叱道。

特依顺保附在他耳边,声音几不可闻地道:“放心,没毒。”小寇子一愣,睁大了眼睛。

殳纨把酒杯接在手里,还向小太监道了个谢。酒液呈深褐色,扑面而来的气味中带着一丝膻腥。她在闭上眼睛前,还是犹豫了下,想着要不要回头去看看。可是直到像喝水似的把酒喝完,也仍旧是没有回过头去。咽下最后一口酒,她被那味道刺激得咳了两声。但除此之外,居然未感任何不适,嘴里反倒还隐隐的有股药香。心里逐渐琢磨过味儿来,康熙怕是根本就没想杀自己。

康熙在马上笑呵呵地问道:“纨丫头,这酒滋味如何啊?”

殳纨皱了皱眉,实话实说道:“好苦。”

“嘿嘿!”康熙得意地一笑,言道,“你这丫头胆大包天,吃点苦头儿是应该的。好啦,估计你也猜着了,这是太医给朕配的药酒。可以通经络、行血脉、温脾胃、养肌肤。朕连刺客都能饶,又岂会抓着你不放?那苗炅说他不如你,朕可不会让你给比下去。不过话说回来,妄议国事,冒犯太子都不是小罪,看在你适才救驾有功的份上,功过相抵,不赏不罚。日后如有再犯,数罪并处。”

“……”殳纨无语,一种说不上是庆幸还是失落的心理,让她觉得眼前这一切都很好笑,却又无从笑起。只得低下头,遮掩住所有表情,伏地叩首道:“奴婢谢皇上不杀之恩。”

是日行围结束后,康熙圣驾启行驻跸喀喇和屯。也是从这天起,胤禛再也没有出现在殳纨面前。无论是启程,行进,驻跸,宴饮,他都刻意地避开了她。哪怕他和她就在同一间屋檐下,他也能完全地错开与她的碰面。他能感觉到,每当他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全身都绷紧得好像一张拉满弦的弓。弓上搭着箭,或者是把箭射出去伤人,或者是把弓弦拉断伤己。她既然一心选择逃避,他就成全她,从她的生活中退个干净。但有时候命运,就是这么喜欢开玩笑。当他决定放过她,也放过自己的时候,老天偏偏要让他们缠夹不清。

消息传来的时候已是半夜,当殳纨被可儿从梦中叫醒,急匆匆地赶到胤禛和乌喇那拉氏的房间时,看到的是一屋子的人,还有面色青黑、昏迷不醒的他。随驾的丁太医正在向皇上禀奏,言四贝勒似乎是被草原上的某种不知名的毒虫咬了。此毒不仅十分霸道且前所未见,各种医药典籍中也没有记载,更惶论拔毒良方。臣只能暂时以金针封穴之法,抑制住四贝勒体内毒素的蔓延。争取在有限的时日之内,觅得良方,解除剧毒。

殳纨听得面无人色,却仍是强自镇定住情绪,直到丁太医把话讲完,浑不觉自己绞在一起的双手已经相互掐紫了。

康熙问道:“这金针封穴之法,能保几日?”

丁太医道:“回皇上话,可保七日无事。”

“那七日后呢?”胤祥在一旁急问道。

丁太医看了康熙一眼,没敢说话。他虽不语,但在场的所有人却都明白了,七日内寻不来解药,只怕胤禛就要一命休矣。乌喇那拉氏惊得一口气没上来,晕厥了过去。屋中又是一阵手忙脚乱,待她缓上气来,康熙便命人把她扶去别处休息。

“丁太医,”殳纨忽然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泪水就在眼眶里打着转,“求您救救四贝勒。不管用什么方法,都请您一定要救活他。”

丁太医侧身避道:“殳格格快快请起,老臣万不敢受。老臣一定尽力施救,绝不敢有丝毫松懈。”

康熙见此叹了口气,随口吩咐道:“老十三,把纨丫头扶起来。”

“是。”胤祥依言上前扶起殳纨,感觉到她发抖的身体,不由暗自恼恨她道: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四哥对你一让再让,你却始终不肯对他释怀。万一……我看你到时有何颜面活在这世上!

殳纨没有察觉到胤祥的态度,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胤禛的身上。她爱他也好,不爱他也好,他都是振兴大清的惟一希望,是让中华民族避开近代史上种种屈辱的希望。她与他之间再多的恩恩怨怨,也不能影响他在历史上的地位,他始终都是她心目中最好的清朝皇帝。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蝴蝶效应,给他带来了这场灾难。毕竟,如果不是她,他不会出现在康熙四十七年的塞外;不来塞外,就不会被毒虫咬伤;不被咬伤,就不会危及生命。她果然做错了是吗?她擅自更改历史,想让国家变富变强,不仅不能做到,还要适得其反是吗?如果是这样,请把一切报应在我的身上。我愿意接受任何惩罚,只请求上苍能够放过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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