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塞外(十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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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过去了整整一天,随驾的太医,当地的大夫、巫医,能找来的全找来了,但所有人都束手无策。乌喇那拉氏已经哭得眼睛全肿了,死守了胤禛一整夜,半步也不肯离开。天亮时,却再次昏了过去。殳纨一直跟着丁太医,听他们对病情做出会诊。一天一夜,她几乎是数着时间过来的。在众人频频摇头之际,她心里疯狂滋长的原罪险些把她的脑袋炸裂。她不死心地一个一个地问他们,是不是真的没有办法?不管什么方法,只要有希望就要试试。她甚至想到各种小说里的情节,问他们可不可以由内功好的人,把毒逼出来?或是什么“过毒”、“渡毒”、“引毒”、“以毒攻毒”,但凡有一丁点可能,无论付出什么代价,哪怕是赔上一条性命,她都在所不惜。她缠着当地的那个巫医不停地问,她直觉他会有办法。没有理由,就是女人的第六感。

巫医是当地人,名叫牧仁。被殳纨缠得实在躲不过去,只好说出了一种未经证实的古老办法,即:制造药人,熬血成药。传说中药人的血,可解百毒。但炼制药人的过程,非常缓慢。往往需要把人放在药桶里浸泡,兼以服些内用药剂,待七七四十九天之后方可炼成。药人炼成后,放血制药,再配合其他药物熬成的汤剂,中毒者连服七日,方能拔毒去病。

殳纨急得直摇头:“不行,这根本来不及。只有六天了,有没有速成的方法?”

牧仁想了想,又道:“速成的方法有,但是极为凶险。弄不好,不但救不了人还要多伤人命。”

“没关系,有方法就行,你尽管说。”

牧仁道:“可寻体质阴寒之人,将所有炼制药人的药物内服。连服七日,每日一次,在午夜前一个时辰服用。其间不得进任何食物,水也要尽量少喝。因为这些药物非常霸道,而且有毒,内服后……”

“先不管这个,这个也要七天,还有后来炼血成药的七天,时间还是不够啊?”

“这倒不会,内服药人起效非常快,第一天就可以放血熬药。虽然还剩六天,但把握至少在八成以上。”

“好。”殳纨当机立断道,“我就是体质阴寒致宫冷不孕的,我当药人。你马上让人准备相关药材,不必有所顾虑。皇上那里,嫡福晋面前,我自会禀奏。便是我被毒死了,也与你无关,你只管放心大胆的用药。我这就给你立生死文书,写明不管我出了何种问题,都不会追究到你的头上。可儿,磨墨!”

“主子……”可儿惊呆了。

“快点!”殳纨目色一厉,神情绝决。

可儿知道自己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好上前研墨。殳纨提笔就写,不消片刻,一挥而就。与牧仁分别签字画押后,便拉着他去找康熙,讲明原委。

康熙听过之后,沉声问道:“药人之事,朕也曾听说过。据传闻熬炼药人的药物,或至阴至寒,或药性猛烈,俱归于大毒范畴。莫说连服七剂,就是一剂,常人如何能够受得了?”

牧仁道:“回皇上话,正因如此,才需要为药人者体质阴寒,以此压制药性的发作;七天不食,是为了避免食物与药性在体内相冲;控制饮水,则是为了让药性尽快融入血液,不被稀释。”

“你们既立下生死文书,就是说药人很有可能会因为受不了药性,从而毒发身亡。”

“草民不敢欺君,确实会出现这种状况,其实这种方法制出的药人,成功的机会很渺茫。就算能够成功,毒物积聚体内不说,还要连放七天血,对自身的伤害亦非常之大。寿命受损,是一定会的。”

康熙锁紧了眉头,看向殳纨:“纨丫头,你……”

“皇上,奴婢心意已决,求皇上成全。”殳纨的目光非常坚定。大清朝可以没有她,但一定不能没有胤禛,不能没有雍正。不管变成药人的路有多艰难,她都会义无反顾地走下去。既然一切事情因她而起,那么就由她来结束。康熙看了她半晌,还是答应了她。她的眼睛里像烧着两团火,明明白白地写着,便是您不同意,我也会这么做。就像飞蛾投火一样,心甘情愿,九死不悔。

痛!痛得就如千万枚钢针同时在腹中扎刺,又如肚肠寸寸断绝。殳纨觉得自己活了两辈子,从来没这么痛过。自饮下那碗药汁后,她的小腹猛地一动,跟着便大痛特痛起来。一刻钟内,那痛更是走遍全身,令四肢百骸尽受荼毒。她强忍着不吭声,却不知面色早已在众人眼中变得惨碧。又过了一会儿,她已然痛得汗出如浆。可儿双眼含泪地站在她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她断断续续地开口问牧仁:“我、出汗,会……不会,影响……药!性!”

牧仁答道:“不会,格格放心。”

殳纨痛得说不出话,只勉强点了下头。可儿突然哭出了声,指着牧仁大骂道:“你之前为什么不说主子会痛成这样?你是何居心?”

牧仁吓得双膝一软,跪倒在地,慌忙辩解道:“这位姑娘,以前从来没人试过内服制造药人,草民也不知道会痛成这样。草民有几个胆子,敢来暗害皇族?”

康熙也问道:“痛成这样,不会有事吗?”

“回皇上话,此方中有一味药,名唤断肠草。殳格格的腹痛,大概就是由此引起的。”

“断肠草?那不是毒药吗?”胤祥吃了一惊。

“回十三爷话,确是毒药。这方子多是由两性相克的药物组成,就毒药来说,便有断肠草、夹竹桃、鹤顶红、乌头、马钱子等。剂量上稍有差池,非但药人制造不成,欲成药人的人,也是命染黄沙。”

说话间就见殳纨忽然身子一弹,竟从椅子上跌落下去。她已痛得眼前发黑,身体在无意识地痉挛。太痛了,痛到极致,却不能昏死过去,只能活活受罪。可儿抱住她大哭不止,嘶声说道:“主子,您哭出来吧!喊出来吧!可儿求您了,您别再忍着了!”

胤禩不忍地别开眼,问牧仁道:“这还要痛多久?”

牧仁答:“恐怕要痛到放血之时。”

“呜——”可儿听见,哭得更凶了。

“特、依、顺、保!”殳纨忽然睁开眼,费力地、一字一句地叫着特依顺保的名字。

“奴才在!”特依顺保从屋外进来。

殳纨盯着他的眼睛,缓了半天气,哆哆嗦嗦地道:“把可儿……把可儿、扶下去!”

“喳——”特依顺保领命来扶可儿。

可儿却拉住殳纨的衣服,死也不肯松手。“主子,奴婢不去,奴婢要陪着您!奴婢哪儿也不去!”

“下去!”殳纨狠狠地喊出这两个字后,随即又痛得窝在了地上。

特依顺保劝道:“可儿姑娘,下去吧,格格是不想你在这里看着她难受。走吧,别让格格分心了。”连哄带拽地,终是拖了下去。

康熙重重一叹,撩袍走了出去。胤礽胤禩等也随之起身,跟到外面。胤祥走到卧房门口站定,看着躺在床上,一动不动的四哥,再回头看看殳纨全身痛若砭骨的样子。他非常地不明白她,她对四哥,到底是怎样的一种感情?到底是爱,还是恨?若是爱,她何能伤他至此?若是恨,又为何要做到这一步?这么长时间以来,自己没少在她面前替四哥说项,可她眼中的无情,便是自己看了,都觉得血冷。本以为她与四哥之间已彻底了断,但今日的她,宁肯忍受着近似于凌迟的酷刑,也要争取那一点微末毫端的希望,这又是为了什么?如果说她是翻然悔悟,走出当日的那份心结,却为何见不到她为四哥落下的泪水?她眼睛里的东西,和四嫂的还是不一样。

他这边兀自心中纠结不已,那边殳纨所受的痛却未消减一分。她恍惚觉得身上已经皮肉剥离,就连骨头都被人一寸寸地捏碎了。身体里的每一根神经,每一根血管都在叫嚣着痛,痛得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她已然不用强忍,也不会叫出声来了。就这样熬着,仿佛架在火上炙烤一般,烤到她觉得自己的血液都要凝固起来了。

当那痛终于过去的时候,她全身湿透如同从水中捞起。身上已经不痛了,但肌肉因为痛得太过,还在一紧一紧地抽搐。她爬回椅子上,支撑着双眼,找到牧仁。用目光询问他,是否可以开始放血了?

牧仁拿来银刀银碗,却不敢动手,太医们也在相互推诿。殳纨求助地看向胤祥,她已经说不出话来,只能无声地请他帮忙。

胤祥咬咬牙,走到屋外去叫小寇子。推门一看,却见康熙等人正向此处走来。

“可以放血了?”康熙问。

“回皇阿玛话,是。”

“那丫头怎么样了?”

“……”胤祥窒了一下,答不上来。

康熙也没责怪他,只道:“进去看看。”

“是,皇阿玛请。”

进到屋内,胤祥让小寇子帮忙按住殳纨的胳膊,然后用银刀划破了她的手腕。鲜血汨汨地流出来,流进银碗,流了一整碗。牧仁随即将血液倒入用其他药物早已熬好的药剂中,搅拌均匀以后,端进内室。配合着丁太医的金针,一勺一勺地喂胤禛喝了下去。***(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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