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塞外(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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胤禟和胤祯闻言仔细地向哈日伊罕看去,这一看,还真觉出了问题。他们发现这姑娘唱的歌,直译成汉语后,不再富含韵律美,因为每一句歌词的最后一个字都不再同韵;而且,她的舞蹈也变得与歌词不那么合拍。其实这是因为殳纨在投机取巧:首先,汉语是世界上最精练的语言,长长的蒙语译成汉语后,就变得简洁很多,从而在歌词的长度与轻重音上,都会与原有的旋律发生分歧;其次,两种语言的发音不同,在蒙语中押韵,译成汉语则不然,于是就导致了整首歌曲的音韵美被破坏。哈日伊罕平时唱歌跳舞,都是出自本民族的习惯,如今要边译边唱边跳,她根本就来不及去润色汉语歌词。渐渐地她开始显得没有信心,声音越来越低,不再嘹亮悦耳;那些优美的舞蹈动作,如“软手”、“抖肩”、“碎步”等也经常会错失节拍。勉强支撑下一曲后,这姑娘委屈得眼圈儿都红了。

胤禩看看胤禟和胤祯,微一扬眉道:“看到了吧?她这是下好了套,等着人来钻呢!”

乌吉斯格朗恨得咬牙切齿,她指着殳纨道:“哈日伊罕唱得是译成汉语的蒙古歌,你也要唱!唱不出来,就是你输!”

殳纨冲她扬起一个自信的笑容,说道:“格格放心,奴婢一定是唱蒙古歌。”说完,自倒了一杯马奶酒,一口喝干了。往场中走了几步后,放声高唱道:“给我一片蓝天,一轮初升的太阳。给我一片绿草,绵延向远方。给我一只雄鹰,一个威武的汉子。给我一个套马杆,攥在他手上……”

《套马杆》这首歌当年一经唱响,就迅速在全国掀起一片热潮。其音乐特色调皮俏美,却不失豪放大气。乐曲创作上运用了极多的滑音,更是增加了这首歌俏丽的风格。其歌词火辣质朴,令人心中震撼。体现出了纯净的天地之间,草原的辽阔壮美,和草原人像天地一样纯净的豪爽性格。殳纨是非常喜欢这首歌的,后世每次去唱歌,这首歌都是必点的保留曲目。她虽然不会跳舞,但随着拍子扭几下还是可以办到的。这歌的曲风明快,调动力极强。由于本身就是用汉语作词,简单明了,韵调优美。尤其是当她唱到“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这句时,在场的很多人都坐不住了,纷纷起身随着歌曲跳起舞来。不曾起身的,也在跟着打拍子,气氛一时热烈到无以复加。待一曲唱完,谁胜谁负,分晓立见。

殳纨露出了一张久违的灿烂笑脸,她刚才真是唱痛快了。由于喝了不少马奶酒,嗓子放得很开,让她仿佛吼出了心中积郁许久的闷气。胤禛一直坐在原处看着她,看着她穿着玫红色的骑马装,在人群中开心地又唱又跳;看着她毫不避讳地同身边的人比肩而舞;看着她唱到最后双臂平伸,仰天长出一口气的样子。他忽然感到是那样的心痛,此时此刻这个光芒四射、灵气逼人的女子,本来是属于他的。他本来也是她最坚实的依靠,就像歌中唱的那般可以让她融化。然而,他却亲手毁掉了这一切。她以前教过他一句话,叫做换位思考。当他今夜开始设身处地的尝试着站在她的角度去思考他们之间的关系时,他悲哀地发现,自己的所作所为似乎真的很难让人原谅。

比试完歌舞,就轮到了书法,这项就由乌喇那拉氏亲自出场了。乌吉斯格朗连输两场,尤其是输在最擅长的歌舞上,气得她当场就扇了哈日伊罕四个耳光。随即心中更是憋足了劲儿,要在书法上胜过乌喇那拉氏,好挽回败局。她提出两人书写的字体和内容都要一致,如此才好辨别输赢。并要求就以怀素的狂草《论书贴》,作为比试内容。然而乌喇那拉氏只是温润地笑笑,眸光暖意微漾地扫视过殳纨,不紧不慢地否决道:“格格,刚才那场是哈日伊罕先出题的。这一场,理应由妾身出题。”

乌吉斯格朗愣了一下,她本以为乌喇那拉氏不会跟她争先后,没想到也开始寸步不让起来。生气地攥紧双拳,她咬着红唇说道:“好,你出!”

“卫夫人书,《卫氏和南贴》。”乌喇那拉氏已经看出来了,这个格格性格外露,霸气恣肆。既然提出要比狂草,可见走得是大开大合、左驰右鹜的路子。卫夫人书以清秀平和,娴雅婉丽著称。晋人钟繇曾赞曰:“碎玉壶之冰,烂瑶台之月。”充分表达了其书法高逸清婉,流畅瘦洁的特色。书法同做学问一样,都要求平心静气,克己致远。乌吉斯格朗的心思已乱,再压制住她的性子让她写卫夫人书,她只会越写越烦躁。心急气焦,下笔便会失之于浮滑浅薄,此乃书法之大忌。而结局也恰如她所料,那位被宠坏的格格输得一塌糊涂。

于是乌吉斯格朗就这样败了,败得让人觉得这场女人间的较量竟是如此的虎头蛇尾。然而明眼人都看出来,她之所以败得这么快,就是因为招惹进了殳纨。自从她答应加入比试后,就一直在设局。设得或者明显,或者不明显,却都成功地让人陷入彀中。她似乎在告诉别人,不要以为我好欺负,我只是真的不耍心机。

康熙很高兴,觉得颜面大增。遂命人赐下两碗御酒,赏给乌喇那拉氏和殳纨。二人谢恩后,各饮了杯中酒。能赢得比赛,最高兴的还是乌喇那拉氏。回到座位后,她也端起酒杯,向殳纨表示谢意。不仅是她,就连各位皇子阿哥,也都过来凑趣几句,再敬上一杯酒。马奶酒性温,口感圆润滑腻、奶味芬芳,酒精含量低且不上头、不伤胃,人称“豪饮不伤身”。所以殳纨虽已喝了不少,却还是来者不拒地饮了个尽兴。当然了,酒毕竟是酒,喝到后来她还是有些醉了。恍惚间,只觉眼前人影憧憧,似乎回到了后世和朋友们一起到坝上骑马,晚上一起开篝火晚会。当篝火燃起时,住在农家院里的人们,不管是认识的还是不认识的,都会聚集到一起,喝酒、烤肉、唱歌、跳舞。

殳纨喝醉了,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想走到篝火边去找朋友们。只是才迈了两步,就被人拉进怀里。她生气地推了一把没推动,抬起头迷迷糊糊地看到这人好像挺熟悉,只是想不起来是谁。于是嘟着嘴道:“放开,我要过去跳舞。”

胤禛低头看着怀里醉猫似的女人,这是这么长时间以来,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他不想放开她,她好不容易才回到他的怀里。而且今夜的她绽放得如此美丽,让他怎么舍得放手?他打横抱起她,哄着她道:“这里人太多,爷带你去个安静的地方跳,只让你一个人跳。”

“不要,这舞就是人多才好玩儿。讨厌,放我下来!”她蹙着眉,在他的怀里挣扎。他却抱紧了她,向她住的房间走去。

可儿本来等在屋内,见贝勒爷抱着主子进来,吓得她还以为主子又受了伤。听胤禛说只是醉了酒,这才放下心来。出去打了一盆热水,绞了热手巾,想为殳纨擦身。却被胤禛拦下,说他来就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听话地退了出去。从她的立场来讲,她也不愿主子和贝勒爷总这么一直僵着。贝勒爷虽然有错,但主要还是罪在杜氏。贝勒爷已经惩治了那个坏女人,对主子也是真心悔过,可主子就是不肯原谅他!唉,可儿心下觉得主子的脾气实在是太犟了些。女人嘛,总是懂得服低做小,给男人留些颜面才是。

胤禛把殳纨放在床上,拧来热手巾,帮她擦脸。感觉到床铺被褥的舒适,她慵懒地侧过身抱住被子,舒服地哼唧了两声。他脑袋一热,把持不住地扔掉手巾,两下拽脱掉她的上衣。她的胸前有一道深色的伤疤,他轻轻抚上那道疤痕,似乎想用手指把它变浅,变淡,变没。因为觉得有些痒,她抬手拨开他的手,翻身趴在了床上。他再次看到那些深深浅浅的伤痕,只觉得眼中阵阵潮意上涌。他俯下身,附在她的背上,用自己盖住那些瘢迹。他听到她在睡梦中喃喃说着什么,他凑过去,于是听到她在说:“别伤我。”他抖然打了个冷颤,他记起,她在对他敞开心扉的那一晚,也曾说过同样的话。那时候,她坐在他的怀里,傻傻地看着他的眼睛,对他说:“爷,别伤我。”他当时回答的是“不会的。”事隔经久,当他再次听到这三个字时,他终于意识到自己的言行对她来说,有多么的残忍。

闭上眼,眼泪控制不住地落在她的颈间,落在她的背上,更是浇熄了他自己心头的那点欲火。他忽然觉得,如果就这样要了她,是对她极大的不尊重。她那颗高傲的心,也一定无法承受。默默地起身,帮她拉好被子,他毅然转身走出房间。他不能再伤她,更不能让她看不起他。***(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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