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塞外(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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乌吉斯格朗狐疑地看看殳纨,她的表情前后变化太大,让她吃不准到底哪个才是真实的她。那双眼睛刚才还是清澈透明,转眼间就像笼了两团氤氲,隔绝了所有。她忽然觉得,自己适才很可能是莽撞了。但一言既出,已无反悔余地。不如……曼妙黑瞳里水光一闪,露出些许诡黠,两靥盈然笑如一朵娇艳的玫瑰,朱唇微启道:“好,那就让你先出题。待比试完文采,再比别的时,轮换过来就成。”她的盘算是即便哈日伊罕在文学上输了,那么歌舞弓马也一定能赢回来。

殳纨却不上当,反问道:“既然格格还要比别的,不妨现在就把要比试的项目都说清楚。有几个项目,每个项目限出几题。是三局两胜,还是五局三胜,把规矩提前订好了。这会儿天已经不早了,总不能一直比下去吧?影响了皇上休息,可谁都吃罪不起。”

微微敛起双眸,乌吉斯格朗细细地打量起眼前之人,这个殳纨比她想象中要难对付得多。不过自己三岁能文,四岁成诗,文经武略,天奇地怪,无所不会,无所不精。她顶多就是有几分小聪明,绝不会是自己对手。哼!订规矩就订规矩,我堂堂和硕格格还怕了你不成?轻嗤一声,故意拧动蛮腰,撞出裙摆间环佩叮咚。向胤禛飞了个媚眼后,她娇声说道:“文采我和四福晋已经比过了,且不分伯仲,胜负只能取决于你和哈日伊罕之间了。各出五题,五局三胜。至于别的项目,我选歌舞和弓马。你们也挑两项来比,凑齐五项,也是五局三胜。”

殳纨点点头,不动声色地低声对乌喇那拉氏道:“嫡福晋,奴婢想选比乐器。您呢?”

乌喇那拉氏知道殳纨带着二十一弦筝呢,她常听她弹奏,觉得这上头应该可以稳操胜券。但她二人的歌舞和弓马肯定是比不过乌吉斯格朗主仆的,于是剩下的这项就显得至关重要。仔细想了想后,她决定比书法。身为女史,常常要撰写公文,她习卫夫人书,字如插花舞女,低昂芙蓉,宛然芳树,穆若清风。

听到对方要求比试乐器和书法,乌吉斯格朗得意地笑起来。这两项她再拿手不过,啧啧!忍不住开始想象她们斗败后的凄惨模样。双方于是敲定了比试的项目,又把比试的顺序调整为:文采、歌舞、书法、乐器、弓马。获得康熙的首肯后,殳纨对哈日伊罕道:“咱们节省点儿时间,我先出题,你答上来换你出题;你若答不上来,我就接着出题。连着三题答不上来,就算输。换我也一样,如何?”

哈日伊罕看看自家主子,点头道:“可以。”

殳纨又对乌吉斯格朗道:“格格,奴婢认为每道题应限时考虑三分钟,超过三分钟回答不出,即进入下一题。奴婢看格格身上挂有怀表,可否请格格帮忙计时,以示公允?”

乌吉斯格朗摸摸胸前的黄金镶翡翠表链,想了一下后觉得同意也无妨,遂答应下来,并从怀里掏出金壳嵌珍珠怀表准备计时。

看一切都已就绪,殳纨对哈日伊罕笑笑,说道:“我这第一题也是个酒令,酒面要一句古文,一句旧诗,一句骨牌名,一句曲牌名,还要一句时宪书上有的话,共总成一句话。酒底要席上生风,即要关人事的果菜名。请你听好:奔腾澎湃,江间波浪兼天涌,须要铁索缆孤舟,既遇着一江风,不宜出行。”说到这儿,指指桌上的半只鸭子,续道,“这鸭头不是那丫头,头上那有桂花油?”言毕,看向面露惊异之色的乌吉斯格朗道:“有请格格计时开始。”

哈日伊罕和乌吉斯格朗面面相觑,这酒令也太难了些。时间有限,两人只得苦苦思索,还不停地看着面前桌上的菜肴。殳纨心中暗道你俩再有才,也不会比曹雪芹有才。一部《红楼梦》,十年辛苦不寻常,这个酒令纵观全书也只有两首。除非你们也是穿过来的,否则要能对上来就奇了怪了。同时暗暗数着秒,估摸着差不多了,便开口道:“格格,时间到了吧?奴婢是否可以出下一题了?”乌吉斯格朗恨恨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殳纨也不在意,抛出了早就想好的第二道题:“这第二题,是个对联。上联是:五百里滇池奔来眼底,披襟岸帻,喜茫茫空阔无边。看:东骧神骏,西翥灵仪,北走蜿蜒,南翔缟素。高人韵士何妨选胜登临。趁蟹屿螺洲,梳裹就风鬟雾鬓;更萍天苇地,点缀些翠羽丹霞,莫孤负:四围香稻,万顷晴沙,九夏芙蓉,三春杨柳。”她话音一落,举座皆惊,这么长的上联?足有九十个字。

乌吉斯格朗羞恼地道:“你这是上联?哪儿有这么长的对联?”

殳纨不慌不忙地道:“格格并没有规定不许出长联啊?哈日伊罕姑娘,请——”她既然决定要赢,出手就不会留情。这天下第一长联,世间仅有一副。和刚才的酒令一样,都是最有把握把对方难住的题。

哈日伊罕茫然地摇着头,觉得根本无处着手。乌吉斯格朗不服气地想替她对,然而做学问,最忌心浮气躁。她刚才已然动气,在思维上便打了折扣。殳纨又不时有意地看向她手中怀表,更使得她根本不能潜心思索。三分钟转瞬即过,她气哼哼地说道:“你还没赢,你得把下联对出来。不然,你也算输。”

“数千年往事注到心头,把酒凌虚,叹滚滚英雄谁在?想:汉习楼船,唐标铁柱,宋挥玉斧,元跨革囊。伟烈丰功费尽移山心力。尽珠帘画栋,卷不及暮雨朝云;便断碣残碑,都付与苍烟落照。只赢得:几杵疏钟,半江渔火,两行秋雁,一枕清霜。”殳纨干脆地背出下联后,无视那主仆二人铁青的面色,开始说第三题。她的第三题出得更刁钻,设限作文,盗版的是近代国学大师赵远任先生的作品《施氏食狮史》。凡是读过这篇文言文作品的人都知道,该文共计九十二个字,发音都是shi。由于同音字的原故,这篇文章在阅读时并没有问题,然而在朗读时听的人就只能用瞠目结舌来形容了。当她最后把这篇文章默写出来时,那对骄傲的主仆惟有低头认输。

直落三局,对方输得面无人色。胤禛却很震愕,他印象中殳纨鲜有如此犀利得不给别人留面子的时候。虽然她脾气很拧,但通常都会保护别人的自尊心,不轻易发作以不让别人难堪。就算是对于很不喜欢的人,比如府中的几个女人,也就是懒得搭理、懒得说话、懒得走动而已。当然,自己在她心中是个例外。就像她说的,因为位置不一样,所以结果也会不一样。

比完了文采,要比歌舞。殳纨故意大声地对乌吉斯格朗道:“格格,我家嫡福晋身为皇上儿媳,尊贵端庄,雅人清致。这歌舞娱人之事,就由奴婢来吧。”

乌吉斯格朗听过后瞪了殳纨一眼,知道她是借着捧吹乌喇那拉氏的身份,好不让自己上场载歌载舞。毕竟自己现在要争嫡福晋的位子,就须遵守他们讲求的妇言妇德妇行。四贝勒看上去天表魁伟,举止端凝,应该不喜欢太好动的性格。反正比试歌舞,哈日伊罕是绝不会输的。我们科尔沁人,生下来就会唱歌跳舞。不如暂且迁就一下,先把四贝勒赢到手再说!

“好,就让哈日伊罕跟你比。比比谁唱得好,又跳得好,获得的掌声最多。”

殳纨莞尔一笑,问道:“请教格格,歌曲讲求音韵美,舞蹈讲求合拍,这是歌舞比试最基本的要求吗?”

“当然了,你连这个都不懂吗?”乌吉斯格朗不耐烦地反问道。

“是就好。”殳纨眼中漾出一抹异彩,向哈日伊罕一伸手道,“姑娘请先来。”

哈日伊罕也不多话,以一个拍手叉腰的动作开场,身子左右旋转了两下,开口就是一首悠扬的蒙语歌曲。就在众人准备欣赏这优美的歌舞时,殳纨偏偏煞风景地叫道:“停——”

乌吉斯格朗回头怒视道:“你又想干什么?”

“回格格话,奴婢不想干什么。”殳纨无辜地眨眨眼睛,说道,“奴婢只是听不懂蒙语,在场的大多数人也听不懂蒙语。所以麻烦哈日伊罕姑娘把这首曲子翻译成汉语演唱。不然这么多人都听不懂,姑娘得到的掌声可能会少哦!”

“是啊,乌吉斯格朗格格,殳格格所言有理,就请这位姑娘翻译成汉语演唱吧。”帮腔的是胤禩,笑容里一派和煦。殳纨瞧见他表情,暗自揣测着他不会猜出我的用意了吧?

见八贝勒开口说话,乌吉斯格朗不便不给面子,遂没好气儿地对哈日伊罕道:“那你就译成汉语演唱,也让人家听听你的汉语水平。”

“是。”

胤禟不解地看着胤禩,低声问道:“八哥,你管这闲事儿干嘛?我看这殳格格是被猪油蒙了心,译成汉语演唱,她们只会输得更快。”

胤禩笑着摇摇头道:“你错了,真译成汉语演唱,输得就是那个丫头了。”

胤祯在旁边听见,也凑过来问道:“这却为何?”

“呵呵,别急,你们自己看。”***(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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