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三杀手(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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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八十三杀手

云阳卫要的是活的冼红阳,当然死的也不是不行,不过如果可以选择,自然还是活的好。

救上来的人长发披面,嘴角还在溢水,看容貌虽然与通缉画像上不尽相符,但杜春善于易容,给冼红阳加一张人皮面具也并非难事。

一名水手上前施救,数名云阳卫围在四周看守,栾杰则在一边查看。

施救这名水手在水军服役多年,经验丰富。但面前这人实在是让人迷惑不解,他肚腹不鼓,显然是没喝多少水下去,但呼吸却又微弱到几乎探测不出,又过片刻,那水手大惊,叫道:“大人,这人断气了!”

栾杰也是一惊,急忙上前查看。

这时锦江中的喧闹声已小了好些,杜春的船还留在原地不动,盐帮的船却已有离去之意,江面水军本来有意放行,陈寂手扶剑柄,站在船头冷冷道:“先行检查!”

他这边正在督促,忽听身后一阵喧闹,他微一皱眉,心想栾杰在做些什么?

皱起的眉头还没有松开,一个沉稳带笑的声音已从身后传来:“陈指挥。”

这声音十分熟悉,陈寂心中一惊,面上依然一派冰冷不动声色,他扶在剑柄上的手未曾稍离,缓缓转过身来。

就在他刚刚转过身那一刹那,一物忽然飞来,直向他面门而去,速度之快令人防不胜防。匆忙间,闪躲已经不及,但陈寂右手一直未离剑柄,他手腕一抬,细剑上撩,这时出手完全就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用什么招式使几分内力,都已完全顾不上来。

铿然一声响,火花四溅,陈寂的细剑被击打得弯了一弯,但他的这柄剑材质十分特殊,在这等大力冲击下,竟然弯而未断。

一颗飞石被击飞出去,落入船舷中的水中。

陈寂喝道:“越卫晴!”

在他面前,越赢一手制住栾杰,心中也是一惊,他没羽箭向无虚发,方才也是预计能一举拿下陈寂,未想此人应变竟是如此迅速。

一招未中,他揉身上前,左手依然带着栾杰,右手闪电般袭向陈寂,陈寂不再言语,举剑相迎。

两人交替数招,掌剑相错,再度分开。这几招之内,二人心中已有定论,越赢暗道云阳卫中果然能人辈出,自己本意是先擒下栾杰,再拿下他。眼下看来,最佳时机已经错过,再取下他,已是不易。

陈寂心中亦是佩服,暗想青林庄主果非浪得虚名,这几招下来,自己非但没有救下栾杰,反被他处处压制。

他剑交左手,冷冷问道:“你要怎样?”

越赢左手依然抵在栾杰咽喉要害之处,道:“放了杜春那条船。”

陈寂冷笑一声,眼角余光看去,这时因无人指挥,形势混乱,盐帮的船只已经趁乱离去,杜春的船只因水军看守森严,依然留在原地。

越赢又道:“栾指挥一条命,莫非陈指挥竟以为不值?”说是这样说,他心里其实也没有多少把握,但原先计划只完成一半,只能冒险一试。

陈寂面上神情冷若薄冰,栾杰被越赢擒住,心中亦是忐忑。他与陈寂虽然份属同僚,但并无多少交情,若陈寂一意捉拿钦犯,自己这条命岂不是要赔在这里?

好在时隔未久,陈寂便已还剑入鞘,冷冷道了声:“好。”

锦江江畔,几人发足狂奔。

当时跳水之人乃是越赢,冼红阳与杜春却混在下水救人的水手中,又上了林少崇的船。陈寂最终放人,一方面也是因为岸边一早布防,杜春的船一靠岸便已有兵士上前拦截,却不知这几人早已乘着盐帮的船逃之夭夭。

小乞丐和他们一路,杜春本打算让他自己离去,冼红阳却说:“算了,这孩子被云阳卫看到也是个死,还是跟我们一起吧。”

此时虽然暂离危机,但云阳卫随时可能追上来,小乞丐不通武功,冼红阳一弯腰,想背起他好走快些。小乞丐却不干,冼红阳本来不是多有耐心的人,骂道:“小混蛋,你走不走?”

小乞丐被他一骂,脸都涨红了,却还是不肯让冼红阳背他。林少崇在一旁打圆场说:“还是我来背吧。”

冼红阳看着林少崇毫不在意地背上一身脏污的小乞丐,心想这林姓小子倒也不算太可恶。

几人不敢走大路,专拣偏僻无人的小路行走,直到正午,才稍做休息,停下来吃了些干粮。

冼红阳咬一口干粮,想到越赢,心中难过,道:“不知越大哥现在怎样了。”

杜春淡淡道:“既叫他大哥,便应相信他。”

冼红阳不言语,只觉口中干粮难以下咽。这时有一件物事碰他的手,他一低头,却见小乞丐递来一只水囊,双目定定看着他。

一时间,他心中颇有几分温暖之意。

他喝了几口水,把水囊递回去,刚一伸手,小乞丐忽然“嗷”的一声,直蹦起来,把冼红阳吓了一跳。

“你干什么?”

“蛇,蛇!”

小乞丐声音都颤了,冼红阳很是不屑:“不就是个蛇么,你叫唤什么……呃……”

杜春和林少崇也都站起身,两人虽未叫出声,脸色也都一变。

倘若只是一两条蛇,这几人都是走惯江湖的,当还不至于如何,然而眼下出现在他们面前的,却说不上有几百上千条,红绿青黄,色彩斑斓,更有不少头呈三角,显然毒性猛烈。众蛇围成一个圆圈,向几人缓缓逼近。

一声铁笛悠悠响起,众人抬头看去,见一个二十多岁的青年坐在一棵大树上,单衣赤足,长发散乱打了一个发髻。杜春见得是他,低低叫了一声:“十三杀手!”

这个名字,但凡走过两天江湖的人都曾听过。

十三杀手,这是江湖上最有名的杀手组织,据说内里有杀手十三人,排行越低的人武功则越高。这树上的青年在十三杀手中排行第七,武功虽非最高,一手驱蛇之术却是天下无双。

林少崇也惊讶道:“铁叫子韩潮声,云阳卫怎么把这些人也请来了?”

单以武功而论,无论是杜春还是林少崇,其实都在韩潮声之上,但与人斗容易,这些毒蛇绵延甚远,打又打不尽,跑又跑不出,这该如何是好?

又一声铁笛响起,毒蛇齐齐昂首,红信乱吐,杜春再能干,毕竟是个女子,只看得烦恶欲呕,急忙转过头去。

林少崇也看得一阵难受,心中暗想,不知火攻能否有效果?但这些蛇太多,又受笛声控制,只怕火攻亦是不易……

他正想到这里,忽然发现身边的冼红阳神色颇为奇怪,两只眼睛骨碌碌转个不停,十分激动。

“冼帮主……”

林少崇话音未落,却听冼红阳一声大叫:“好啊!”

“啊?”几人一起看向他。

却见冼红阳洋洋自得,笑道:“在叫花子面前打狗弄蛇,当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好笑至极!来来来,我就与你较量一番。”

单衣赤足的青年笑了笑,并未答言,只把铁笛又凑近了口边。

冼红阳自身上拿出一枚药饼,问林少崇道:“你身上有酒没有?”

林少崇拿出一个扁形酒壶递过去,冼红阳把那药饼嚼了嚼,吐入酒中,混成药酒后在几人身前画了个圆圈,警告说:“谁都不能走出去!”一眼见到小乞丐探头探脑,又指着他教训道,“尤其是你!”

蛇群挨近了圆圈,果然不敢前进,冼红阳大笑,昂首挺胸走了出去。说也奇怪,那些蛇见了他十分惧怕,非但不敢咬他,倒有些退缩之意。

打狗玩蛇,这本是丐帮中人的看家本领,冼红阳从小调皮好玩,正经武学半瓶子醋,这玩蛇的本领却是精通至极。如今一个弄蛇的高手,碰上一个玩蛇的祖宗,这一场究竟是谁胜谁败?

一声铁笛凄厉,声传数里,山峦之上,一个披白狐裘执血玉箫的男子向远方望去,微微笑道:“十三杀手也出动了。”

这一边冼红阳自怀里拿出一支竹管,凑在唇边吹起来。

竹管之音并未包含内力,相较笛声幽幽,竹管声音反而轻快飞扬,令人心神一振,那些毒蛇本在前进,被竹管声音一催,一条条懒洋洋地又停了下来。

韩潮声眉锋一挑,似乎有了兴趣,铁笛声音高挑几分,颇有凄厉之意,曲不成调,却自有一种震撼人心的力量,莫说群蛇,就连一边的杜春和林少崇听了,心中都不禁有几分凄凉。唯有听在冼红阳耳里,完全成了挑衅的味道。

我四岁就开始玩蛇了,怕你?

竹管声音一扬,欢喜雀跃,溢于言表,刻意将笛声压制一般。铁笛之声自然不甘于后,愈发哀戚,两种声音搅在一起,便如两条蛟龙在空中缠斗,时而东风压倒西风,时而西风又压倒了东风。

其实蛇无外耳,亦无听觉。众人听到的声音群蛇并听不到,丐帮代代相传的驯蛇之技,乃是可以令竹管吹奏之时,更发出一种人听不到的奇异声波,操纵群蛇。除丐帮外,江湖善于驯蛇的高手便只有韩潮声一人。

铁笛与竹管的乐音蛇虽听不到,人却听得到。若是分开来听,这两者都是难得的佳乐,不过现在两种声音混起来,在一旁的杜、林两人可就遭罪了。但若比起地上的群蛇,这两人耳朵所受的罪,倒也不算什么。

韩潮声虽然一直坐在树上,凝注铁笛之间,但目光却也一直关注地下,眼见两股乐音催促之下,群蛇时而昂首前进,时而癫狂起舞,时而萎靡不振,再过片刻,也不用听从何人号令,这些蛇只怕便要废掉了。

铁笛声音骤然停止,韩潮声轻轻一跃,自树上落下来,微一拱手,转身便走。

冼红阳在他身后扯着嗓子喊:“喂,你怎么就走了?”

听他叫喊,韩潮声回首一笑,并不言语,执笛唇边,这次吹的却是一首寻常小调,声音悠扬,逍遥而去。

随着两人乐音停止,群蛇也随之委顿在地,过了良久,才一条条缓慢爬行而去。

冼红阳也松了一口气,他收起竹管,汗水顺着人皮面具的缝隙,一滴滴落在衣襟上。

小乞丐在怀中掏来掏去,好不容易找出一块白绫手绢递过去,他衣衫褴褛,这块手绢却是干净整洁,做工精细,上面又以丝线绣了一个“湘”字。冼红阳却不留意这些细节,接过来胡乱抹了下,因面上戴着面具,搔不到痒处。杜春笑道:“人都现形了,你摘了它吧。”

冼红阳一想也是,于是摘下面具,抹一抹汗渍收好,这才擦凈面上汗水,将手绢递回,笑道:“早看到这个,一早就拆穿你。你姐姐给你准备的乞丐服,好让你逃走吧?还自己跑回去送死,笨!知道猪怎么死的么,就是笨死的!”

他这里数落了一通,小乞丐却盯着他的脸发呆,冼红阳生就一双细长眼眸,眉清唇薄,气质灵动如狐。虽非一般意义上那等剑眉星目的美男子,但一笑起来却极是动人心魄。小乞丐看了他半晌,终于道:“其实,你挺厉害的,还有……那些通缉画像画得一点都不像你,你、你比画像好看……”说罢忽地低下头去。

冼红阳仰天长叹,心想我怎么收了一个傻孩子在身边。

几人休息片刻,待群蛇散尽,这才起身离开。

在船上分手时,杜春曾与越赢约定在黑石峤会合,距离此处尚有一日之遥,几人才走出一箭之地,就听前方有人冷冷喝道:“站住。”

这声音冷漠而不杂感情,冼红阳一回首,却见人字指挥陈寂率领数名云阳卫,横在道路当中。

水军船上打斗时,冼红阳等人距离太远,并未看清陈寂出手,但此人既为云阳卫人字指挥,功力必然不凡。

杜春一皱眉,低声道:“林少帮主,烦你护送那两人先走。”

这四人中虽然只有杜春是女子,但冼红阳是被保护者,小乞丐年纪还小,林少崇毕竟是局外人,这样安排,也并无不当。

陈寂横剑于前,微一顿首,随即一剑刺出。这一剑十分凌厉,杜春退后一步,腰间银丝长鞭已出,化解剑风。

这时林少崇照原样背起小乞丐,和冼红阳一起向前飞奔。其余几名云阳卫哪容他们离去,个个刀剑齐挥,拦住前方去路。

二人举兵器招架,便在此时,只听身后“叮”的一声,却是杜春左手拔出匕首架住细剑,右手长鞭回旋,一道银光如彗星扫过天界。

这一招极其凛冽,范围又广,那几名云阳卫兵刃与鞭风相触,大多拿捏不稳,更有甚者竟至兵刃脱手。林少崇与冼红阳趁此良机,已脱出了包围。

陈寂喝一声:“好!”心中不由起了激赏之意,暗道女子之中,竟然也有如此高手。他剑尖一绕,杜春毕竟不擅长左手使用兵器,双刃相交,“当”的一声,匕首落地。

二人对峙,陈寂手指本来扣在剑柄之上,此刻却仅以拇指相搭,其余四指逐一敲击剑刃,他手上留了指甲,那柄剑又薄,扣击之声极是悦耳,竟是《雪月江山夜》的前一小节。

杜春暗自称奇,忍不住凝神细听,谁知不听还罢,这一凝神,只觉一种寒意幽幽涌上心头,一生浮沉逐一浮现眼前:十九岁代兄成婚,初识莫寻欢。二十岁代理门中事务,次年正式接掌锦江门。几年来锦江门位列十三帮三门之首,杜春功不可没。

以女子而言,这已是颇为难得,杜春叱咤锦江之上,不能说过得不好,可是,也不能说不寂寞。

雪月江山夜,良辰美景总成阙。

她一振银鞭,鞭梢处系的小银铃丁零零一阵作响,挽回不尽思潮。

“雪月江山剑,陈指挥,你原来是东瀛雪心堂传人。”

雪心堂乃是东瀛剑术流派,但莫说中原,就是扶桑一国,识得之人也是甚少,陈寂甚是吃惊,道:“我师尊确是东瀛之人,你怎知道?”

杜春不语,雪月江山剑之空寂清锐,她也并无把握接下,但事到如今,也只得奋力一搏。

她长鞭在手,平心定气,一片银影中似有水色波光氤氲而起,那正是她的看家本领——“千里烟波”。(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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