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吧，不论莉塔是不是帮得上忙，至少她的预言是一点都不假。

安格斯叹了口气，看了看莉塔惊讶错愕的神情之下悄悄藏起的笑容，只能站在原地任由艾萨克用剑指着自己。沉默了一阵子，他觉得自己还是应该替自己辩解几句：“我没有杀那些人。”

“那你杀了哪些人？”到现在，艾萨克已经不相信安格斯了，这是个不再有信仰的人，而没有了信仰的人，自然也不会遵守任何诺言，“跟我回教会。”

每一次面对艾萨克，安格斯都发现自己没有什么还口的机会，他们的立场本来也就是对立的，所以不论他说什么，都于事无补。闯进房间这么一阵子，艾萨克才终于发现站在安格斯身后的莉塔，很快，对自己的弟弟满心怀疑的艾萨克就又有了新的猜测：“到我这里来，莉塔，是安格斯胁迫你帮他掩盖罪行吗？”

女孩像一只受惊的兔子一样慌忙地躲到了艾萨克的身后，这让安格斯觉得自己今天大概要栽了。身为审判官的艾萨克肯定比他更能庇护被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用剑指着，就算是安格斯也只觉得满心的恼怒：“如果可以的话，我情愿莉塔没有到帝都来。”

“明明是你把她带过来的吧，”艾萨克把莉塔护在身后，警惕地看向了背对着自己的安格斯，“你到底想做什么？”

“我……”

“不是这样的，”莉塔忽然低声地开口，打断了安格斯的话，“你弄错了啊。”

“什么……”艾萨克和安格斯几乎在同一时间做出了相似的反应。

站在艾萨克身后的莉塔忽然伸出手，捂住了自己哥哥的嘴，她的力气大得吓人，毫无防备的艾萨克甚至被带得后退了几步。女孩在他耳边用清亮的声线飞快地念着晦涩的咒语，和黑魔法师打过不少交道的艾萨克第一时间就反应了过来，真正的威胁来自于身后。他绷紧了身体正想给对方一记肘击，然而那位黑魔法师却不是别人，而是他的亲妹妹。短暂的犹豫让机会从指缝流逝，下一秒，艾萨克的意识渐渐模糊了下去，他的手指也失去了力气。安格斯条件反射地闪身，接住了那把长剑。

“我说了的，我能帮上你，”莉塔扶住了艾萨克倒下来的身体，将他轻轻放到了床边，“这是我今天第二次帮你了。”

安格斯愣了很久，才走过去，把剑收回了艾萨克的剑鞘。他不喜欢黑魔法，然而现在看来，黑魔法却帮了他不小的忙。或许接下来的一生里，他见到的艾萨克都是这样怒气冲冲的样子了，这样的事实也着实让安格斯觉得遗憾。到头来，他只能有气无力地又警告了一遍莉塔：“我说过了，你不该再用黑魔法。”

“我抹去了他见过你的记忆，同时他也会睡上一阵子，一直到我们把他弄回教会，”莉塔拍了拍手上的灰尘，似乎毫不介意安格斯的警告，“怎么？没有黑魔法的话，你今天要怎么收场？”

“我知道怎么做，但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对我的亲人使用黑魔法，”莉塔说得对，安格斯其实也不知道怎么对付今天气势汹汹找上门的艾萨克，他本来就不擅长撒谎，更何况到现在他说什么，艾萨克都不会相信了。然而黑魔法师对于安格斯来说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职业，他绝不希望莉塔继续接触这个黑暗的世界，“我会找到其他办法让你活下去，但别再杀人了，这是我向你提供庇护的唯一条件。”

“你憎恨黑魔法的理由是什么？你也是杀人者，以你那种圣人一样的道德观，你又觉得什么人是该杀的？”

“黑魔法是对别人的掠夺，是自私的疯子才会企图掌握的力量，”每个人都会找到适合自己的信念，安格斯事到如今已经不再相信什么正确与错误，善良与邪恶了，他相信自己的判断，“对这个世界满心恶意的罪人应该被杀。”

“如果只是这样的话……”莉塔笑了起来，“那么我其实知道一个办法，可以让你理直气壮地去杀人，而艾萨克也不能拿你怎么样。”

深夜的帝都，要到半夜才会渐渐安静下来。

自从和死神做过交易之后，安格斯对黑夜越发地熟悉了起来，行走在黑夜之中的他不用担心手中的鲜血会被人看见。游荡在夜色之中的人大多有着自己的秘密，在大多数人安然入睡的时候，罪恶和堕落才会渐渐苏醒，贫民窟和城区往往一样黑暗，只是贫民窟喜欢将所有见不得光的东西放到人们眼前，而城区，则更钟情于用璀璨耀眼的外表掩盖那些肮脏污秽的角落。

安格斯可以看到不远处那扇敞开的窗户之中，一位衣衫半掩的女孩抬手轻轻遮住了自己裙边的风景，斜躺在窗边满眼笑意地注视着他，仰头喝下杯中的红酒。从他身边路过的马车被风掀开了帘子一角，用满脸厚重妆品掩盖住自己苍老的贵妇人正与年轻瘦弱的男孩拥吻。安格斯见到了很多东西，然而这其中，却没有一个是他正在寻找的。

“停下。”

安格斯空无一物的身边忽然响起了女孩的声音，他停下脚步环顾四周，然后看到了一家仍然亮着光的酒馆。

轻柔的黑纱在他身边浮动起来，女孩白皙的手臂轻轻拥住了他的胳膊，莉塔从夜风之中毫无预兆地出现，抬手递给了安格斯一个参加假面舞会才会用得上的面具。银白的纹路和漆黑的底色与安格斯今晚的外套很相配，而莉塔也穿了一身同色的长裙，看上去像是他的舞伴。然而安格斯知道，莉塔今天要他来这里的目的，和舞会没有半点关系。

没有舞会开在一家酒馆之中，而时至深夜，所有的宴会也早就全都散场了。

亮着昏黄灯光的酒馆之中，只有一个老板撑着脑袋在柜台后打瞌睡，看到一身盛装的两人进门，他也只是懒洋洋地睁眼看了看他们。莉塔走了过去，递给老板一枚银币，然后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很快，老板脸上的懒散一扫而空，他起身朝着书柜挥了挥手，在魔法的力量之下，书柜缓慢地一点点挪开，露出了一条亮着光的通道。莉塔回头看了看安格斯，然后迈着优雅的步子朝着地下走去。

穿过地道，展现在安格斯眼前的是一个环形的大厅，这里是黑魔法师的集会，莉塔转过身笑着看向了他，就好像代表黑暗的世界，向他发出了一份邀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