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艾萨克再回到帝都教会的时候，他已经是霍利特伯爵了。

教会之中没有太多人知道这件事，对于艾萨克来说，贵族的爵位更像是一种碍事的装饰品。他不喜欢贵族的交际圈，一直以来，他都只是神的仆人，那些虚伪的权力斗争只会让他感到厌倦。锦衣华服的人们在宴会之中欢笑和起舞，他们看不到那些腐臭的尸骸，他们宫殿就构建在人们的血肉之上。艾萨克只希望自己可以行走在人们中间，他有义务帮助那些人，不论是以一个神职人员的身份，还是以一位世袭贵族的身份。

而那两个在父母的葬礼上都不肯露面的家伙，艾萨克认为，自己也有义务找到他们。

戈德亚的大教堂有着整个帝国最为精美的装潢，只不过是走进教堂之中，艾萨克就能感觉神的光辉正无时无刻不照耀着他。高高的穹顶之上绘制着繁复的花纹以及出自名家之手的壁画，色彩斑斓的彩窗如同散落的宝石。唱诗班甜美的童音无时无刻不回荡在人们的耳边，几乎每一个造访这里的信徒，都能得到神父的教导。

但艾萨克也明白，震撼人心的不是神明，而是那些装点神明的饰物。这难免让人觉得有些本末倒置了，是神的荣光照亮了世间才对，而不该是华贵的珠宝照亮了神的面容。

这样想着，艾萨克快步走过了门厅，然而一只手却忽然拍了拍他的肩。

“您到这里来是为了……”话说到一半，那人看清了艾萨克的脸，愣了愣，他忙不迭地道了歉，“抱歉，我认错人了。”

“有什么人和我很像吗？”艾萨克笑了笑，打量了一番这个一脸严肃的审判官，便把这个小插曲抛在了脑后，继续向前走去。

“您和那位先生确实长得很像。”

又向前走了几步，艾萨克才终于反应过来这句话里的含义，在这座城市里，确实理应有一个人和他很相像。飞快地转身拽住了那个不久之前错认了他的人，顾不上对方错愕的眼神，他开口追问：“您在哪里见过那个和我很像的人？他叫什么名字？”

“他……”凯默皱了皱眉，然后意识到那个人对自己的这位同行有着重要的意义，“他叫安格斯·霍利特。”

推门回到房间的安格斯，忽然觉得浑身发冷。

要发生什么糟糕的事情了吗？安格斯感到一丝不祥，而在他打开门之后，眼前的景象吓了他一跳。莉塔在窗口注视着花园里的风景，而伊诺则倒在床边，看上去已经失去了意识。联想到莉塔现在的存在需要杀人来维持，安格斯连忙走上前去，确认了伊诺仍然在呼吸，这才转头看向自己的妹妹：“这是怎么回事？”

“我这是帮了你的忙，哥哥，”莉塔坐在了窗沿上，在轻柔的黑纱之下，她修长的双腿若隐若现，她轻笑着，语气里却全是邀功的意思，“他记得你做了什么，而我让他忘了那些事，不用担心他，他一会儿就会醒过来。”

安格斯知道伊诺察觉到了异样，他不想失去这个容身之处，更不想失去自己的旧友，因此不久之前他也担心过自己的事情败露。然而现在莉塔代替他解决了问题，反倒让他没来由地觉得有点内疚，伊诺本来就没做错什么，却因为他而被黑魔法师抹消了记忆。直视着莉塔的眼睛，安格斯严肃地沉下了脸：“既然你需要我的庇护，那么现在就向我发誓，你不再会使用黑魔法。”

“我就是黑魔法的产物，我的存在就是黑魔法的一部分，”窗外的风带来了莉塔身上的香气，清新的薄荷味一如既往，却与她现在的气质格格不入，“我不可能不使用它，为什么要执着于这样的小事呢？你不是圣人，我也不是恶鬼，现在还死守着那些原则，你不会觉得累吗？”

“我妹妹不会说这样的话。”

“是啊，我不再是你妹妹了，”莉塔轻声说着，从窗台上下来，走向了安格斯，“这样一来，你还会爱我吗？和亲人不同的……”

正说着，晕倒的伊诺动了动，睁开了眼。

安格斯后退了几步，和莉塔保持了安全的距离，女孩露出了遗憾的神情，看向了伊诺：“我们聊着天，您就忽然晕倒了，医生，您或许太累了。”

“是吗？”伊诺觉得自己的脑袋有点痛，为了艾格妮丝的事情，他已经一整夜没睡了，或许莉塔说得对，他确实劳累过度了，“可惜医院还需要我去忙，不然还真该休息一会儿。”

一边说着，伊诺一边朝着门走去，安格斯也跟了上去，却被对方拦住了：“你啊，还是留下来陪陪你妹妹吧。”

不顾安格斯的反对，伊诺顺手便关上了门。

“你这么讨厌和我待在一起吗？”莉塔摆出了一副失望的表情，伸手按住了安格斯开门的手，“现在不仅仅是我需要你，哥，你也需要我。”

“我有什么地方需要你？”安格斯挑了挑眉。

“你会停止杀人吗？”莉塔收回了手，探舌舔过了自己刚刚碰过安格斯的手指，笑得像一只狡猾的猫，“你需要一位黑魔法师来帮你掩盖罪行，我能做的事情有很多，足以让你继续那桩和死神的交易，而不被发现。”

“我只杀那些有罪的人，我知道怎么不让自己被发现，提一点对我更有价值的条件。”安格斯不为所动，侧目像一个商人一样打量着自己的妹妹。

安格斯不喜欢做交易，更不喜欢和自己的亲人做交易，但比起承诺和情义，显然明码标价的交换要可靠得多。他必须得管束好莉塔，也管束好自己。杀人者很容易将自己推进深渊，他想要拯救自己，也拯救那个自己曾经天真美好的妹妹。

“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要拿你的那点道德准绳来拴住我，对吗？但你已经不是我的亲人了，这点说教不管用。”莉塔冷哼了一声，然后露出了一副难以揣摩的神情，她向后退去，勾起了唇角，“等着瞧吧，很快你就会需要我了，而且……快得超乎你的想象。”

“你说什……”

安格斯还没来得及说完这句话，他的尾音就被房门猛然拉开的声音吞没了，一把长剑抵在了他的肩头，熟悉的声音在他的耳边炸响：“我就知道你在这里，安格斯！最近帝都死去的那些人都是你杀的，对吗？你忘了你对我承诺过的事情，但我记得！我说过，如果你再杀人，那么你就是我要追捕的异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