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柔和，却刺得眼睛生疼。
她怔怔地站在原地，看着李清玉一步一步，背光向她走来。
“若若，没想到你竟还活着，真是太好了。”
转瞬便走到她的眼前。
低徊婉转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却感觉不到丝毫的情绪起伏。
若生的唇嗫嚅了下，发不出声音。
“怎么穿这么少就跑出来了？”
李清玉将颈间的浅紫色丝巾取下，披在她身上，“电话也不开机，顾樵找你都快找疯了。”
“姐，你来了……”她喃喃出声，却觉得喉咙里像是卡了刺，声音断断续续，难听得要命。
“在平乐？”
男人在落地窗前站定，淡漠的表情舒展开，唇角扬起带了些笑意，“行，我明天让王川去接你们。”
“不用，我开车了。”李清玉将手机换到左耳接听，侧头看了眼躺着假寐的若生，语调轻柔，“明天回去的时候我打电话给你。”
顾樵收起手机，脸上笑意隐去，回身走到圆桌前。
何夏将长发拢在一起，纤细的手腕转动，在脑后绾了个松软的髻，艳丽的五官温婉不少。抬眸看向他，声音乖巧，“打完了？”
他点头，将西装外套脱下，递到服务生手上。
胳膊肘撑着桌面，双手交叠，看着坐在对面的何挚中笑笑，“挚中，今天叫我过来是有什么事？”
何挚中推推眼镜，锐利的眼神扫向他，声音不冷不热，“一家人吃顿饭而已。”
何夏看他一脸肃穆，不满地嘟起红唇，“哥，自家人吃饭的时候，能不能把你那个当官的做派放下？”
17.
“等到真的成了自家人，自然会放下。”
何挚中话里有话，不动声色地敲打。
“我们自小一起长大，在我心里，我们一直都是一家人。”
顾樵伸手捏着高脚杯的底座，在桌面上来回挪动，深灰的眸子在水晶灯的掩映下，好似透着失望，“想来，倒是我自作多情了。”
“别跟我哥一般见识。”何夏侧头，身子朝他的方向探探，压低声音，“他啊，自从当了副市长，就一直这么扫人兴。”
“夏夏，你要是吃完了，就和你嫂子去逛街。”
何挚中蹙眉，如炬的目光透过镜片的折射，落在何夏脸上，让她带着笑的红唇不自觉地抿了下。
“我不说了，你们说。”何夏将身子坐直，朝着对面的肖雨眨眨眼，“和嫂子一起出去，压力太大。”
肖雨微微牵唇，笑容有些拘谨。
“听说，你将天奇的西山坡地要了回去。”何挚中切着牛排，抬头看了顾樵一眼，像是闲话家常般，“顾氏这几年真是好机遇，相中哪块地，总是能拿到手。”
顾樵面色如常，“机遇是靠大家双手捧出来的。”
“胡雪岩的生意经看看就行。”何挚中将切好的牛排换到肖雨面前，对她露出个意味不明的笑，“眼光还是要放长远，商场如战场，一不小心成了当代胡雪岩，可是太不值当。”
话里意味再明显不过，任你顾氏再横行，只要还在他的管辖下，不管是从政府拿地，还是娶何夏，都要按他的规则走。
肖雨眼神一对上他的，迅速别过头。
“确实。”顾樵点头，深灰的眸子扫过两人的交流，微微停顿几秒，在何挚中注意到时，适时跳开，“听说你对老市长做了政治背书，支持他连任？”
“挚中，我把你当朋友才问一句，老市长一向看好孙勋做接班人，这些年对你并未有什么扶持，现在孙勋出了政治问题，能不能牵连到他还两说，你却如此支持他，我实在搞不懂，你难道就没想过取而代之？”
话一出口，肖雨不自在地伸手抚了抚长发，轻咳了声。
“我经验尚浅，还不足以撑起如此重任。”何挚中音色平常，只是捏着刀叉的手指明显攥紧了些，指关节泛白，“不过，这事你是听谁说的？”
“挚中你可能不知道，”顾樵淡然地笑笑，“老市长参加过对越自卫反击战，我爷爷是他的连长。”
他点到为止。
何挚中利用手中职权多方打压，无非是逼他娶了何夏。
拿关心妹妹做幌子，拉他做亲信而已。
大环境下，政商联手是必然，但他要的是平等互惠，想将他搓圆捏扁，也不是件容易事。
……
与李清玉面对面坐着，实在是超出若生的心理承受能力。
她找了件外套披着，和莫卿拎了水桶去海边捡海胆。
莫卿是大姨的孙女，按辈分叫她一声小姑。因为李湘平是四姐弟中最小的，因此莫卿也只比她小几岁，大四实习刚刚结束，回老家住几天便要返校，准备论文答辩。
此时刚刚退潮，太阳还未完全落下。红色的霞光映着数公里的滩涂，闪着耀眼的金黄色光芒。
这边的海岸因为依着山，偏远陡峭，并未开发，因此退潮后，各类海货平铺在细软的沙滩上，赶海的人扛着渔具忙着收捡，一派繁荣景象。
“小姑姑，你会做海鲜吗？”莫卿将铲子里的海胆小心地放在桶里，兴奋地看向她，墨黑的眸子似一弯清泉，粼粼闪着波光，“不如我们俩一会儿直接烤吃来吧？”
“你怎么那么馋？”若生瞥了她一眼，扒开石缝捡到个鲍鱼，忍不住拿起对着她炫耀，“蹬蹬，捡到宝贝啦！”
“切，有什么了不起？”莫卿秀气的鼻子皱皱，不服气地嚷嚷，“等我找个海参。”
两个人较起劲来，跑到礁石旁，挨个儿翻找。
莫卿到底年轻，比她灵巧，没一会儿便对她扬扬手里的桶，小脸傲娇地扬起，“小姑姑，我这桶里可是什么都有哦~”
若生站在湿滑的礁石上，直起身子去看。
因为高估了自己的平衡力，脚下一滑，伴着一声尖叫，跌坐在浅滩里。
“哈哈哈……”莫卿丝毫不给面子地大笑起来。
清脆悠扬的笑声里，掺杂了男人爽朗的笑声。
若生抬头看向山壁上的伟岸身形，忍不住老脸一红。
……
夜幕刚落。
霞光还未散尽，月亮便升起来。
海风徐徐吹过，带着丝丝咸腥。
莫卿挖了勺海胆蛋羹送进嘴里，顿时烫得龇牙咧嘴。
“呵，急眼了吧。”人小鬼大的小女孩儿，薄薄嫩嫩的唇瓣弯起，露出个不屑的笑。
莫卿翻了个白眼，懒得理她。
“昕昕，不许这么跟阿姨说话。”
何沐元长眉拢起，拔高声音训斥。
“谁是阿姨啊？”莫卿不满地瞪圆一双大眼，菱唇嘟着，“你这个大叔，怎么这么没眼力见儿？”
何沐元忍不住轻咳了声，似是被口水呛住。
“干嘛？我可不是卖萌故意这么叫你，”莫卿直起纤细的身板儿，一板一眼地说道，“我小姑姑叫你大哥，我当然叫你大叔。”
若生从烤架前抬起头，一本正经地附和，“你说的都对。”
说完，垂下头继续翻烤海星，嘴里忍不住小声嘀咕，“这一板一眼的毛病，还真像你那几个奶奶。”
托行动力超强的莫卿的福，在这短短的一个多小时时间里，她换了干净柔软的运动服，从厢房里找出了常年被遗忘的烤架，并借来了投射灯，又做起了厨子的老本行。
来露营的何沐元父女，倒跟着沾了个光。
说来也是，最近偶遇何沐元的次数似乎真频繁了些。
莫卿接了个电话，又对她喊道：“小姑姑，姨奶奶让你开机，说星姐找你。”
若生应了声，从兜里掏出手机，开机。
反正明天就回去了，总不可能一直关机。
一开机就涌进无数短信，“滴滴”响个不停。
她大致看了眼，嗯，几乎是同一个号码，其中掺杂着不少陈昊廷和陆一白的信息。
她将手机放在烤架旁，用刷子蘸了些蒜蓉酱，刷在鲍鱼上。
短信提示刚停下，电话就响起来。
她擎在半空的手握紧又松开，犹豫了下，才按下接听键，放在耳边。
“在干什么？”
清朗的男声通过电波传递而来，似乎饱含疲惫。
她的心没由来地一窒，转身走出灯光的照明范围，才小声回答，“在和侄女一起烧烤。”
“这么自在？”男人笑了声，带着些自嘲，“似乎扔下我，你总能过得欢快些。”
她想都没想便否认开，“不是。”
又觉得自己说得不妥，支支吾吾解释，“我的意思是，不止我，这样……大家都自在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