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凡很谦卑地站着，屁股微微翘起，上身向前十五度倾斜，这都是杨凡上辈子在电视里看来的。

他的脸上挂着微笑，这笑容看起来有点假，但是绝对真，让人觉得就算上去给他几个嘴巴，这笑容还是不会变的。

杨凡心里真是乐呵！不为别的，现在杨凡只要是一想起要对付六大书吏，就觉得自己跟打了鸡血似的！

他的面前摆着一杯酒，是董县令亲手斟的！

黄师爷摆出一副艳羡的模样，道：“兄弟，老哥哥跟了大人这么久，从来就没见过他给下属倒过酒！你是第一个！”

杨凡当时就表示这是自己的极大光荣，这酒他绝对不喝，准备拿回家弄个佛龛供起来！

董县令拍拍他的肩膀，笑道：“杨班头，你这张嘴我算服了！宫贤这厮这般狡诈，居然被你逼得装晕倒！好，真是好！给本官出了一口恶气！”

他拍拍肚子，看看周遭坐着的张县丞、李主簿、王典史，道：“咱们这位杨副班头虽然年轻，倒是有为，上任以来，不但勤于公事，更侦破了赖三被害一案！又在乱民中救出了周家小姐！本官要提拔他做个快班的班头，不知各位有什么意见？”

他话音才落，便听王典史站起来道：“下官是举双手赞成的！”他走过来拍了拍杨凡的肩膀，道：“本官为有你这样的下属而骄傲！”

杨凡笑得更开心了！

张县丞正要说话，董县令已经拍了桌子，道：“好！既然王典史这个现管很赞成，我这个县官没意见，各位也不说话！这事就这么定了！”一甩袖子，他走了！

张县丞张着嘴，啊了半天，杨凡大声道：“谢过各位大老爷栽培！”转身走了！

张县丞这才道：“既然董大人这么说了，下官也没什么意见！”

。。。。。。。。。

在县衙后面的花厅里，又摆了一桌酒宴，董县令坐在主位，旁边王典史含笑相陪。

今天这顿是庆功酒，不但对于杨凡来说如此，对于董县令、王典史来说同样如此！

董县令上任半年多了，直到这个时候，才觉得自己有点县令的样子。如今自己手下不但有黄师爷这个智囊，还有杨凡这个跑腿，如今王典史的屁股也坐到了自己这边。

董县令优哉游哉地吐了口气，看看王典史。王典史的笑容发自内心，他本来是个多面人，在这县衙上，上面有县令、县丞、主簿压着，下面有六大书吏，虽然典史在县衙中号称四老典，可是王典史一直小心翼翼，到哪都装作一副人畜无害的样子来，就算面对梅如花这种刁妇，也只能左脸打完了伸出右半边！

如今自己终于站对了队伍，虽然六大书吏势力深厚，然而如今上有县令这把遮阳伞，下有杨凡和自己一心一意，这清水县中便有了自己的一亩三分地了。爽啊！

他招招手，招呼黄师爷坐下，看看旁边垂手恭敬站立的杨凡，笑眯眯地道：“杨班头也来坐！”

杨凡笑笑，谦恭地道：“两位大人面前，焉有小人的座位？”

董县令哈哈一笑，道：“不必拘礼，今日咱们这里只有朋友，没有官吏之别！”

杨凡躬身道：“多谢两位大人抬举！”上前两步，轻轻坐下，屁股只坐了三分之一。这是规矩，不能不懂！虽然大人赐座，可是要坐的如同县令、典史一般轻松自在、大马金刀，那就离死不远了。

董县令举杯道：“今日本官心情甚好！咱们先干一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王典史、黄师爷与杨凡也举杯相陪。

王典史道：“下官实在想不到，杨班头不但武艺超群，便是头脑也很灵光啊！”

黄师爷点头道：“今日在慈幼局中，老夫见那宫贤如此嚣张，只恨不得上去给他两脚，只恨无法可想！却不想杨班头有此妙招！”

杨凡嘻嘻笑道：“其实小人有什么能为？倒要多谢大老爷那顿板子！”

董县令脸色有些难看，杨凡忙道：“若不是大老爷这顿板子招来了宋钟大夫，小人可也没这般主意！”众人这才齐声大笑。

杨凡左右看看，低声道：“不知两位大人要如何善后？”

王典史道：“本官一个妻弟，人才不错，更兼识文断字，也颇晓得些事理，本官想，不妨让他来咱们县衙中做个书吏！”

董县令点头道：“既是王典史推荐，想必是差不了的，如今咱们这县衙中正有两房书吏出缺，你看看哪个位置比较合适？”

王典史微微一笑，道：“如今吏房的郭书吏、刑房的洪书吏都告病在家，下官心想，这法者，乃生杀之柄，不可轻易予人！到底要有个自己放心的人在才比较好！”

董县令笑道：“好！那便这么定了！”

杨凡瞧得有点愣，这事不是自己都和王典史说好了的吗？董县令也是知道的，为什么这两人一唱一和，倒好像一无所知的样子。

黄师爷却知道这是官场的潜规则，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这一出戏，是演给天，演给地，演给自己以及旁人看的！至于能不能骗得了，那就再说了！

他心中却钦佩王典史不愧是个中高手。要知道这吏房书吏主管全县小吏、衙役及各村各庄村长里正的任命，实在是个紧要的位置。可是六大书吏经营已久，这县里的村长里正十有八九都是他们的人，若是不明深浅弄到手中，只怕下面这些人举火燎天，那给架在火上烤的滋味可不怎么样。

这刑房可不同了。典史本来就是负责一县之中缉拿盗贼、巡逻治安的。王典史多少年来空有发财的念头而无行动，就是给这洪书吏卡住了脖子。这洪书吏一部律条在手，很有点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意思，若是好处分不到自己头上，便决不许王典史得手。

若是这刑房书吏的位子上坐着的是他的小舅子，那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杨凡倒没想那么多，又低声道：“不知两位大人要如何处置宫贤那厮！”

他左右看看并无闲杂人等，低声道：“昨日晚上，那宫贤拍开小人家的大门，送上一千两银子，求大人高抬贵手！”

其实那宫贤这许多年来搜刮甚多，想起自己当面大骂董县令，这回自己落到了他的手里，只怕不死也要脱层皮，买命钱万万省不得。

他深知杨凡是董县令的心腹，因此连夜送来两千两，杨凡先截下一半，另一半却不敢吞没。

董县令是个行商出身，于脸面倒不十分在乎，听了这一千两银子眼睛放光，道：“既如此，就放他一马也没什么！”

王典史刚尝到了甜头，深知自己不拿出点积极的样子可不成，当日周教谕一家在大堂上连哭带闹，弄得董县令很没有面子，想必董县令恨这老学究恨得牙疼，忙道：“听说这养济院中的贪渎，周教谕也牵扯其中！”

黄师爷皱眉道：“兵法云‘穷寇莫追’，如今咱们既已经得胜，似乎不必痛打了！”

杨凡心中也是一动，暗道：“这周教谕虽然混蛋，好歹是我未来的丈人老头，若是他吃了亏，只怕要连累到我那美人儿！”忙道：“黄老先生所言有理！”却也知道宫贤破财免灾，只怕周教谕便要给扔出来当替罪羊了。

却不想董县令捻须笑道：“周教谕一家虽然无礼，可是将心比心，谁家里丢了这么花朵似的一个美人儿心里不急呢！算了算了！”

杨凡这才放了心。

黄师爷道：“如今咱们夺了这养济院，只缺少了个放心的人去守着！”

王典史也不言语，他是个有分寸的人，知道自己这一票捞的好处不少了，如果再开口要这个职位，只怕对自己不是什么好事！

可董县令随身带来的人都死在了青龙山下，这县里又到处是六大书吏的爪牙耳目，因此两人都望向了杨凡。

杨凡微笑道：“小人倒知道一人，只不知他愿不愿意？！”

黄师爷笑道：“这是天大的好事，有谁会不愿意呢？”

杨凡摇摇头，道：“既然提及此事，小人可坐不住了，还是先去将这事办了的为好！”从身后花盆中拿出三个包裹，最大的一个放在董县令身边，最小的给黄师爷，最后一个给王典史。

董县令等三人知道这便是杨凡说的那一千两银子，忍不住相顾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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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凡告辞出来。老鸟早在门边候着。

杨凡道：“酒菜可准备好了！”老鸟道：“醉仙楼的好酒好菜，还热着呢！”

老鸟引着杨凡，两人摸黑一路急行，过了半晌，便见一条陋巷，老鸟指着一间低矮的屋子道：“便是这里了！”

杨凡点点头，缓步上前，只见那屋子里一灯如豆，一人正就着灯光苦读。

杨凡拍拍门框道：“故人来访，沈相公何不洒扫以迎？”

那人愕然抬头，原来正是沈榜。

沈榜见了杨凡，笑道：“原来是杨班头到了！今日在市井中听闻杨班头当众力挫宫贤，如此智计，小生佩服之至！”

杨凡笑道：“夜半无眠，特来寻沈相公喝一杯！些许小事，又何足道哉？”老鸟掀开食盒，搬出杯盘酒菜，更有两壶好酒。

那沈榜是个穷书生，常有三月不知肉味之叹，见了这般好酒好菜，也自高兴。

两人对酌了几杯，杨凡偶一抬头，便见那房顶已破，恰巧露出半个月亮来，不由叹道：“世道不平，沈相公如此胸襟，如此人才，却居此陋室！”

那沈榜哈哈笑道：“这有什么，古人推窗见月，如今小生连推窗都省了，既无风雨之忧，而有望月之乐！虽古人亦不及也！”

杨凡暗自点头佩服，道：“如今我有一套富贵要与相公，万望不要推辞！”

沈榜放了酒杯，道：“古人云，富贵不以其道得之，不处也！”

杨凡笑道：“沈相公身怀空怀济世之念，而空老林下，岂不可惜？如今县尊大人治了宫贤，要寻一位仁人志士来主管养济院救济孤老的善行，不知沈相公可愿相助吗？”

沈榜微微笑道：“那养济院中的勾当，小生也听闻过一二分，如今这县尊大老爷的官声，小生也风闻过，只恐这董大人夺了养济院，并非为全县的孤老着想吧？”

杨凡微微一笑，道：“我不爱读书，却也知道水至清则无鱼，人至察则无徒的道理！如今世道便是如此，纵然沈相公有回天之力，只怕也徒唤奈何！何况那宫贤等人所为，实在是人神共愤，这四千个名额中，十九入了他的私囊！如今大老爷收回养济院，却只要五成！”

他望着沈榜，道：“你倒想想，若是你来主持养济院，一则我很放心，二来你衣食无忧，也好专心备考，三来这全县中更有近两千孤老能得你恩惠。若是那无良人到了这个职位上，只怕那些孤老大多要饿死了！”

沈榜沉吟良久，道：“你们当真只占两千名额？”杨凡点头道：“有你在一日，绝不多加一人！”

沈榜点头道：“好！这差事我接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