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县令正憋了一肚子的火，听见有事上门，很想发泄一下，皱眉叫道：“杨凡，去看看外面是何人吵闹？”

杨凡得令，刚要出门，却被外面人潮冲了进来，他好容易容人群中挤了出来，跑到一边，却见冲进来不下百十号人，为首的几个老者，手中打着一条横幅，上面写了几十个大字。

杨凡定睛看去，只见横幅上写的是：杏林剩手，笑面人屠。僧尼偷笑，孝子狂哭。三方尽灭，一方流毒。何以颂之，手到命除！

董县令见这诗写得有趣，忍不住要笑，却见杨凡也正微微冷笑。

董县令板起脸来道：“你们是什么人？为何在此吵闹？”

那为首的一个老者站出来道：“启禀县尊大老爷，咱们俱是县衙外医官宋钟大夫看过的病患家属，特来讨个公道！”

董县令见宋钟脸色惨白，心知又是这庸医害人，只是他本来当官便是为了钱财，哪有心思主持什么正义，倒不想理这个茬口，道：“难不成你们对宋大夫不满？”看看宋钟，道：“宋大夫，你可有话说？”

宋钟躲在宫贤身后叫道：“大老爷莫听这些贼骨头乱说，俗话说医治不死病，他们自得了要死的病，却来怪我？若是送来见医便能痊愈，世间只怕再无死人了！”

董县令听他说的倒也有理，道：“既说宋大夫治的不好，可有人证？”

那宋钟抢先叫道：“小人行医多年，从未有患者来指证小人医术不精，偏偏是这些什么病患家人夹缠不清！”

那老者抹了抹眼泪，道：“要说这送终神医名不虚传，他治过的患者却是对他毫无怨言！”

杨凡道：“这可奇了，既然患者并无怨言，你们又来吵闹什么？”

那老者顿足道：“凡是给他治过的，并无一个活口留下！试问死人又如何能口出怨言？”

他此言一出，后面百余人齐声高叫，眼看就要酿成事端。

杨凡站出来道：“各位不要吵嚷，现有县尊大老爷在此，有什么冤枉不妨直说，自有青天大老爷给你们做主！”

董县令心里很是不乐意！这宋钟背后也是有人的啊！招惹宫贤已经是打不着狐狸惹了一身骚了，现在还要去无事生非？可他毕竟是一县之尊，杨凡此话一出，那些家属们纷纷围上前来，七嘴八舌的吵嚷。

那老者举起手来止住众人，道：“咱们这样吵嚷，大老爷也听不出头绪来！”那百余人便不说话。

那老者又道：“咱们一则请大老爷治这送终神医草菅人命之罪，二来请大老爷罚没了他的家产赔给咱们，三来万不可再让此人招摇撞骗。否则不但多害了人名，更有损县衙的名声！”

董县令捻须沉吟。这事不好办啊！他朝杨凡使了个眼色。

杨凡跳出来说：“诸位既然要告宋钟大夫，可有证据？”

那老者神情一滞，道：“这还有什么证据？不过是宋大夫开出的药方，可是给他治过的人全都死了，却也无法查验！”

其实要说这宋钟逢人必杀，倒也不是这么回事。那受他治过未死的也有，只是既未致命，患者家属便大多不来吵闹，只有给他治死了的人来记着这回事。

只是宋钟背后有六大书吏撑腰，衙门里也要用他做些不干净的勾当，因此这些年来杀人虽多，县衙里却无人真想与他为难，这些患者家属久告无门，也都散了。

偏偏前几日有人来到他们家中，说那曾家日前在大堂上告下了宋钟，众人一看有门，这才沟通串联，一起来告状，待到了县衙，却听说大老爷在这慈幼局，因此打了横幅，一路吵嚷，来找董县令。

杨凡瞪眼道：“既然没证据，便是诬告了！”

那百余人见杨凡如此，俱道他们官官相护，不肯追究，深知这次若闹不出个结果，只怕再无希望了，何况好容易逮住了县尊大人，正是大好良机，若不趁此逼他就范，以后要逮他，可再没这么好的机会了，当下一起吵嚷，扬言要将宋钟活活打死！

那宋钟吓得体似筛糠，眼见在场诸人中只有杨凡身穿公服，又是个衙役，料想他身边最是安全，因此躲在了杨凡的身后。

那百余人见了更加认定宋钟是仗势欺人，不由得怒火更高。

董县令道：“这宋大夫见是治死了人命，若有过错，自当受罚！可是你等虽要控告，却无证据，难道叫本官凭空断他有罪吗？”

他看看杨凡，暗骂道：“都是你这厮搞出来的事情，钱没捞到，臭鸡蛋倒挨了好几个！”

杨凡叹了口气，道：“诸位相亲的心情小人可以理解，可是没用证据，到底不行！”

那老者振臂呼道：“若是大老爷不准，咱们今日就将那宋大夫打死在此处！”其余百余人齐声叫好，心知这法不责众，若是趁机给家人报了仇，料想县衙也不敢将这一百多怎么样，因此全都挤了过来。

宋钟眼见这般景象，心知今天是要玩完！忙哀求道：“好杨班头，小人情愿受罚！”

杨凡皱眉道：“这一番祸事非小，绝非三二两银子能够打发的！”

宋钟这些年也搜刮了不少银钱，忙道：“小人情愿出五百两银子，这医官也不要做了！”又低声道：“事成之后，小人有礼物孝敬杨班头！”

眼见杨凡嘴角露出笑意，宋钟暗道：“大不了将那副按照你身材打造的棺材送给你，再贴上升官发财四个大字，也算对得起你了！”

杨凡点头道：“既然如此，你且躲好！”

他摆摆手，示意大家安静，这才道：“要说诸位这控告可不靠谱，自来要告状没有证据可怎么行？”那人群听了这话又骚动起来，杨凡道：“适才宋医官说他情愿出五百两银子送与各位，权当做一点赔礼，各位以为如何？”

那百余人听了，心中均是暗道：“这姓杨的说的也没错，咱们就算是真的告了这姓宋的，却也没什么证据。何况他们官官相护，只怕最后还是不了了之，在场的有十余家病患家属，这样算来，每家能分到五十两银子，倒也不少了！”当下左右看看，见旁人都暗自点头。

那老者道：“这法子倒也公平，只是咱们却并非全为了银子而来！”

杨凡道：“老丈还有什么话说？”

那老者道：“咱们家里人给这姓宋的害了，那是木已成舟，再也救不活了，却再也不容这人去害旁人，还请大老爷夺了这人医官的头衔才行！”

宋钟只道这些人又要提高价码，心中担心得不得了，待听了这个条件，常常出了一口气，心道：“这医官做得提心吊胆，也是够了。如今我那棺材铺生意倒好，何况做的又是死人生意，可不怕他爬出棺材闹上门来，最是舒心不过！”当下连忙点头道：“使得使得！小人医术不精，正该如此！”

那百余人听了这才安静下来。

杨凡却皱眉道：“只是如此一来，咱们这医官却空缺了出来，俗话说人吃五谷杂粮，哪有不生病的？县尊大老爷既为一县父母，岂能放任县中没有医官？”

杨凡微微一笑，缓缓道：“其实小人心中却有一个上佳的人选，不知道大家觉得如何？”

董县令只盼早离开这是非之地回家睡觉，哪顾得了这事，面露不悦的神色，却见众人的眼光随着杨凡的眼睛齐齐盯在一人身上。

那人志满意得，一脸春风得意的样子，正是宫贤。

胡嗔道人看到此处，忍不住哈哈大笑，暗道：“原来如此，好一条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妙计，不到此时，却连我也瞒过了！”

只见杨凡朗声道：“宫善人的本领大家都是见过的！这养济院中百余位孤老，若非宫善人精于岐黄之道，怎么能将他们养成人瑞？何况适才宫老先生也说，他自幼得异人传授，那是一身的本领，若是做了本县的医官，实在对大家都有好处！”

他鼓掌道：“若是咱们有幸得了这样一位医官给咱们瞧病，想不活到一百二十岁那可也不太容易！”

那些县里的头头脑脑暗道：“这杨班头说的不错！宫贤若不做医官，想必不会轻易将这秘方拿了出来，若做了医官，只怕咱们都有好处！”只有那几个与宫贤交往甚密，知道宫贤在养济院中所作所为之人，那才暗自心惊，觉得杨凡这话实在是厉害到了无以复加的地步。

宫贤脸色越来越白，那几十个人瑞都是靠吹牛吹出来的，他哪有半点本领？在养济院中牛皮不破，纯是靠着欺下瞒上，若真是做了医官，只怕杀起人来倒比宋钟还要痛快。

他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一样，道：“不是，不是！众位误会了！”

董县令也听明白了，又亲切而咬牙切齿地道：“不知误会什么了？难道那些人瑞都是假的不成？”

宫贤连忙摆手，道：“不是不是！都是真的！”

董县令点点头，忽然面沉似水，道：“既然如此，便请宫老爷担任咱们县衙的医官，料想有宫老爷这等人主持，可是咱们全县病患的福音！只是宫老爷既在养济院中将一群孤老都能照顾成人瑞，这普通病患更不要说了！若是到时候还有病患死在宫老爷手中，可不要怪本官治你一个玩忽职守的罪过！”说罢笑眯眯地在宫贤背上拍了两下。

这特么是要拍死我啊！宫贤看看杨凡，再看看董县令，忽然身子一歪，口眼歪斜，口中流出口水来，吃吃道：“大老爷，小老儿突然中风，看来这养济院是操办不下去了，还请大老爷另请高明吧！”

董县令看看杨凡，两人齐声大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