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五章 一曲肝肠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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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小沙弥又道:“这天地灾变,乃是阴阳失和。这日属阳,月属阴。数月天不降雨,便是因为阳气过胜而阴气不足。这阳气多便成了一股暴戾之气,要消弭戾气,唯有这阿卡巴大师与女子多多交合,这女子性阴,却与天神相交,消弭了戾气,阴阳调和,自然天降沛雨甘霖了!”

张县丞拍手道:“说的好!神通也好!法子也好!”

董县令也微微点头。

李主簿道:“既是如此,这阿卡巴大师的神通是无须怀疑了!”他又瞧瞧谈若虚,道:“谈公子以为如何!”

谈若虚尴尬笑道:“神通了得!神通了得!”

董县令笑道:“这阿卡巴大师的绝技当真使人叹为观止!”叫一声:“赐座!”自有下人摆了一张椅子过来,叫那阿卡巴也入了宴席。

杨凡心中叫一声苦,去看那谈若虚时,只见他神色沮丧,低了头,竟是不敢去看楚蝶娘一眼。

董县令笑道:“阿卡巴大师远来辛苦,实在是咱们清水县百姓之福!”叫一声:“杨班头,快让那楚蝶娘唱几只小曲给咱们助兴!”

杨凡无奈应了一声,招呼老鸟摆了桌椅,那楚蝶娘起身来到当中,敛衽为礼,缓缓就座,伸出如葱玉指,淙淙几声,调了调怀中的琵琶。

手指到处,一阵清脆琵琶声响起,楚蝶娘低垂螓首,慢展歌喉,唱道:“昔日章台舞细腰,任君攀折嫩枝条;如今写入丹青里,不许东风再动摇。”

杨凡虽是个没文化的,却也听得出楚蝶娘这是在唱自己的心事,说的是自己半生沦落风尘,终日里卖笑为生,实在是不得已的举动,如今却是退出烟花之地,那便是洁身自好的女子,再也不容旁人染指的意思了。

楚蝶娘一曲唱罢,眼睛中已湿润了,抬起头来,望着堂上诸人,这目光却不在谈若虚脸上停留。

杨凡却是留了心的,只见那谈若虚呆呆傻坐,神情如丧妣考。

董县令等几人抚掌大笑,俱道:“这楚姑娘果真是色艺双绝,这一曲那是唱得好极了!”

张县丞也道:“似楚姑娘这般人物,料是天神见了,骨头也要酥软三分!”他站起身来,斟了一杯酒,来到楚蝶娘身边道:“楚姑娘自来眼高于顶,于咱们几个也不假颜色,本官本来还心中纳闷,现在才知道,原来一切俱是天命,楚姑娘本是天上的仙女下凡,这一回却要回到天上去了!本官敬佩你舍身为民,敬你一杯酒!”

杨凡心中大怒,这特么简直是落井下石!人家一个妓女平日里给人轻贱,到了要命的时候却特么送上一个花环。

这特么哪是花环?分明是套在楚蝶娘脖子上的绳索,只可惜自己眼见这绳索越套越紧,却是浑没半点法子。

那楚蝶娘微微一笑,道:“蝶娘自来深陷烟花之地,如今形神俱脱,那也是一件好事!”接过酒杯,一饮而尽。

杨凡见她说的凄楚,也是忍不住动容。

那李主簿笑道:“久闻楚姑娘这琵琶弹得出神入化,可惜未曾亲耳听过,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楚蝶娘淡淡道:“小女子家中墙上有一幅字,写的是唐朝大诗人白居易的一首《琵琶行》!小女子一直深爱其文辞华美,一直便想将这首诗谱上曲子,宣之于口,无奈试了几次,总归不成!”

杨凡注意到,楚蝶娘这句话一出口,那谈若虚身子就是一颤。

他心里顿时明白了,原来楚蝶娘墙上那一幅《琵琶行》必是这谈若虚书写。

张县丞是个读书人出身,奇道:“这一篇长诗朗朗上口,要唱出来可有什么难处?”

楚蝶娘摇头道:“诸位大人有所不知,这《琵琶行》乃是白乐天自伤心事之作,正所谓自怜幽独,伤心人别有怀抱。可小女子想起这首诗时,却总是想起旁人,心中只有甜蜜,绝无半点凄楚的感觉!因此便弹不出这味道来!”

董县令等人听了她这番话都不禁瞠目结舌。杨凡虽是穿越过来的人,听了楚蝶娘这一番大胆的言语,也不由暗暗钦佩。

要知道这古时候女子讲究的是三从四德,大门不出二门不进,哪个敢在口中袒露出对男子的思念喜欢?这楚蝶娘一来是风尘中人,胆子自然大了许多,而来她如今死期不远,心中便也无所顾忌。

王典史却是个好凑热闹的,笑道:“想是姑娘想起你的相好来了!”

他只道楚蝶娘定然会面红耳赤,却不想楚蝶娘点点头道:“不错!小女子身在风尘之中,那宠我爱我的也不过是将我当做玩物罢了,只有他才是个真正知心的!只可惜我命不久矣,虽然心中思念无限,却是咫尺天涯,再也不能与他说上一句话了!”

谈若虚叹了口气,道:“楚姑娘,不如你便弹奏一曲《琵琶行》给咱们听听吧!”

楚蝶娘淡淡应了声:“是!”

杨凡却瞧见她身子不住轻轻颤抖。

楚蝶娘怀抱琵琶,淙淙弹奏了几声,又道:“这琵琶女才艺双绝,最后也只能嫁做商人妇,白乐天虽然学问人品俱是一时之选,却也给贬作江州司马!”

她微微叹了口气,手中琵琶连弹,口中唱道:“浔阳江头夜送客,枫叶荻花秋瑟瑟。主人下马客在船,举酒欲饮无管弦。醉不成欢惨将别,别时茫茫江浸月。忽闻水上琵琶声,主人忘归客不发。寻声暗问弹者谁,琵琶声停欲语迟。移船相近邀相见,添酒回灯重开宴。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转轴拨弦三两声,未成曲调先有情。弦弦掩抑声声思,似诉平生不得志。”

她这几句唱罢,别人只觉她唱得婉转动听,别的却还不觉什么,那谈若虚却想起自己与这楚蝶娘初见之日。

楚蝶娘停了手中琵琶,道:“我那公子是个书生。那时他穷困潦倒,靠着给写达官显贵们做帮闲,跟着吟风弄月混几口残羹冷饭,当真是尝尽了人间悲苦。那日主人家要去清水河上送客,恰逢其会,却不想给那主人家好一顿奚落。”

杨凡忙道:“想必当日姑娘是在场的!”

楚蝶娘点头道:“当日这主人家便是请了小女子来弹奏琵琶,那日我是嘈嘈切切错杂弹,一颗心儿却在他的身上。”

她摇动手指,又弹奏起来,口中唱道:“低眉信手续续弹,说尽心中无尽事。轻拢慢拈抹复挑,初为霓裳后六幺。大弦嘈嘈如急雨,小弦切切如私语。嘈嘈切切错杂弹,大珠小珠落玉盘。间关莺语花底滑,幽咽流泉水下滩。水泉冷涩弦凝绝,凝绝不通声暂歇。别有幽愁暗恨生,此时无声胜有声。银瓶乍破水浆迸,铁骑突出刀枪鸣。曲终收拨当心画,四弦一声如裂帛。东船西舫悄无言,唯见江心秋月白。沉吟放拨插弦中,整顿衣裳起敛客。”

楚蝶娘微微笑道:“当日高朋满座,可俱是些俗人,那些人不过将一双眼睛在小女子身上梭巡,又有谁来管我弹的好不好听!”她眼中带着无限柔情,却并不去看谈若虚一眼,柔声道:“其实又有什么关系,其实在我心里,这曲子便是弹给他一个听的!那日他独自坐在角落中,身穿一件旧衣,任谁也不去理睬他,可他闭目凝神来听我弹奏,听到妙处,忍不住击节赞叹!哎!越是繁华时便越是见寂寞,那时我只将他当做一个知音,只愿将这琵琶弹给他听!”

那张县丞笑道:“本来这才子佳人的调调,本官以为只有戏文里才有,不想今日却见到真的了!”心中却十分想听下去。

楚蝶娘又道:“那一日我弹奏归来,心中十分想着他,便差使女是打听,这才知道他是本县的一个才子,只是家道中落,十分窘迫,那时小女子只是一片爱才之意,便遣了使女趁夜往他家院子中抛了少许银子!”

她想起往事,轻轻闭上眼睛,眼角却流下一滴泪来。

董县令急道:“那后来呢!”

楚蝶娘缓缓睁开一双妙目,在众人脸上扫过,手中琵琶声又起,唱道:“自言本是京城女,家在虾蟆陵下住。十三学得琵琶成,名属教坊第一部。曲罢常教善才服,妆成每被秋娘妒。五陵年少争缠头,一曲红绡不知数。钿头云篦击节碎,血色罗裙翻酒污。今年欢笑复明年,秋月春风等闲度。弟弟从军阿姨死,暮去朝来颜色故。门前冷落车马稀,老大嫁作商人妇。商人重利轻别离,前月浮梁买茶去。去来江口空守船,绕船明月江水寒。夜深忽梦少年事,梦啼妆泪红阑干。”

她唱罢这一段,又道:“隔了几日,我又遣了丫鬟去看,不料他家中境况丝毫未有好转,小女子心中奇怪,又遣了丫鬟几次往他家中扔了银两!”

她长长舒了一口气道:“小女子本是不肯使他知晓的,可奈何他的确是个聪明人!”(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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