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 踏红莲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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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闻言,却不知道同身旁的人交代了几句是什么话,却回过头来便慢慢地走下云端来。她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他,看着他从远处款款靠近。靠近的时候,鼻息里嗅到他衣袂间若有似无的玉兰香,是夏夜晚风迷醉的味道。

而她,真的有些迷醉。

他抬手将纸鸢递给焰苒,道,"公主请把纸鸢收好。"

焰苒却没有接下来,娇嗔道,"原本好好的纸鸢,线头被你掐断了,还留着做什么呢?"

他将手中的纸鸢收回来,左右看了看,又道,"线头断了而已,如此便扔了,岂不可惜呢?来,把线圈给我,我替你再接上就是了。"

焰苒看见他张开的掌心,脉络清晰,宛如蜿蜒的溪流握在掌中。焰苒不自觉就将手中的线圈交到了他的手中,他低着头,为她将纸鸢的线头重新接好,又递给她道,"你看,这个纸鸢画的这么好,若是就这样不要了多可惜。现在又能飞了。"

焰苒重新拿回纸鸢,放在手中看了看,的确是还能飞,然而她现下却没有了放纸鸢的兴致。她问他道,"你还没有告诉我,你到底是谁呢。"

"我是谁其实也不是太重要,只是为你做纸鸢的人才更重要些吧。"他说着,指尖掠过那只蝴蝶鱼的翅膀,道,"在我的家乡,一个男子若是喜欢一个女子,便会给她画一只纸鸢,纸鸢上总有一处会偷偷埋着这样一根红线,以表相思之意。原来魔族也有这样的习俗么?"

焰苒闻言,这才仔细地瞧了瞧这只纸鸢。这只纸鸢其实不是她的,是鸠魔蓄蓄画给公子深的,说也奇怪,鸠魔蓄蓄怎么会知道这个人家乡的习俗呢。焰苒想回去一定要找鸠魔蓄蓄问个清楚,然则对着这个陌生的他,她却不知道为什么一时间在心上生出了一缕别样的傲慢,笑道,"怎么可能呢,在魔族没有魔帝的应允,谁敢轻易与一个魔族的公主示爱。若是如此,这便是自寻死路。"

"焰苒公主,我没有心思去猜谁对你有心。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两族交战,你竟还要这样的闲情逸致在此放纸鸢,身边甚至不带任何一个护卫,你可曾想过,倘或今日你遇见的不是我,是旁的谁,会是什么样的下场?"他问道。

焰苒笑了笑,又说,"你以为,如果不是我允许你靠近,你可以靠近我么?"

他看着焰苒,眉目皱得很轻,却依旧轻易地勾起了焰苒心上那根柔软的弦,隐隐发疼,却也疼得颤抖。他原不必同焰苒行礼,却还是按着神族的规矩,同她行了礼。他抬脚离开了墨海的沙滩,依旧飞回原本漂浮的半空,低垂的眉目,柔和的目光,落在焰苒的身上,道,"乱世之秋,尘殷还是请殿下好生顾全自己。"

焰苒欣然道,"原来你就是尘殷,从前便听说过神族的尘殷上神,如何如何貌美,如今看来也不一定有我美不是么?"

尘殷只是笑道,"一个男子要美貌做什么呢。"

焰苒没有答话,只是看着尘殷挥兵离去。其实,那天他身后有那么多兵士,他完全可以拿下焰苒去要挟魔帝。焰苒知道,此次神魔之战是为了界域的划分,六界新生出的一块小岛的主权。她的父君魔帝志在必得,而那座岛是神族天君的四子死后幻化而成的地域,神族又岂会肯轻易放手呢。

随着公子深与彩嫣相携着的祝祷之灵力渐渐弱了下来,墨海上那幅瑰丽的画卷慢慢地灰化褪色,年少时的焰苒的模样定格在望着尘殷离去时那种娇柔的目光,那是她第一次见他便爱上了他的目光,然而他却从来不知道,骄傲的焰苒公主也有那种卑微的目光。

墨海之滨,所有人都瞩目着墨海上升起的那幅回忆的画卷之上,没有人注意到铃儿已经没入到那画卷之中去。待公子深与彩嫣收起灵力的时候,铃儿已然不再在他们之中,墨海上荡漾的海波之上还留着那一袭长长远远的红莲花毯。

紫瑛惊呼道,"瑾誉哥哥,你快看,这红莲花的颜色好像淡了几分。"

瑾誉点头道,"是的,因为焰苒公主已经去了她想要去的地方,她找到了尘殷。她留下的这些红莲花,能够为我们搭桥铺路的时辰也是有限的。所以这些花朵的颜色会慢慢地淡去,直到消失为止。"

紫瑛问道,"你是说,铃儿她已经走到刚才公子深和彩嫣唤起的那段记忆里了么?"

公子深扶起跪在地上的彩嫣,彩嫣腿麻得动不了,却还惦念着铃儿,遂问道,"芳庭哥哥,是不是说焰苒公主再也不会回来了?"

公子深点点头,道,"走吧,既然焰苒公主给我们留了路,便不要辜负了她的美意。"

彩嫣听话地挽着公子深的手臂,踏上了第一朵红莲,瑾誉和紫瑛也跟着走上去,然而当他们回头去看鸠魔蓄蓄的时候,她却只是立在原地一动不动。公子深遂对着鸠魔蓄蓄,道,"蓄蓄,快一点,红莲会慢慢消失的。"

鸠魔蓄蓄冲着公子深,微微一笑,道,"公子,你和彩嫣姑娘一起去吧。其实,魔帝陛下想要见的是你,也不是我。我这一路奔波累了,既然回到魔族了,我便不想要再走了。"

"可在锦瓷宫的时候,你不是说一直想要去万恶之境看看的么?"公子深问道。

蓄蓄点头,又说,"都说万恶之境,只是名字听起来可怖一些。其实,万恶之境的景色却不比天族的九重天宫来得差,只是再美也不过是虚像,不似天族美得真实。其实,我也想通了,既然是虚像,那么便没有什么好看的了。"

公子深又道,"蓄蓄,你在魔族也没有什么别的亲人了,你自己留在这里,我有些不放心。即便你不愿去看什么景致,就跟在我身旁也是好的。"

蓄蓄笑道,"有公子这么一番话,蓄蓄便是满足的了。只是,蓄蓄真的累了。蓄蓄在这里等着公子就是了。"

公子深知道鸠魔蓄蓄此次是铁了心的,便也不再坚持,他回身去挽着彩嫣漫步离开的时候,并不曾发现鸠魔蓄蓄眼角的泪水。倒是紫瑛因为离她近一些,遂看得更加真切,紫瑛想要过去安慰她,却被瑾誉拦道,"我们没有世间拖沓了。"瑾誉说着,拉着紫瑛踩下下一朵莲花,他们方才所踩着的那朵莲花骤然消失了。

紫瑛一惊,方才如果慢一步,便要沉入这墨海汹涌的波涛之中了。瑾誉遂拉着紫瑛的手,小心翼翼地护着说道,"你从前总说要与我比肩一起走,你看现在不是么。我和你一起踩着同一朵莲花。"

紫瑛微微一笑,却道,"可怜了鸠魔蓄蓄一个人留在这里。"

瑾誉却说,"那是她自己的选择,她都不曾后悔,你又何必可怜她。倒是该好好想想,到了万恶之境以后,你和魔帝应该如何相对呢。"

紫瑛闻言,心上一沉,便道,"瑾誉哥哥,无论发生什么事,你都会陪着我的吧?"

"当然。"瑾誉说着,抬手轻轻地抚了抚紫瑛的眉眼,说道,"他是你的父亲,你从未见过他,也从不知道他,这些担忧我能够理解。"

紫瑛点点头,用力地握紧瑾誉的手,仿佛能够从他的掌心得到安全感一般。

瑾誉就这样一路牵着她,一路与她说道,"你知道么,我从前和我娘亲生活在一起的时候,我们很快乐。我单薄的记忆里,只有父亲的背影,因为他很喜欢作画,画的都是和母亲在一起时的情景。有时候,我会我觉得我这么多余,他和娘那么恩爱。我还以为他们会一直恩爱着下去,可是连我自己都没有想过,我有一天成了天族的太子,因为我父亲是天君的儿子。而也因此,我离开了我的母亲,让她从此以后只能孤独的活在那幅画里,因为她所犯的天条,倘或不躲在那里,我不知道要面对什么样的结局。而那幅画,是我父亲亲自为她画的牢,她心甘情愿地囚在里头。"

"瑾誉哥哥。"紫瑛在那一刻是感动得五体投地的,她知道这段往事,一直是他闭口不提的禁区。他从来没有主动的细致描述过,他如今为了让她好受一些,却把自己的伤口生生地给撕裂曝露了。

紫瑛便道,"瑾誉哥哥,你说以后我们也会像你的父母那样恩爱么?"

瑾誉笑道,"为什么要等到以后,而不是现在,而不是每时每刻呢?"

紫瑛点头,道,"嗯,也对。"

瑾誉和紫瑛这样相携着走着,听见前边的彩嫣正和公子深打情骂俏,大约是彩嫣还在介意方才公子深对于鸠魔蓄蓄的关心,闹起了脾气。公子深倒是用了一百种方式解释了一百遍,却还没有得到谅解,然而脚下的红莲花已然踩过了一大半。他们身后那汹涌的墨海已经渐渐远去,终于重新回到陆地以后,并没有增添他们心中多少的踏实感。(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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