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偏西，帆船拖着长长的影子顺流而下。由于所有船帆都已降下，操帆手无事可做，大多回到了船舱休息，只有寥寥两三名水手还徘徊在甲板上。

来往的水手，都远远避开了扶在船舷上眺望河岸的殇继和莱娅，因为吉米将军在让这两人上船时，便禁止了他们与这两人搭话。

鱼鲨被吉米将军一拳打爆脑袋的样子，他们还历历在目，他的尸体还是他们亲手抛进河里的。在这个当口，没人敢再触吉米将军的霉头。

治疗好马卡斯后，莱娅心情便一直很低落，登上船后，她便一言不发望着河岸，没有挪动半步。

不久之前，殇继才经历过这种不愿说话的状态，识趣地没有和她搭话，只是默默站在了上风处，替她挡住河面上的狂风。

“不知道雨莺跟着马卡斯回村后，会不会不受欢迎。”沉默了不知多久后，莱娅突然开口说道。

殇继见莱娅终于说话了，面露宽慰地答道：“不用担心，她是雨蝶的姐姐，而且只是一个人而已，大家会接纳她的。再说了，我们答应过，回去时会解决食物问题的。”

莱娅听着耳边的风声，淡淡说道：“知道自己妹妹还活着，雨莺可是高兴得都哭了。雨蝶见到她时，应该也会很激动吧。”

“怎么，你不为他们高兴吗？”殇继听出了莱娅语气里的一丝忧伤，反问道。

“……”莱娅绕到殇继的右边，让短发迎风飘起，在夕阳下熠熠发光，突然改变了话题，“这风，和我们第一次来这里时，一模一样。”

“你是说建立学院之前吗？”

“嗯，可是人却不一样了。”

“我觉得，过去的已经过去了，不应该为那些无法改变的事情忧伤。”殇继微微低下了头，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可是，这些忧伤都是我们带来的，”莱娅的语气里有些消沉，“如果我们没有来这里，又如果我们的船沉在了海里，就不会有阿德沃斯洪水。雨蝶和雨莺的族人，还有沿河的大小聚落，都会过着平静安稳的生活。”

殇继微微皱起眉头，语气里隐隐有些怒意：“别太高估你们自己了，在你们来之前，克鲁尔每天都在上演惨剧，哪来什么平静安稳的生活？你们的到来，只不过是改变了灾难发生的时间、地点，以及方式罢了。”

“不，我们本应该给这里带来和平，带来祝福才对。”莱娅转头望向夕阳，被扑面而来的强风吹得睁不开眼睛。

“你就是爱自找麻烦，”殇继顺着她的目光，眯着眼睛看向霞光，“我觉得我都有点被你传染了。”

“这是我今天听到最好的消息。”莱娅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不管怎样，你能看开就好，”殇继有些哭笑不得，向莱娅建议道，“既然你情绪好些了，或许我们应该以吉米为突破口，在到达卡提洛城前，打探一下情报。”

“我真的不太想和他说话，你可以一个人去吗？”莱娅脸色一变，犹豫了一会后拒绝道。

“好吧，”殇继点了点头，迈出一步，又回头提醒道，“你要不要进船舱里面，这里风大，会吹得你头晕的。”

“没事，我想吹吹风。如果不舒服了，我还有这个，”莱娅将兜帽套上后又取下，“你帮我挡了那么久风，头是不是有点晕，我帮你治疗一下吧。”

“不用了，今天你都帮马卡斯治疗这么久了。”

“不行，乖乖过来。”

最终殇继还是没拗过莱娅，被治愈术简单治疗后，果然神清气爽了不少，对接下来打探情报的工作也更有信心了。

吉米背对夕阳，惬意地斜靠在船头上，看到殇继走来，主动开口道：“不用着急，再过一会就到达目的地了。”

“我只是想和你聊聊。”殇继学着他的样子，斜靠在船头上。

“莱娅呢，还在生我的气？”吉米望向一个人留在船舷的莱娅，“小白狮伤成那样，真不是我希望的，我宁愿受伤的是我。”

“那你为何不直接把雨莺交给我们，非要打上一架？”

想起马卡斯流血不止的惨状，以及莱娅治疗马卡斯时慌乱的样子，殇继便有些气不打一处来。若非要从吉米嘴里打探情报，他才不想和吉米搭话。

“因为他很迷人，我只是想走近他一些。”吉米脸上没有露出丝毫的心虚。

“靠威胁？”

“哼，那只是吓吓你们而已，”吉米冷冷看了殇继一眼，“就算我赢了，我也不会逼你们做什么的。不过我输了，说这些也没意思了。”

“我可不觉得你有那么好心，”殇继不屑地轻笑一声，“毕竟我可是亲眼看到，你对待自己手下的方式。”

“那你知道我这么做的原因吗？”吉米反问道。

“……”殇继没有说话，对于吉米对马卡斯的感情，他不想做任何评价。

“与小白狮无关，”吉米似乎猜到了殇继在想什么，解释道，“我命令过他们，不得干涉我和小白狮的战斗，并交代了违命者死。如果我说话就像放屁，以后还有谁会听我的命令？”

“你这话用来骗骗莱娅还可以，”殇继哼了一声道，“你若是想保住他，有的是其他办法进行惩罚，比如带罪立功什么的，非得当场杀了他吗？”

“你说得没错，但鱼鲨和其他人不一样，”吉米没有生气，长吁一口气道，“他是很出色的弩手，也是我很器重的手下。

但他仗着自己的本事，越来越自以为是，给其他士兵树立了很不好的榜样，让他们以为有能力就可以为所欲为。我给过他太多次机会了，所以这次他必须死。”

“真是这样？”殇继依然面带怀疑地问道。

“不然呢？你以为处死能力优秀的手下，我一点不心疼吗？”吉米一脸感慨地说道，“如果说我有假公济私的地方，只是处死他时顺便发泄了下情绪而已。如果你实在要理解成我一时愤怒就杀害手下，那就随你吧。”

“你们霸占了这么长的河段，捉了这么多奴隶，人口应该堪比好几个大部落吧，还差优秀的手下吗？”殇继轻描淡写地问道。

“这些是军事机密，无可奉告。”吉米嘴角露出轻蔑的笑容。

闲聊了这么久，戒心还是这么强吗？殇继对吉米的警惕暗自心惊，但并没有表现在脸上，而是很流畅地转换了话题。

“我只是随便问问而已，毕竟这船这么快，很快就上岸了，也没机会和你说话了。”

“你下一个打探的目标，是我们有多少船吧？”吉米的笑容更浓了，“还是说，那几条章鱼触手的秘密？”

被说破心思的殇继心里一沉，虽然原本他就没报太大希望，但吉米口风严到这种程度，还是让他倍感意外。若是四王子的一个打手都这么心思慎密，四王子本人又会狡猾到什么地步？

巨大的压力在殇继的心头涌起，但很快被一股不服输的念头平复。

“我可没想这么多，”殇继云淡风轻地笑道，“既然你这么敏感，告诉我你愿意聊什么呗。”

“看在小白狮的份上，我给你个忠告，不要和河神大人作对。”吉米正色向殇继说道。

“这是忠告，还是警告？”殇继语气不善地反问道。

“忠告和警告意思都一样，就是你斗不过他，”吉米露出了一副狂热的表情，“不光是你，这片大陆上，没有人斗得过他。”

“他不过是个人而已，我可不相信他是什么河神，”殇继看不惯吉米谄媚的样子，嗤之以鼻道，“你真的觉得他是无敌的？”

“你怎么就不明白呢？我还以为被斯皮尔看中的人，应该很聪明才对，”吉米嘲讽了殇继一句，转身望向船外道，“真正的力量，远不止剑与魔法，这片大陆上，没有别人比他更适合做一名统治者。即使你们不智地与他为敌，也只能稍微拖延一下我们统一这里的步伐。”

看到远方零星的建筑后，他又向殇继补充道：“卡提洛城很接近了，闲聊时间到此为止，接下来得委屈你们一下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