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呐，阮绪，你为什么要伤害任姐姐？”尹易之那沙哑得丝毫不像是少女的声音回荡在半空中。

阮绪也猜不出，这名少女在任秋兰被重创后，流了不知多少眼泪。如果是尹易之的话，应该……不会嚎啕大哭，而是那种窸窣的啜泣，以尽可能不让别人发现的方式落下她的泪。

用不着解释，也无法解释。阮绪只是漠然地在脑海中的关系图上，把那个被人算伤害到的人的空位填上任秋兰的姓名。啊……如果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卫昭朔的上清玄寂剑吧。

即使搬出人算其实是阮续，是阮绪的双胞胎兄弟的说法，也只会被认为是狡辩，所以，尹易之的询问是毫无意义的。

更何况，她终究还是个孩子，她看待问题的方式永远不会如同成年人那般理性，所以，即使告诉她真相，她也不可能去认真考虑那可能性。她能够做到的，她能够想到的，只是一味地责备埋怨阮绪而已。

所以，这个问题，只不过是为了让自己看起来通情达理的形式而已。

“我是来帮助她的。”阮绪知道对待尹易之，无法像说服其他人一样用理性的话语去沟通，所以，他直截了当地说出了自己的目的。

“帮助？任姐姐现在还不够惨吗？”她如是诘问。

一定，很无助吧。一定，很不安吧。

一直以来，任秋兰就是尹易之的精神支柱，当任秋兰倒下的时候，就是尹易之再度彷徨无依的时候。

“信不信无所谓。我上来了，她就在自己的房间吧。”

阮绪也不等尹易之的回答，就迈出了一步。

当阮绪的脚踩在第一级阶梯的时候，那漆黑的物质仿佛有了生命一般蔓延上了他的鞋子。

他可以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力正在被那未知物体吞噬。

果然是这样么。为了治疗任秋兰，尹易之想到了这个笨拙的方法——抢夺他人的生命力。

这幢居民楼内的人已经……

全部消失了。

连灵魂进入轮回的权利都没有，就这样，化为了纯粹的生命能量，被粗鲁地，无情地灌入任秋兰的身体中。

这样子，绝对不是任秋兰所希望的。当然，尹易之自己也是明白这一点的，可她还是义无反顾地违背了任秋兰的信念。只因为在她眼里，任秋兰的存在比周围的一切都重要。

所以了……

阮绪登上台阶，任由自己的双脚被死气侵染，化为腐肉枯骨。

“记得开门。”

提醒着尹易之，阮绪继续迈步。他扶着扶手才能够勉强前行，可因为触碰那扶手，他的手掌也开始被死气侵染。

屏住呼吸，阮绪才避免了身体内部被死气侵入，可这样一来，他的动作也不得不放慢。

缺氧，四肢麻木，死气正一步步地拖着他的身体陷入死寂。

终于，到了任秋兰的家门前，阮绪的意识已经有一点模糊了。

不使用灵力，单纯依靠自身的体质，撑到这一刻已经是阮绪的极限。

门打开了，门内的尹易之一脸愤恨地瞪着阮绪。

无视着尹易之，阮绪走进门内，随着他进入任秋兰的房间，死气瞬间消散。

这里，是毫无死气，一片平和的正常空间。

“阮绪……我真的不懂你，既然你这么渴望着天命，当初又为什么要救我？又为什么要救小栾？我已经完全不懂了……”尹易之现身了，她的眼圈红红的，一身雪白的洋装被暗红色浸染。

“不需要明白，你只需要选择相信我亦或者怀疑我。”阮绪凌空写下符文，准备召唤九幽鬼王。

“相信……怀疑……够了！我什么都不知道！”尹易之奔到阮绪面前，紧紧地揪住了阮绪的衣角。

接下来，尹易之什么都没有做，只是默默地抓着阮绪，久久没有开口。

阮绪在空中写下最后一笔。

——“敕令九幽鬼王俯首……”——

——“灵魂的损伤……该怎么说呢？幸亏你及时召来了我们，否则的话就跟你母亲一样，就连我们都无能为力了。”——

“多说无益。”

——“知道啦，马上动手就是了。”——

异世鬼王的力量通过阮绪的身体在现世显现。

黑雾弥漫之间，一杆又一杆的黑旗立起，每一面旗上都缝制着不同的图腾。

最后，阮绪伸出手去，第八面黑旗直接贯穿了阮绪的手掌，贪婪地吮吸着阮绪的鲜血，以此为媒介，创造出了隔绝现实的幻想空间。

“无论……死亡多少次。”

——“灵魂的碎片忘却不了真实的自我。”——

“所以……存在于此。”

——“于是，此心不变。”——

黑旗幻化，朝着阮绪的掌心汇集，归为“一”，最后又归于阮绪手掌的伤口。那伤口没有流血，只有漆黑的，深邃得看不清的物质在扭曲，蔓延向阮绪的手腕。眨眼之间，那腐朽的皮肤重新回复成年轻人该有的有血色的样子。

“这样……就可以了吗？”尹易之迷惘的声音听不出丝毫底气。

“嗯。”阮绪点头，他已经做了自己能够做到的事。旋即，他转向尹易之，“现在，我需要你的天命碎片。你可以选择抵抗，也可以选择放弃。”

“你……”尹易之茫然地看着阮绪，她真的不懂。

不说理由，不说借口，仅仅是说着自己的目的，接着让尹易之做出选择。

这……这样子……根本不知道怎么办啊！

尹易之原本还打算着，要是阮绪为自己的行为辩护，说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的话，就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他。可是……这样子，这样子让尹易之根本想不出怎么办。

“那么……就这样吧。”

阮绪蹲下，平视尹易之。

随后，他吻住了尹易之的唇。

不带怜悯，不带愤恨，毫无情感，只是单纯的动作，只是单纯地，最有效率的抢夺。

天命的碎片具现为粉色的玻璃珠，阮绪将它一口吞下。

失去了天命碎片，尹易之没有了气息。

确切地说，是本已经粉碎的灵魂从毁灭前一秒的静止中脱离。尹易之停滞的时间重新开始流动，她的存在，那勉强凑在一起的灵魂化为碎片四散零落，眨眼之间灰飞烟灭。

阮绪尝试去挽留，不过终究只是水中捞月的徒劳举动。当他决定取走尹易之体内的天命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尹易之的消失。

能够做到的，仅仅是道歉而已。无用，无意义，所以，阮绪没有开口。

道歉的话语，是不可能改变现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