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到赵弘祯这般作态，邱天祥也是一愣，因为当今圣上是出了名的宽厚，对待臣子的直言进谏，只要不太过分，向来不会坏脸色。但事到如今，背后还有数十双眼睛盯着，邱天祥也只能硬着头皮走到底了。

“陛下，请三思啊！少卿一职，事关重大，江苏昊既无才学，又无功于社稷，一旦传出去，天下士子皆是寒心呐！”

“无功于社稷？”赵弘祯冷哼一声，指着跪伏在地上的邱天祥，厉声斥道，“连救了朕的性命，都不算有功于社稷，那么你倒是告诉朕，什么才叫有功于社稷！”

“是似你！还是似他、他、还有他！”赵弘祯胡乱点了几个官帽子，被点到的倒霉蛋纷纷低下头去，不敢触赵弘祯的霉头。

“寒心？”赵弘祯一掌拍在桌案上，沉声喝道，“是朕对你们寒心！”

“食君禄，当解君忧！当刺客来袭，逃的逃，散的散，谁记得前头还有朕！事后个个就知道说自己罪该万死，真当朕不敢要你们的脑袋了！”

赵弘祯一拂袖子，冷哼道，“朕今日这般做，就是要让那些潜在暗处，心怀不轨的贼子知道，无论你们逃得多远，藏得多深，朕都会把你们一个个都给揪出来，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这顶官帽子今日若是没有赏赐下去，明日刺客来袭，谁还会站在朕的前面，为朕挡刀子！”

赵弘祯虎目环视一周，恨恨地吐出三个字，“有谁会！”

话音一落，百官尽皆俯首跪地，齐声喊道，“陛下息怒。”

赵弘祯冷哼一声，指着下边一个身材臃肿的官员，喝问道，“贾禄宁，你是大理寺的主事，朕问你，对于刚才朕的提议，你有什么看法！”

这名唤作贾禄宁的官员，躬着腰踏出队列，因其身材肥胖，挪动过程像极了蹴鞠在地上滚，瞧着颇为滑稽，但却没有人胆敢小瞧他，因为他可是铁打的从三品大员，与刑部尚书共同掌管大晋律法的大理寺卿。

贾禄宁眼睛眯成一条缝，嘿嘿笑道，“陛下亲自为大理寺点将，臣断然不敢拒圣宠于门外。”

赵弘祯微微点头，勉强露出一丝笑意，朗声道，“既然如此，今日的朝会就到此为止，朕也乏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

话音一落，赵弘祯便拂袖离去，底下的官员们也都纷纷起身。其中一些机灵点的，赶紧逮住偷偷开溜的江聿鸣，舌灿莲花，说什么早就看出令郎文曲星下凡，他日必当建功立业之类的马屁话，好似之前嚷嚷着附议的根本就不是他们一样。

江聿鸣被众人拉住，是想走也走不得，只能听他们聒噪个不停，然后找个借口挣开束缚，赶紧逃出大殿，可他气还没喘顺，就撞见在殿外等候已久的赵元楷。

赵元楷面带笑意，拱手贺道，“恭喜江大人，令郎得父皇提携，平步青云，接大人的班儿，指日可待。”

江聿鸣摆摆手，客气道，“承殿下吉言，但犬子几斤几两，我心里还是清楚的，也不苛求他能做出什么成绩，只求不犯错，别再给我惹麻烦，我就谢天谢地喽。”

赵元楷又寒暄了几句，随口问道，“不知在上朝之前，父皇是否已经和江大人商量过此事，方才本王见江大人可是一点也不吃惊呢。”

江聿鸣眉头一挑，尴尬道，“不瞒殿下，方才我在打瞌睡，没听清陛下说的话，见着大家都跪下了，我才跟着跪下，直到散朝的时候，我还迷糊着呢。”

“原来如此，江大人还是这般翩然脱俗，本王实在佩服。”赵元楷会心一笑，随后拱手告辞。

看着赵元楷离去的背影，江聿鸣摇摇头，啧啧叹道，“真是一条小狐狸。”

赵元楷回到东宫，一边暗骂着老狐狸，一边心急火燎地奔去后院的阁楼，孙祺涓这时正跪坐在延展出走廊外的木地板上，焚香煮茶。

孙祺涓也没起身，依旧跪坐在地上，将早早泡好的一杯温茶递给匆匆赶来的赵云楷，笑道，“殿下，这茶不错，你尝尝。”

赵云楷哪有心情品茶，随意抿了一口，赞叹道，“果然不出先生所料，昨夜的刺客，都是父皇一手安排的，目的就是要找一个借口堵住百官的嘴，让那。。。”

“且慢，让我猜猜。”孙祺涓轻轻嗅了嗅茶香，悠悠道，“陛下是不是给那纨绔少爷安排了一顶官帽子，是刑部，御史台，还是大理寺？”

“先生果然料事如神。”赵云楷抚掌叹道，“江苏昊这次白捡的便宜，可不是什么微末小官，而是大理寺少卿！”

“大理寺少卿？”孙祺涓面露异色，沉声道，“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又是在贾胖子的手下，看来那小子可有些苦头吃了。”

赵云楷皱眉道，“先生，有一事本王不解，江苏昊只不过一个地痞流氓，无才无能，父皇花费这么大气力将他塞进大理寺又有什么用。”

“非也非也。”孙祺涓摇摇头，笑道，“殿下不可仅凭些流言蜚语，便去判断一个人。洛阳坊间皆传‘宁惹阎罗王，不惹江大少’，但江聿鸣何等人物，他的儿子会是一个浪荡子，我是万万不敢信的。”

“更何况他身后还站着一个统率六部的尚书令，和一个手握十万重兵的兵部尚书，单凭这两点，他就比任何人都合适这个位置。”

听罢，赵云楷低头沉思，扔去那些大头标签，他对江苏昊确实没有什么深入的了解。

孙祺涓微微倾泄壶嘴，任由茶水作高山流水，坠入淡青色的阔口茶杯中，他轻声嘟嚷道，“所以说，二十年前陛下就应该听陆伯言的，将那些不听话的家伙杀个干干净净，省得像如今这般，派系林立，尾大不掉。”

顿了顿，孙祺涓继续说道，“不过，遇刺一事还有个疑点，我一直弄不明白。”

赵云楷微微一愣，错愕道，“竟然有先生也不明白的，是什么？”

孙祺涓摸了摸自己的八字胡，沉声道，“太真实了，这些刺客演得实在是太真实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