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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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1

傍晚,陈玉堂夫妇一齐赶往石公鸡,就在筹办喜事的节骨眼出了一道晴天霹雳,亲家翁突然驾鹤西去,天不从人愿,也无话可说,只是担心这一耽误,不知何时方能替他们完婚。李阿卿唯一的官僚姿态是从不参加红白事,她既迷信、忌讳、又胆小。前不久,大哥李天耀的老查某罹患癌症过去,她就没回去,只送了一份人情。反而是母猫李阿瑞天不怕地不怕,代替她给亡灵上了一炷香。她津津有味地描述一切好像上圩场逛了一大圈似的,她才是彻底的唯物主义者。

平时最讲究锻炼的硬汉竟突然辞世,这证明了人有旦夕祸福,一棵大树倒了,可以想象家庭将变成什么样子。陈玉堂提议去上炷香,表达慰问。

李阿卿将观世音菩萨挂在嘴上,祈求佛祖保佑,说话间眼眶含着泪水,孤儿寡母的,也太可怜了。此时,她更坚信那样的理念即人生平安就是最大的福份了。

灵堂布置的庄严、肃穆,在鲜花丛中,挂着一张马振华几年前的一张照片,音容依在。

陈玉堂夫妇抵达医院,庄晓琳立即迎了上来,共同的原因谁也没有发现谁更臭。他们是姨表亲戚,稍感安慰,有黄木森夫妇理事,可以少了许多麻烦,忙向她道辛苦,感谢她在此关键时刻勇敢地站了出来。

庄晓琳终于在部长跟前显示了内心的脆弱,她的尿控制论没有得到发展而是满脸堆笑,并亲切地拉住李阿卿的小手,热情地称呼她为亲家。突发的不幸,耽误了年轻人的幸福,她向他们致歉,请求他们谅解。

李阿卿真诚地表示天意如此,至于年轻人的婚事,暂时拖一拖,她不会计较。如此大度的好亲家,庄晓琳略感放心,领着他们进了灵堂,向众人介绍了一番。

陈汝卓提前担当起了重任,父母一块抵达,忙问候一声。

陈玉堂是香城风云人物,媒体上的头号明星之一,众人都识得。李阿卿就不为人知,她的风度、气质显得高雅,没有傲慢的官僚架子,众人一齐让座。

伤心欲绝的庄晓珠耷拉着脑袋,坐在一条小凳上。亲家大人亲自前来吊唁令她顿时百感交集,泪如泉涌。她尚未意识到自己失去了什么,声嘶力歇的哭泣哑了嗓子,站立的气力也丧失,呆呆坐在小凳子上。

亲家母颓丧地耷拉着脑袋,缩着肩膀,萎靡不振,两眼红肿如桃,神色呆滞,失魂落魄地坐在小凳子。李阿卿也哽咽着,拉过一张小凳子,坐下来,她一把抱着亲家母的肩膀,也陪着落泪,那位看惯人世间悲剧的照看庄晓珠的护士则暂时退到门外。

“可惜啊,怎么一点征兆也没有?”她的念叨所起的作用是往火堆里添柴,令波涛更汹涌。庄晓珠深处混沌之中,全身颤抖,但不忘呜咽着向亲家道歉。

这样的人生悲剧是天意,不随人愿,李阿卿一面安慰着亲家,请她宽心,保重身体,事情办完之后,再商量年轻人的事情。

“父亲啊,不该啊。叫我怎样过日子啊。”她声声凄凉哀怨的哭泣,一声长似一声短的离魂曲,叫人听了心惊肉跳。她哀怨的哭声尚不具有令玻璃破碎的杀伤力,也足够教人心惊肉跳的,她从没有认真反省,正是她的眼拙没有发现普通人身上的耀眼光芒,常年抱怨声中丈夫英年早逝。

李阿卿唯一能做的事就是紧紧地拥抱着她,说些宽心的话。她没有见到马庚乐姐妹,她们在什么地方?陈汝卓只说在外面。她大吃一惊,让他赶快去将她们扶进来,阴房湿气重,不卫生,她们如此娇嫩、脆弱,经过这番打击,怎么抵御寒邪之毒。她倒是开明,逝者已逝,重要的是顾及她们的身体要紧,再有任何不测,那将是更大的悲剧和冤枉了。

陈玉堂仍然戴着面具,他拉住亲家母的小手,一番话里没有任何温暖,劝她务必保重身体。唯一的亮点是他愿意亮亮拳头,一旦单位领导傲慢无礼,他有能力敲碎他们的脑壳。

大象庄晓琳不惧恶臭跟在领导身后,成了他突然长出的一道影子似的,这道旨意教她声气更壮,办起事来也就更果敢大方、嗓门更粗、也更卖力了。她愤慨地汇报,单位只派了一个最无能的副局长过来而且一毛钱也没准备,仿佛跟他们没有任何相干,他们只是逛街、散步似的,令人气愤了。这是一位老干部不幸辞世,不是什么小事情,他们摆着一副臭官僚架子,没有一句亲切慰问的言语,也不知上这里干么?难道在打发一个乞丐?太无礼、太不应该了。

这番话令积极追求进步的工会主席顾寒当头遭到一记闷棍,他看到自己进步的梯子被拆了,他等着暴风骤雨的训斥,所幸没有当头砸下。他痛恨自己没有飞天钻地的本领,只好借一个巴掌捂着鼻子和嘴,遮掩自己的尴尬。

陈玉堂的官僚智慧竟是沉默,令他欣慰的是庄晓琳这位能人主事,相信不至于吃亏。他甚至天才地预见到那些官僚们粗鲁无礼的下场,她不至于逼迫他们披麻带孝当孝子,却绝对会逼迫那些官僚们抬棺材上狼堡山,这可是一出好戏啊。

张右权端来了一杯茶,提议先上炷香?陈玉堂点点头,放下茶杯,和李阿卿一齐并排立在遗像前,接过清香,恭恭敬敬行了礼。

这时,马庚乐在朋友吴芹的搀扶下,从外面进来,跪倒在地上,还礼致意。陈玉堂夫妇赶紧将她扶了起来面。她秀眉低垂,杏眼红肿,下巴拉长,神色凄惨、悲伤,教人心疼又难受。李阿卿将她紧紧地抱在怀里,不停地抚摸着她的秀发,一面安慰她,劝她务必节哀,保重自己身体。如此伤心欲绝,又怎么担当重任照料好母亲?

马庚乐神色呆滞,浑身脏兮兮的,脸色极为憔悴,却不失俊俏、端庄。她的小嗓子已哭哑了,勉强点点头或者摇摇头,听了婆婆的一席话,仿佛一声惊雷教她清醒过来,如今不幸失去了老子,可不能再失去母亲,她必须坚强、忍耐、勇敢地承担起家庭重任。

马庚兰更很糟糕,一张脸像白纸似的苍白,翘着小嘴,呜呜咽咽,她接连晕倒过两次,众医生极力抢救过来。她不相信老子就那样没了,不停地叫喊着、又蹦又跳、跌跌撞撞,完全像疯子似的。

春节前,脆弱的花儿遭受了一次沉重的精神打击,刚刚从不幸的阴影里走出来,如今又突然面临残酷的现实。她拼命拽着马振华冰凉的手,左右摇晃,呼唤着让他苏醒过来,声嘶力竭,最后晕倒在地上。

李阿卿又抱起马庚兰,劝慰一番,悲伤中,谁也不记得有饥饿那回事了。吩咐站在身后的吴芹,一定得弄点什么给她们添添肚子。棺材尚未出山,活人又得倒下,这还了得。

花蝴蝶朴素妆扮,降紫色的圆领短袖上衣,一条褐色短裙,一双平底胶鞋。并非她不喜欢时尚漂亮的服饰,而是特殊场合,特意换了一身妆束。她和李阿卿有一面之缘,答应马上让人去弄几份粥回来,恰好康桥外面回来,就让他去完成任务。

陈玉堂在几个主事面前坐下来,他们准备怎么发丧?部长一张平底锅似的大圆脸,脑瓜上寸草不生,高贵的额头又高又宽,双眼炯炯有神,一个强壮结实像花钢岩似的下巴。顾寒不敢直视领导眼睛,更想不到他开口就直奔主题,不由地愣了一下神,不过他小脑瓜极机灵,马上检讨自己工作没做好,一时马虎,绝对不是故意怠慢家属,他将尽心尽力将丧事办好,请务必放心。

陈玉堂瞧了一眼,他不喜欢这个家伙,他眼睛里闪烁着蔑视、戏谑、不可捉摸的神色,是个夸夸其谈、巧言令色的家伙,任何事都会被他搞砸掉,

“你负全责?”语气平和又夹着一丝威严,他问,“准备了多少钱?”这一问,马上将给难住了。

汪副局长受到死人的惊吓,有如长了四条腿的兔子似的逃得无影无踪,让他全权负责,但他们谁也没拿出一毛钱,笔杆又滴不出水,所有大权全在米局长手中,拿钱还得看领导心情呢。

“这,这,这,”顾寒顿时犯难,言语结巴,满脸窘迫,被逼入小胡同而不知如何是好,他糟糕地感觉到傍晚的天气更加闷热。他只好推脱,“明天局长就回来,他说过只管放心。”这些话,他自己都不能说服自己,更别想瞒骗陈玉堂这老牌的江湖客了。

大象庄晓琳手握一把小扇子,不停地扇着犹感浑身热汗,她流露出轻蔑的神色,极度不满地说:“狗屁,一辆车也没有,一毛钱也没拿出来,都是临时从何主任那里先垫付的。”一面指着一旁的何主任。他马上点点头,为她做了有力的旁证。

何有国受院长黄木森派遣,帮忙理事,并从财务室临时借了一笔款出来使用。

陈玉堂内心恼怒被面具掩盖着,那家伙一点价值也没有,冷冷地要求米家气的手机号码,他亲自和小官僚交换意见。事前没有理顺关系,将来一大笔糊涂账找谁报销?

顾寒心烦意乱的痛苦顺着汗水满面流淌,他患有具有干部专利之称的肝癌,一位德才兼备的好干部,精通马列、唯物主义理论,唯物发展观,坚持科学就是第一生产力理念,并且具有光荣的二十多年的党龄,随时准备为伟大的社会主义革命事业贡献生命。命运对他很不公平,快上五十了,还是没混出任何名堂,只挂了一个工会主席的闲职。这辈子有多冤枉,这满腹肚的苦水找谁倾吐?

星相学家认为是官星被食神克制,他不怪任何人,只怪自己八字歹。世上不公平的事太多了,眼下这事,他又有什么错?虽然汪副局长口头承诺,但谁都知道,他的话不算数。

丧葬可不是一般小事情,党的好政策特别优待死人,通通送往火葬场竟没替家属省下一笔棺材费,系列看不见、摸不着的费用又十分惊人,一大笔花销将来找谁报销?如今他愿意亲自与局长沟通,正是求之不得呢。

他马上将领导的电话号码给了陈玉堂,眼里闪烁着喜色,就如此细微的小举动,也没有逃过陈雷公的眼睛。他没有发现这位矮矮胖胖浑身水肿的就是一只臭老鼠。唯有张右权清楚地识破他就是低版本的米家气。

灵堂里光线不很明亮,陈玉堂将手机递给儿子,让他替他拨号码,又问黄院长有没有出差?

庄晓琳有当众说谎而脸不红心不跳习惯,他整个下午都在这里,这会儿刚回家。她满脸横肉,一个傲慢又专横的女阎罗,嗓门粗、态度野蛮,顾寒打心底里害怕她,不敢去招惹是非。张右权和她没什么矛盾,又不很熟悉,他的修养足以促使他不揭短。何有国是她手下的小鬼,讨好、谄媚、捋尾巴都来不及了,根本不敢得罪人石公鸡第一夫人。

陈玉堂掏出特供香烟,一一分派,显赫人物享有众多的特权,香烟仅是其一。陈汝卓将接通的电话递给老子,他接过电话,到门外去了。

仅一会儿,陈玉堂大踏步返回,他将电话递给顾寒,让他亲自跟米家气通电话。

顾寒接到老板要求他从政治高度上将丧事办好,这还是他平生第一次听说的奇事,甚至觉得滑稽,但他马上连连点头称是。只要领导肯花钱,他没有办不了的。将手机还给陈玉堂,他马上觉得灵堂布置太寒酸小气,遗像尺寸太小了,那些纸扎的白花就更低劣庸俗了,有必要陈设新鲜的菊花提高格调。

天气闷热,人又多,呆在灵堂里实在受罪不轻,他自己就觉得浑身臭汗,粘糊糊,怪难受,有必要马上弄台大空调给灵堂降降温,让治丧人员舒服一下。

陈玉堂高声称赞米家气的慷慨、大度及负责任,却没有胡乱地将他往政治角度上拔高,他将沟通情况简单转述几句,让庄晓琳尽管放心办事,一切有米局长担当着呢。

这一说沉闷的灵堂里马上有了新鲜空气,刚刚还为花钱之事烦恼,众人脸上也不再那么凝重。

陈玉堂浑身大汗淋漓,着急告辞,又吩咐理事的张右权,如果钱不够用,尽管向他开口,让他去设法,还要将自己的专车留下来,供他们使用。

领导一句话就是尚方宝剑,哪敢用他的专车。庄晓琳已向医院借了一辆车,如果不够使用,可以要求他们单位派车,让他只管放心。

陈玉堂又关心夜里如何安排守灵?孤儿寡母,凄凄惨惨,嚎哭了半天,精力损耗太多,让她们在太平间守灵,恐怕身体吃不消,是不是另想一个办法?这个庄晓琳很内行,她答应会有办法,并尽心照顾她们,请他们尽管放心。

陈玉堂夫妇告辞出来,众人送到门口,恰好遇到黄胖子抽着大烟,剔着牙,晃悠悠从家里出来,彼此又互相客套一番。

庄晓琳因为当众说谎,总有一种不可名状的不自在神情,这会儿黄木森及时出现,无疑替她圆了谎,长舒了一口长气,脸上挂着假惺惺的虚笑。陈玉堂将照顾好孤儿寡母的重任委托给黄胖子,黄木森拍着胸脯发誓,只差一手扯着红旗一角,向党发誓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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