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思鉴(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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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老爷的老鼠眼转了几圈,总觉得不对,却也说不上来。那成大人问道:“丁爷以为如何?”他叹道:“草民老了,精力也有些不济……”刚要拒绝,忽听人群中有人喊道:“比试!比试!丁老爷别怕了她!”

这一声吼出来,众人顿时跟着起哄道:“对对!跟她比一场!”

“丁老爷还怕了一个小丫头么?”

“丁老爷,教训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丁老爷环视四周,见所有人都兴高采烈地要求比试,气不打一处来。今天晚上只花了一个时辰就赢了钱三爷,除了确实技高一筹外,私底下也跟钱三爷谈好了价钱的。本以为一切都在掌握之中,不料在最后一刻跳出这个丫头搅局。他看看成大人,见他微笑点头,知道他定要顺从民意,便强笑道:“都是为英国公贺寿,既然众意如此,丁某也只要勉力而为了。”

成大人大喜,忙命元嫣下场。刚才在人群里带头起哄的元伯命家人奉上五百两银子,以作第一场的赌资。丁老爷见元嫣浅笑盈盈地下楼,众人隔得近了,更看得眼睛发直,心中恨恨地道:“好!你要来搅局,老子就赢得你哭都哭不出来!”

司射重让人摆好壶,请两人都验了,问道:“一射乎,两射乎?”

丁老爷瞧瞧元嫣,元嫣笑道:“与闻名天下的丁爷比试,怎可效寻常儿女家?便是两射吧。”

两射之距比一射远七步半,刚才钱三爷与丁老爷比也只是一射的距离。丁老爷见她口气不小,心道:“你要自取其辱,老子就成全你。”也点点头。于是小二们将圈子又扩大了些,成大人见人群太拥挤,干脆上到二楼观看。

司射又取出精致的拓木投矢给二人,二人验过后,各取了一支折断,以示箭发而不收之意。两人对面而立,拱手行礼,便有一人敲了三下铜锣,两人各回座位。

司射摇了片刻折扇,唱道:“第一场,丁老爷,十矢!弓矢既具,有司请射——”

丁老爷一抖长衫,疾步走到两名侍女拉起的黑带后,自有小二递上投矢。丁老爷只略瞄了一眼,手中投矢不停,一口气将十支矢尽数投入壶中。人群轰然雷动,纷纷竖起大拇指称赞。

称赞声未完,咚咚咚咚,元嫣的十支矢也一支不漏地入了壶。丁老爷眼角抽动几下,有些头晕,概因他从来没见过哪个女子能投得如此准的。他以目视钱三爷,钱三爷耸耸肩,低声道:“也没什么了不起……丁兄只管出招,她一个小丫头,哪里见过大世面?丁兄只需……”对他耳语几句。丁老爷连连点头。

众人正在纷纷赞扬此女子年纪轻轻就有如此技艺,丁老爷冷哼一声,左右手同时开弓,投壶咚咚声不绝,十支矢转瞬间投中,全无遗漏。正有人大赞丁老爷“双手开得神弓”,元嫣嫣然一笑,右手投入一支矢,转一个圈,众人被她飞扬的裙角晃得眼花时,她左手亦投入了一矢,跟着又转一圈,右手又投……

半个时辰之后,大堂内再也没有人开口。所有人都死盯着场中元嫣的身影。元嫣已先后使出“反手连环跳投”、“反身倒踢入壶”、“三羊开泰”、“五福临门”等匪夷所思的技巧,不仅观众目瞪口呆,丁老爷更是面如土色。成大人终于下得楼来,问道:“请问这位姑娘姓名,哪里人氏?”

元嫣躬身道:“小女子陈留慕容氏,适才斗胆冒犯,请大人恕罪。”

成大人从怀里掏出一封信函,交与元嫣,道:“无所谓罪不罪的。我家主公最欣赏有才艺之人,既然姑娘赢了比试,就请于明日持此信函到城北衙司,自有人安排打点相关事宜。希望你在主公举办的宴会上一展技艺,勿失所望!”

“咚咚……咚咚……”

元嫣扣响大兴善寺业已关闭的寺门。过来半晌,才有一人在门里道:“施主请回吧,大门戌时三刻关闭,要到明日卯时二刻才得开启。”

元嫣把头顶在大门的铜扣上,焦急地道:“我找弘法寺德普大师的弟子,我是他姐姐。事急矣,请师父开个方便之门!”

那人道:“世间哪有方便之门?入门便是业障……阿弥陀佛。施主还是请回吧。”元嫣道:“不!今日我见不到他决不回头。你们卯时二刻么?那好,我便等到卯时二刻。”

那人叹息一声,不再说话,听他的脚步声踏在青石板上,慢慢地去远了。元嫣不知他是否会去通报,也不知文哲是否肯见自己,但她知道自己必须这么做,否则……

今天晚上,她干净利落地赢了丁老爷,闹到此刻,全身像散了架似的,自己都不知是如何骗过了爷爷,坐车来到此处。马车已经离开,偌大的寺庙,只有庙门前悬挂的两盏灯笼还亮着光,依稀照亮这数丈方圆的范围。一些飞萤在灯笼周围飞旋,不时撞到灯笼上,发出扑扑的声音,除此之外,四周一片死寂。她坐在门槛上,背靠着冰冷的大门,心里有无数事起伏不定,却一件也抓不住。

她仰起头,感觉到了寺门外那四尊泥塑神像在黑暗中凝视自己的目光。这些目光冰冷,可是没有少爷的眼光淡漠;这些目光闪烁,却也没有长孙乐的眼神迷茫。这可多好?元嫣闭上眼,在这些出尘之物的注目下,渐渐的心境平和下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几乎昏昏睡去,突然听到有个人淡淡地道:“你不该来。”元嫣睁大眼睛,见文哲静静站在身旁,长出一口气,慢慢地强撑起身子。她突然觉得自己狼狈得紧,发髻散了,衣衫也因跑得急而散乱不堪。她勉强一笑,说道:“我必须来。”

文哲并不多言,领着她走过漆黑的走廊,穿过两个院子,向后院走去。走到文哲住宿的厢房外,文哲带头进去。元嫣见里面再无旁人,踌躇起来,文哲在里面道:“来这里便有是非,你还管他人悠悠之口么?”元嫣听了,再无犹豫,也进入房中。

房间里极简陋,只有一张榻,油灯放在窗台上,窗户纸上千疮百孔,风呜呜地吹进来。他的包袱就随意地搁在榻脚。元嫣走进房,需要文哲关上房门才有转身的余地。元嫣简直都不知道脚该往哪里站,后退半步,一不小心踢翻了一只破了边的瓮,里面的水倒了满地。文哲道:“可惜,今天晚上别想喝水了。”(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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