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遇见了十年不见的旧情人应该怎样？

痛哭流涕、泪如泉涌还是面不改色、无动于衷？

我低下头，牵着美欣的手，擦着周远的肩膀走过。他没有叫我。

出得门来，美欣忽然一脸神秘地凑到我耳边小声道：“认出刚才那个女人没有？政法频道的主播宛雅，我上次去电视台做节目的时候看到过。听说后台挺硬的，估计就是刚才那个男人了。”

我不置可否。美欣又一脸艳羡地继续唠叨道：“她眼光倒不错，那个男人英俊又斯文，年纪又轻，派头也挺大的。就是不知道在哪里勾搭上的？”

说话时，她的电话铃响，接起来说了几句后，急急忙忙地打车走，说是电视台临时有活动要出席。我对她这样风风火火的状态早已见怪不怪，苦笑着目送她离开。

一个人无聊地在街上逛了半天，快到家的时候忽然想起家里没有米，赶紧又冲到超市买些生活用品。逛超市的时候突发奇想，与其花大价钱给莫伯伯买礼物，还不如自己做，一方面可以省钱，另一方面还能显得格外有诚意。

这么一想，立刻付诸于实际行动。我记得莫伯伯喜欢吃拿破仑蛋糕，于是买了一大堆材料亲自做。这种蛋糕市面上卖得挺贵，其实蛋糕的原料很简单，只是酥皮做起来很费功夫。我念大学的时候，宿舍有个室友的妈妈是甜点高手，我曾经狠下功夫地学过一阵。所以，工序虽然繁琐，也难不倒我。

提了大堆的原料回家，走到巷口时，有个人忽然从银灰色的轿车中钻出来，径直走到我面前。

我以为他没认出我，想不到，他竟然这么神通广大地找到我的住所。周远不愧是周远。

我挤出笑容，朝他说了声，“HI，好久不见。”

周远很自然地接了我手里的东西，然后往巷子里走，就好像巷子深处是他的家。我摸着脑袋跟在他身后，只觉得这情形实在太怪异。

房东太太靠在小花园的藤椅上晒太阳。其实这会儿太阳都快下山了，西边是一片灿烂金黄的余晖。老太太花白的头发在阳光下闪着淡淡的金光。她见我进来，眯了眯眼睛，也懒得打招呼，翻了个身继续瞌睡。

周远似乎对老太太很好奇，进院的时候一直盯着她看。到我开门进屋的时候，他忽然开口说道：“这老太太真有意思。”

我扁嘴表示不屑。看人不能光看表面，这老太太，厉害着呢。

我的房间很小，原本只有一个长方形的房间，被我用帘子隔成了一室一厅。进门的左边是洗手间，紧接着是厨房。屋里东西很繁琐，都是我一天天积累起来的小玩意儿，还有一些是我闲暇无事时的手工作品，零零碎碎，质朴而灵动。

当然，这是我的看法。每次莫修武过来的时候都会逮着机会对它们大肆嘲笑一番的。

我指挥他把东西提到厨房，新鲜的水果和吉士酱都塞进冰箱的冷藏柜里。这冰箱是前年超市特价时买回来的，特别小。我又喜欢买大堆的食物，这会儿已经堆得满满的，几乎连门都关不上。

他在身后看着，忽然疑惑地插话，“你自己做饭吃？”

也难怪他这么问，以前的我，十指不沾阳春水，什么时候做过家务。不过时过境迁，好汉不提当年勇。我卯足了劲儿冰箱的门关上，回头道：“嗯，外头又贵又难吃，自己弄更健康。”

我赶着他进了客厅。

厅里的沙发和茶几都是从莫家搬来的。前几年他们家大装修，所有的家具都更新换代。我正好瞅准了机会，逼着莫修武帮忙把这些东西一股脑儿全运到了我这里。他们家用的都是高级货，只是成色稍微旧了些。我在网上淘了些布料，自己做了些新套子，跟就新的一样。

周远两只眼睛对着屋子里看了一圈，笑起来，道：“这屋子倒是挺舒服的。”

我得意洋洋，“那还用说，我的品味能差到哪里去。你是不知道当初搬进来的时候，一片乱糟糟，屋子里的地板和窗帘都是坏的。我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改造成现在这样。你瞧瞧，那窗帘也是我做的。”

在学校里工作最大的好处就是闲暇时间多。寒暑假没事的时候，我就学着做手工。屋里的窗帘、被套，甚至还有各种各样的娃娃和摆设都是我亲自缝制的。莫修武虽然常常故作不屑，可一转手就偷着我屋里的东西去讨好女同学。

周远只是微笑。

他一直不怎么说话，倒是我一个人叽里咕噜地说个不停。并不是我健谈，只是，这种情况下，如果不找话说，就这么大眼瞪小眼地干对着，未免太尴尬。

可话题也有说完的时候。

一会儿，我傻眼地看着他。我原本以为他会像电视里那样很煽情地问我，这些年你过得好不好，吃了什么苦，对不起是我的错，等等。可是，他却一言不发。这让我很被动。

“肚子饿了没？”他说。

我赶紧点头。

“那你请我吃饭吧。”他厚脸皮地继续。

我傻眼。

“我很穷。”我强调道：“是真的！你看我住的地方就知道了。离发工资还有十天，我要是请了你，肯定熬不到月中。”

他说：“吃面也行。”

我当然不好意思让他吃面。到底也是这么多年的朋友，小时候他对我也不错。忘恩负义的事情我可做不来。

很快弄了两个小菜出来，一个西红柿炒鸡蛋，一个黄瓜炒蛋。又怕太清淡，特意把藏在柜子底下的玻璃坛搬出来，夹了一小碗剁辣椒腌大白菜。这可是我的宝贝，每次胃口不好的时候只要闻到它的味道就要流口水。

我说：“饭管饱，菜就这些了。”

他笑，指着辣白菜道：“好多年没有吃过这个了，看着特别亲切。”

一会儿又皱眉头，道：“你家里卖鸡蛋吗？”

我怒：“现在肉价那么贵，你当谁都吃得起啊。有鸡蛋给你吃就不错了。”

他不再说话，安静地动筷子。

一会儿，盘子里一扫而光。连电饭煲也空荡荡。

我摸着尚未填饱的肚子，有些不甘心地喃喃，“你还真给面子。”

他朝我看了一眼，笑，“一会儿我请你宵夜。”

吃完饭我们看了一会儿电视。正好调到政法频道，屏幕上的美女十分眼熟。

我“啊——”地叫了一声，指着电视里的人朝周远大声道：“诶，这不是你女朋友嘛。美欣果然没说错，真的是主播呢。长得真漂亮！”

我真的没有其他意思。

他转过脸来看了看我，很认真地回道：“只是普通朋友。”

鬼才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