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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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

我睁开眼,入眼是一片刺目的白。窗户紧紧关着,拉着白色的窗帘,有亮光从帘子的缝隙间射进来,照在床边上,一片惨白。屋里浓重的消毒水味刺得我无法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呕——”了一声,扑倒在床边一阵呕吐。

自从我妈过世以后,我对医院就有种本能的抗拒。这十年以来,几乎再也没有踏进过医院一步。拔掉手背上的针头,我掀开被子就朝外冲。刚到门口,和正要进门的周远撞了个满怀。

他一把将我抱住,担忧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了?”未等我回答,又朝屋里看了一眼。地板上是我刚才呕出的污物,屋里一股酸臭,难闻得紧。他将我扶着出了门,对门口的护士道:“换间病房。”

“不要!”我张嘴厉声喝道,声音却沙哑得几乎连自己都听不见,“我要回家,我不要在这里,我要回家。”

“医生说——”他还想继续劝说,我已经挣脱他的手往楼梯间奔去。可才跑了两步,两条腿一软,径直朝地上栽了下去,磕得膝盖生痛。

周远终究拗不过我,很快就办了出院手续。半个小时后,我已经躺在了家里的床上。他叫人买了粥,滚烫,加了红枣,很香。

我醒来之前在医院打了半瓶点滴,这会儿开始起作用,头没那么痛,肚子也开始饿了。也没等他哄,自己埋头吃了半碗,然后把被子一拉,埋头睡觉。

半睡半醒间,听见外面淅淅沥沥的水声,不知什么时候下起雨来。房里没有开灯,拉了帘子的客厅里有淡淡的光透过来。我从书架后往外看,周远赤着脚坐在沙发上,专注地看着膝盖上的手提电脑屏幕。

十年过去,时光在他的脸上几乎没有留下任何痕迹。还是那样挺拔的侧脸,浓密得让人嫉妒的睫毛,微抿的唇,熟悉得闭上眼睛也能清晰浮现的面容。可是,毕竟已经不一样了。他已经不是香樟树下朝我微笑的少年,而我,经历了那么多,也不可能再回到从前。

“醒了?”

我猛地惊醒抬头,才发现他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到我面前。忽然紧张起来,手脚不知往哪里放,也不敢看他,低头想要转身,却被他拉住,轻轻拥入怀中。我告诉自己应该推开他,可是手却不听使唤,身上提不起半点力气,就这么软软地靠在他怀中,一如从前。

晚上他没有回去,在客厅的沙发上睡了。我知道这样不对,可是,却鬼使神差地没有赶他走。我很害怕寂寞,虽然这些年来我一个人过,可是,伤心的时候,生病的时候,总是希望有个人在身边陪伴,有个人可以依靠。

吃早餐的时候,他的秘书打电话来,好像公司有什么重要的会议要主持。他跟我交代了几句后,急急忙忙地走了。屋子里又安静下来,好像连空气都不再流通。我打开电视,将声音调到最大,心里还是慌得紧,总觉得心里丢了什么似的难受。

蹲在沙发上发了半天呆,才想起来给莫修武打电话。一会儿,他就开着车过来了。我一开门,他大吃一惊地抽了口气,定定地看了几秒,用一种少见的紧张关切的语气问道:“许攸,你怎么了?脸色难看成这样?”

我只说是晚上睡觉着了凉。他好像有些不信,但聪明地没有多问。

我让他帮我收拾了几件衣服,很快随他去了莫家。是的,我想逃,我很不确定自己还能坚持多久。那个又爱又恨的男人,让我心乱如麻。

我在莫家住了一个星期没出门,更不用说上班。学校那边莫伯伯去打了招呼,他跟学校的某个领导关系不错,当初我进校,他也出力不少。身体还是没有完全好,莫修文从医院带了药回来,我就每天躺在床上打点滴。阿姨每天煲汤给我喝,又是乳鸽又是人参,生了几天病,居然还胖了两斤。

莫伯伯的生日也在这个星期低调地过了。我原本计划的蛋糕没做成,莫修武替我去商场买了件真丝睡衣当礼物。我本来还很感激,结果他又逼着我写下五百块的欠条,气得真想打破他的头。

周末的晚上,莫修文在医院加班,莫伯伯出去应酬,客厅里只有余下的三个。阿姨忽然对我说道:“白天有个男人打电话过来问起你。”

我心里一紧,想不到他竟然这么神通广大能弄到莫家的电话。

莫修武在一旁大叫,“真的假的,许攸,哪个男人瞎了眼睛来追你啊?”

阿姨狠狠瞪了他一眼,对着他脑门掐了一把,回头朝我笑道:“这小子,满口胡说八道的,攸攸你别理他。”顿了顿,又神神秘秘地继续问道:“我听他说话挺有礼貌的,似乎是个不错的孩子。攸攸你不妨试一试。”

“那个人叫什么呀?”莫修武还是不死心地继续追问。

“好像叫周远来着。”

“啊!”莫修武忽然跳起来,“这个名字好熟,在哪里听过?周远,周远,对了,不就是安平集团的——”

“没错,是周副书记的儿子。”我打断他的话,朝阿姨淡淡地笑了笑。“都是以前的事了。”

阿姨的脸上现出又是失望又是抱歉的神色。我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握了握她的手,努力作出无所谓的样子,耸肩笑道:“我没事,真的。都这么久了,我早就想开了。”就算想不开又能怎么样,事情不会发生任何改变,我除了自怨自艾,还有更多的事要做。(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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