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滑过，平静得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却又好像是发生了太多事情后的沉寂。转眼大学三年级暑假来了，方雨涵整天躲在家里看小说，哪里都不想去。夏原倒是一个人坐火车去了内蒙古。其实，他和方雨涵本来说好要在大学三年级的暑假一起去看夏天的草原。如今，他自己一个人跑去看草原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夏原回来了，他打电话给方雨涵，约她在留园见面，说是带了一件礼物回来。在这之前，方雨涵已经好几个月没有见到夏原了。夏原从内蒙古草原带回来一个水滴形状的木头手工制品，上面雕刻着古朴的花纹，在水滴的顶部开着小小的口，猛一看还以为是个葫芦。

“这是什么？”方雨涵反复研究着，不知道这是容器还是某种乐器。

“在内蒙古的传说里面，是掌管爱情的女神专门用来收集眼泪的容器。据说，当恋爱中的女孩伤心掉眼泪的时候，女神就用这个容器收集起来，带给那个男孩看。那个男孩看到女孩晶莹的泪水，就再也不会让女孩哭泣了。”夏原告诉方雨涵这样一个美丽的传说，“送给你，不开心的时候，收集起来，就不会掉那么多眼泪了。”

“真的吗？内蒙古这么粗犷的民族，居然有这么细腻浪漫的传说？”

“嗯，是草草告诉我的。她是旅游专业的，知道很多稀奇古怪的传说。”

“草草？这么有趣的名字！是谁？”

“是她了！很特别，是吧！”夏原从一堆内蒙古的风景照片里面，找出一张递给方雨涵。

一张构图很别致的照片。一个女孩站在茫茫草原上，抬头望着蓝天，天上恰巧有一只飞鸟掠过，仿佛女孩和飞鸟之间在默契地对话。

“我在内蒙古旅行时候认识的女孩，上海旅游专科学校的，正在那里实习带团。”

“我的新女朋友。”夏原补充说明，笑容神秘又苦涩。

“祝福你！夏原。”方雨涵很真诚地说，心底有一种终于释然的轻松。

多年以后，在某个有月亮的晚上，方雨涵蓦然想起那夜夏原的笑容。她翻箱倒柜地找出多年不联系的钱佑军的手机号码。

电话通了，那头冒出一句含糊不清的问候。

“喂，钱佑军。我是方雨涵。”

“啊！小方？怎么会是你？”钱佑军顿时清醒了大半，“越洋长途啊？也不看看现在几点了。出什么事情了？飞机撞你们家洋房别墅了？”他还是那副德行，根本不像一个医生。

“我只是想问你，我们分手之后，夏原后来到底交往过几个女朋友啊？”

“就一个索菲娅，你去美国之前的同学聚会上不是也见过？”钱佑军不假思索地回答。

方雨涵不甘心地追问：“真的，没有其他了吗？”

“当然！确定！夏原是什么人你还不知道？他能瞒得了什么破事？何况一个大活人？怎么了，你？突然问那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情。” 钱佑军一头雾水。

“没什么！谢谢。”这边方雨涵默默挂上电话，潸然泪下。

直到多年后，方雨涵才明白夏原给她的这份深情的成全。

由于对夏原的释然，方雨涵和江海终于开始了正式的校园恋情。那真是一段如极光般美丽的日子。没有各种毕业以后来自社会的灰尘，没有各样出国之后来自生活的压力，没有人心因为成长后而生的繁复曲折，他们如此简单干净透明，心无旁骛，只是爱着对方。

初生的爱情像是世界上最好的粘合剂，让人每一分每一秒都想要在一起。每天晚上，他们和无数校园情侣那样去自修教室学习。可是学习的效率有多高，只有他们自己知道。每一次去自修教室，他们都背着大大的书包，里面往往只有一本书、一本笔记，其他的各种细软，包括方便面、咖啡豆、咖啡壶、火腿肠、茶叶蛋等，足够他们在野外生活一个月。以至于每一次去自修教室，曹羚她们都会揶揄方雨涵：“怎么？不回来了？准备私奔？”方雨涵和江海背着大书包像两只忍者神龟，挨个儿找人最少的教室。然后，江海会从书包里面拿出咖啡豆和咖啡壶，在墙角找个插座开始烧咖啡。方雨涵喜欢喝咖啡，却不喜欢当年很流行的三合一速溶咖啡，她总觉得一壶好的咖啡和好的爱情一样，要慢慢研磨慢慢过滤才能品出香味。速溶咖啡从某种意义上说像是*，喝的时候倒也并不难喝，喝完了怎么回味也留不下来。于是，江海从那个时候就学会了煮咖啡，一煮就是十几年。以至于方雨涵这个爱喝咖啡的人倒变成了不会煮咖啡的人。喝惯了他煮的咖啡，其他的咖啡都没有了味道。方雨涵始终觉得，江海的宠爱像是罂粟，让人不知不觉沉沦下去，等到有一天没有了，才惊觉原来有些东西已经戒不掉了。

短短几个月，方雨涵小小的蚊帐被江海送的各种毛绒玩具和有趣的小玩意儿塞得满满的。让她感动的不仅仅是那些礼物本身，而是他所花的心思。元宵的时候，方雨涵无意间说不喜欢学校后门卖的那些塑料里面放个小灯泡的兔子灯，看上去假假的。她特别怀念的是小时候爸爸用竹子和纸张亲手糊起来的，中间点一支蜡烛的那种兔子灯。江海居然骑着自行车穿梭于上海的弄堂和小巷，终于在城隍庙附近的一条小弄堂里面找到一个还在扎那种传统兔子灯的民间艺人。二月的上海，冬雨霏霏。当他一头雨水混着汗水出现在方雨涵面前，把仔仔细细包在雨衣里面的兔子灯交到她手上时，她半天说不出话来。还有那只来自山东潍坊的风筝。也只是因为她说喜欢在春天里面放飞风筝的感觉，那时候还没有万能的大淘宝，江海辗转托朋友从山东千里迢迢带了回来。以前念到古文中那些“烽火戏诸侯”抑或“一骑红尘妃子笑”只为博女子一笑的典故，方雨涵常常不以为然。而如今，当她自己面对这么一个感情强烈起来可以不顾一切甚至不择手段的男子时，她会因为这份过于浓烈过于完美的幸福而生出一种不真实感。她努力摆脱莫名的阴影，告诉自己： 江海，实在是一个无可挑剔的恋人。

浸润在爱情中的日子，就在上海春日的晴晴雨雨间轻飘飘地滑过，寝室里的曹羚也和岳晓城结束长达一年之久的欢喜冤家似的吵吵闹闹，拿她的话说就是“开始谈谈正规的恋爱”。

就像是老狼唱的那首歌，“毕业遥遥无期，转眼就各奔东西”。大学四年级其实是很奇怪的一年。大学同学之间本来如同宇宙里面排列规则的行星维持着或远或近的关系，并且沿着自己的轨道运行。而在最后一年，找工作、保送研究生、出国留学、留沪名额等一系列现实的问题，竟如同一种看不见的力量彻底打破了平衡，一些同窗三年的好朋友变成了陌路，甚至是反目成仇， 而很多本来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倒变成了真真假假的知心好友。

岳晓城毫无悬念地被保送研究生，却不知道得罪了谁，居然在校园外莫名其妙地被人打了一顿，伤得不轻不重却也进了医院。曹羚气得吵吵嚷嚷非要去把那个没格调的王八蛋揪出来。岳晓城倒是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不急不徐地说：“一顿打，看清一个人，也算值得。况且，暴力算是最光明磊落的手段了。从某种角度上说，用暴力解决事情的人，比笑着把人卖了却让被卖的那个人帮着数银子的那些人，道德底线要高一点。”说完，他就悠哉悠哉地捧着《围城》看起来。

曹羚一个劲儿追问：“听你这个话，你是知道谁干的了？到底是谁，你说啊？我非要去教训教训他。我就不信了我！”

岳晓城还是带着那个“佛曰，不可云”的招牌笑容，根本不理曹羚的暴跳如雷，自得其乐地看书。

曹羚气的眼圈都红了，一把抓过那本《围城》扔在地上，使劲儿用脚踩：“你这个人就是一杯白开水，什么都是温吞吞的。谈恋爱不浪漫没热情，还告诉我什么平平淡淡才是真，那也就算了。现在被人欺负了还一副孬样，和你在一起，我一点安全感都没有。我们分手算了。”

说完，曹羚扭头就走。

“曹羚，等等。”方雨涵追她到医院门口。曹羚转身趴在她肩上嘤嘤地哭出声来：“这个王八蛋，也太不把我当回事儿了，追我的时候连朵玫瑰花都没有买，更别说什么狗熊、兔子、娃娃什么的。你看看，你们江海，给你送的礼物都堆不下了。不送东西也就算了，我也不在乎那些个。好歹也多陪陪我，搞点浪漫什么的，根本没有！他一切照旧，原来该干吗就干吗，好像多我这个人就是和他搭伙吃饭，一起上自习去图书馆的伴儿！那叫谈恋爱吗？整一个‘一帮一，一对红’的学习小组！我怎么觉得还没经历轰轰烈烈的恋爱阶段，就直接变成新长征路上的革命夫妻了。”

原本大大咧咧的女孩子现在哭成这样，更加让人心疼。方雨涵拍着曹羚的背安慰：“好了，好了，没事了。每个人爱人的方式不同嘛。”

曹羚抽抽噎噎地说：“我一点都不觉得他有多爱我。爱一个人是这样子的吗？这也太扯淡了。不行，我这一次非要和他分了不可。但是，我不能当面和他说。他口才太好，三言两语就能把我给哄骗了。我要写绝交信。对！方雨涵，拜托你了，你就随便拿当初写给夏原的信当范本，给我炮制一封有理有节的分手信，怎么样？”

“啊？这都有找人捉刀的？”方雨涵啼笑皆非。

“谁让你文笔好嘛！”曹羚一脸义正词严，天经地义的样子。

“好了，好了，分手怎么能够那么轻易说出来呢。要不我帮你去和岳晓城谈谈？告诉他一下女孩子的想法？或者买本那个什么《男人来自火星，女人来自金星》，让他学习学习？”方雨涵安慰曹羚，“男孩子很多只是不懂女孩子的心思，并不是他不爱你。”

“好啊，好啊！你的道理总是比我多。就给他送那本什么火星金星的书好好学习反省，免得他整天看《围城》，我们还没进围城呢，他看个头啊！”曹羚破涕为笑，一脸简单明朗的笑容，竟让人有雨后阳光的错觉，尽管那天是阴雨绵绵。方雨涵突然有点明白，为什么城府颇深的岳晓城会爱上了单细胞动物曹羚了。

方雨涵慢慢踱回病房，寻思着她的开场白。想要在岳晓城面前做说客，是极具挑战性的。岳晓城是学校辩论队的主力队员，辩论台上的他口若悬河，引经据典，简直可以用“光芒四射”来形容，完全没有平日温吞如水般的慢条斯里。

听到方雨涵进来，岳晓城从书里抬起头。那本《围城》的封面上赫然还有曹羚留下的脚印，颇有几分搞笑。

“江海呢？”方雨涵问，没有看到他在病房里面。

“出去给我买吃的了，估计是借口到外面透透气。” 岳晓城回答。

“哦，那正好……”

“正好可以让你有时间做谈判专家？”岳晓城似笑非笑地看着方雨涵，“那我洗耳恭听了。”

方雨涵没好气地翻一个白眼给他：“做人要含蓄的时候，你直截了当，要奔放如火的时候，你倒像个老头子，你要好好检查一下你的人生态度和爱情观念。你要是真的把曹羚这么简单又大度的女孩子气跑了，估计过了这个村就再也没有这个店了。大部分女孩子都很小肚鸡肠，心思多多，并且花样百出的。要是换成一个其他的女生，嗯，譬如我这样的，就有得你受了。”

“哈哈！你倒是很有自知之明呢！难能可贵。”岳晓城毫不掩饰他顺手一击的“愉快”心情。

方雨涵再次送他一个白眼：“你先少开心，曹羚再如何大大咧咧、简简单单，也只是个女孩子，你好歹也要花点心思哄着。”

岳晓城收起他嘲弄的笑容，沉思片刻，正色说：“我以前有个女朋友，我们以前是高中同学，她后来念F大新闻系。”

“哦……”方雨涵拖长了音调，一副“原来你也有过去”的表情。

“你要当小羚的说客，就好好地听，难说我以后有没有心情再说。” 岳晓城一句话让方雨涵马上噤声，做全神贯注状。说的也是，让岳晓城说自己的故事，就像让铁树开花一样难。

“她很漂亮又有才情，可以说琴棋书画无一不通。中学开始，就很多男生追。我也是其中一个。应该说是我高中一年级看到她第一眼，就喜欢她了。看不出来，我这种人也会对人一见钟情吧？”

方雨涵抿了抿嘴，给了他一个“你很早熟”的眼神，却并不打断他。

“那时候，我对她的追求简直可以用疯狂来形容。你能够想象得到的浪漫的事情，我大概都做过。最最夸张的是，我用羊肉串换取她用过的草稿纸，任何一张纸片，只要上面有她的字迹就成。一时间，班里的同学抢着留下打扫卫生，帮我收集那些她用过的废纸，简直是‘洛阳纸贵’啊。还有一个家伙利用她不小心多交的一张一寸报名照，换走了我的walkman。”

“啊？这是你吗？”方雨涵掩饰不住惊讶，“这也太夸张了吧。”

“这当然不是我了，这就叫作年少轻狂。”岳晓城也毫无介蒂地笑，“那种为了追求一个人不顾一切的劲头，根本是违反我本性的，所以只能是昙花一现。高中毕业的那个暑假，我终于打动了她。

“然后呢？”

“然后就是很普通甚至是很庸俗的爱情故事了。F大在上海东北角，我们学校在西南面。一开始，我还经常横穿整个上海市去看她。后来读书忙了，渐渐累了，也就去得少了。当我对她的爱越来越深时，我在她的眼里也越来越平凡了，所有浪漫的点子总有耗尽的一天。爱情最初，在夜晚散步，你看到的都是萤火虫，等痴狂过后，你就发现只有蚊子在咬你了。每一段爱情都不可免俗要经历这种残酷的蜕变。我以为，我用真实面目对她，是对她的信任，是为我们的爱情开花结果天长地久做准备。可是，她却以为我的感情变淡了，不在乎她了，她要精彩热闹地去爱，并且一直持续到永远。”

“所以，童话故事里面都只说到王子和公主从此幸福地生活着，就狡猾地结束了。”

方雨涵感慨万千：“然后呢？”其实，她不问，也可以猜到结果了。

“然后，她就以为自己爱错了人，她困在没有真爱的古堡里面。这时候，就会有勇敢的骑士出现，把落难的公主从古堡里面营救出来。然后，一段崭新的爱情轰轰烈烈地开始了。可是，不久之后，她发现自己又错了。就这样，她不停地追寻真爱，不停地受伤害。”岳晓城面无表情地叙述着，方雨涵却能够感受他平静语气下的波澜。

“后来，终于有一天，她被所有的人指责玩世不恭，又被一个真正玩世不恭的男人欺骗，她承受不了，割脉了。”

“啊？难道你说的是她？”方雨涵突然想起那年轰动高校的F大新闻系女生自杀事件。报纸上面有一张那个女生的黑白照片，虽然不太清楚，还是看得出她极其漂亮，据说她还是当年刚刚流行起来的大众“选美”活动中诞生的“飘柔之星”。

岳晓城看了方雨涵一眼，默认了。

“她的自杀对我的打击或者说是触动很大。我总是觉得，如果当初我不是那么疯狂，不表现出那种离谱的浪漫，她也许不会对爱情的期望值越来越高，到后来也不会那么失望。那时候，我下定决心，如果我能够再爱上一个女孩，一定从一开始就用我的本来面目对她。我要和她平平静静细水长流朝朝暮暮。她也许不会那么欣喜若狂，但是我要保护她免遭伤害和不承受激情过后的失望。我爱她越深越久，就会越平淡。”

岳晓城说着，转头出神地看着窗外说：“小羚，你也许觉得我这个人很古怪，但是我真的是这么想的。人一辈子都是遵循‘能量守恒原则’的。如果我们要走长长的一生，我们就手拉手慢慢地走，不要跑得那么快。这是马拉松，不是百米冲刺。”

方雨涵正奇怪他怎么突然叫“小羚”，就看见曹羚红着眼睛从窗口爬了进来，别别扭扭地一屁股坐在岳晓城的床边。

“啊？你偷听哦，那就不用我复述了。”方雨涵拍拍她的肩膀。

“好精彩的总结陈词！” 江海的脑袋也从窗台上冒出来，啪啪地鼓起掌来。

“雨涵，你还要在那里当灯泡吗？” 江海半个身子探进来，一脸的孩子气，“快点爬出来吧。”

“来了，来了。我还是走大门好了，没看到我穿裙子？”方雨涵笑着跑出病房，发现青春是一只飞扬的小鸟。

“岳晓城的爱情理论是不是很让人感动？”江海问她，“如果有一天，我们的爱情变得平淡甚至无趣，你会不会失望？”

方雨涵歪着头，眯着眼睛想了想：“会，我想我一定会失望。不过，那个时候我们可以一起学习过过平淡无趣的生活，譬如每天回家做饭烧菜。吃完饭，就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然后我就听到你开始打呼噜。”

“我从来不打呼噜的。”江海更正。

“你睡着了，怎么知道自己不打呼噜？”

“我爸妈说的，他们可以证明。”

“即使你现在不打呼噜，将来变成中年男子或者老头子了，也一定会打呼噜。”

“那么，你变成中年妇女也会打呼噜了。”

“那到时候再说了，反正，慢慢适应喽。不过现在，我要好好享受爱情浪漫的一面，哪怕有一天会消退。”

“嗯！让我们爱情的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一些吧！”江海张开双臂，像捕食的大老鹰把她和青春的小鸟一起笼罩在他的怀抱。

很多年以后，有一个晚上，方雨涵在MSN上偶尔碰到曹羚，问她这些年来过得好不好。她打出一个微笑的表情符号说：“当你喝了很多不同的饮料，才会发现白开水是最解渴的，而且慢慢的，你会从白开水里面品出甜味来。”只聊了一会儿，她说孩子哭了，就下线了，留下方雨涵整个晚上都挂在网上。原来，幸福的人都是不上网聊天的。

那天岳晓城说的“能量守恒原则”深深印在了方雨涵的脑海里面，人一辈子都是遵循“能量守恒原则”的，艰辛和享乐，平淡和疯狂。如果一个人把一辈子的苦在几年之内都吃尽了，接下去也就是否极泰来，云开见日。那么相反，如果把仅有的那份幸福全部挥霍一空，然后又会怎么样的呢？即使在最快乐的时光，这种念头也像是躲在暗处的幽灵，不时地悄没声息地溜出来咬她一口。

如今看来，那几年的爱情，似乎真的把她一辈子的快乐都用完了。从只有那么一点心动到走进婚姻，从不离不弃的承诺，到如今的一败涂地。

转眼十多年过去了，他们如候鸟迁徙，从东到西，从北到南。以前总是动不动就喜欢写“沧海桑田”，而如今回首往事，看着面目全非的自己，方雨涵终于深刻体会到“沧海桑田”四个字背后的苦涩。

飞机降落在纽约肯尼迪机场的时候，方雨涵坚定地对江海下了最后通牒：“诺诺留在上海，美国就我们两个人了，我想，我们该好好解决我们之间的问题了。”她努力维持着平静，“如果能聚，我们就等到春节一起回上海接诺诺；如果要散，就此把该办理的手续办完，我也好想想今后要如何生活。”

江海沉默着点点头，知道不能再逃避。他问她：“如果当初没有遇到我，你的生命会是其他的样子吧？至少，你现在不会那么难过了。”

可是，方雨涵却无法后悔。是的，因为爱过，世界就不会是原来的样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