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飞雪(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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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二十江南飞雪

静谧夜色之中,忽然幽幽传来一声箫声,二人同时一惊,抬头望去,却见山峰之上,立着一个男子,白狐裘,血玉箫,容貌离得远看不分明,但月下风姿,莫可逼视。

按理说此人与他们距离尚远,但幽幽箫声却似在耳边响起一般。杜春倒吸一口凉气,叹道:“最麻烦的来了。”

冼红阳自然也识得他,他向上看了一眼,低声嘀咕说:“没到冬天,摆谱穿什么狐裘?”

下一刻,两人同时拔腿就跑。

当然要跑,云阳卫人字大头领亲身驾到,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两人刚离开溪边,一排羽箭已经射到了他们原来所在的地方。百忙中他们对视一眼,知道这次真的是难以善了。

自这一时起,二人才是陷入了真正的难关,人字大头领岂是等闲人物?他亲身坐镇,比起先前栾杰等人追捕时,何止天地之别?虽有锦江门与青林庄中人协助,二人也被迫得喘不过气来。

骤然相逢,半夜追捕,云阳卫既然发现了他们,一路追兵只有越来越多,二人不敢恋战,但挡下一批,又是一批,半月行来,除了黑风山那一次,两人并未受过伤,然而如今,杜春和冼红阳身上都已是血痕斑斑。

“你怎样?”

“无事。”

“我也没事。”

简短几句交谈,二人继续向外冲杀。天明之际,一缕阳光射到他们身上,二人惊讶发现,原来对方所受的伤,远超自己先前想象。

只是此时也没有时间包扎伤口,一波接一波的攻击似乎永远没有尽头,此时包围圈内两人已被分隔开来,锦江门与青林庄中人虽在近处,但云阳卫势大,难以接近。冼红阳血透中衣,眼角余光看向杜春,却见她也是气力难支。他欲待支援,却是自身难保。

昨夜的大头领惊鸿一现,此后再未露面。连栾杰与陈寂两名指挥也已不见。但围攻的云阳卫进退有度,并不急躁冒功,但一步步逼近之时,却不容得人有半点抵抗。眼见包围圈逐步缩小,二人却毫无还手之力。

冼红阳虽然早先也被一路追捕,但是也直到此刻方有醒悟,若是动用了云阳卫最精干的实力,那将是怎样一种可怕的力量!

也直到此时,他方醒悟到莫寻欢当初慨然相救,是冒了怎样的危险!莫寻欢既为修罗王做事,必然熟悉朝中,自是对云阳卫有相当的了解。

只是……现在连莫寻欢心爱的女子,也要一起搭在这里了……

他心中难过,斜刺里砍来的一刀也未能及时闪过。这时只听“铮”的一声,杜春手中匕首掷过,架开兵刃,口中喝道:“你在做什么!”

他回首望去,却见杜春杏眼微扬,眉梢薄有怒意。霎时间,他心头忽然一定,暗道一路走来,能遇良友如此,便是当真死在这里,也不枉了。

杜春却不知他心头所想,她架开那一刀后,疾声道:“随我来,向东南方走!”

冼红阳不知她是何意,眼下外面已无接应,向东南走又能如何?

他悄声问道:“东南方怎样?”

杜春道:“东南方是冲山,进入山中,尚有一线之机。”

冼红阳道:“好!”

二人此刻虽有计较,但眼下包围他们的都是云阳卫精锐,能否突出包围圈尚且不知,又怎么向东南方向走?

杜春一咬银牙,自怀中拿出一物,向地上一掷,只听一声爆响,漫天烟雾弥漫,银星四溅。几个挨近的云阳卫已被打伤,包围圈霎时被撕开了一个口子。杜春一把抓住冼红阳衣袖:“走!”

烟雾弥漫,久久不散,二人急速冲出,冼红阳见此物如此灵验,大声问道:“那是什么?”

“云阳七巧堂的天女散花。”

那是云阳卫特有的火药,原本用于战场,杀伤力颇大,极其难得。冼红阳心道用他们自己造的东西打他们自己,只怕这群人鼻子都要气歪了。

却听杜春又惋惜地说:“可惜,我手里就这么一个。”

还是人家作废不要的,这下半句杜春可没说。

祭出的最后一点本钱,让二人又多走了一里多路,到东南方锦江支流洛水旁,却见前面一排箭手蓄势待发,雪亮的箭尖明晃晃夺人双目,眼见难行,后面追兵又将至。二人进无可进,退无可退。

此时对方箭手箭已上弦,杜春何尝不知此刻危险至极,但到了这时,二人纵是用尽全力,也无法尽躲箭芒。杜春咬着牙,心中也忍不住想:今天难不成真要把命送在这里?

生死瞬间,她心中忽然闪过那一个人面容,莫寻欢,你如今……又在哪里?

对面箭手中一个首领模样的人一挥手,一排银箭同时射了出来。

这支箭队是栾杰一手训练,能力据说不下于修罗王江澄手下的忘归。冼红阳躲不过,逃不了,欲待还击,刚抬起右臂,一串血花便随之飞溅而出,又落了下来。而眼角余光,已看到雪亮箭尖迎面而来。

无论如何,我不能看着杜门主死在我面前。

同是生死瞬间,他脑中闪过的却是这样一个念头,也不多想,合身一扑,便将杜春挡在自己身后。

利箭齐发,光芒耀眼。冼红阳虽知必死,心中却也坦然。刹那之间,忽闻铮然一声长响,一道灰白剑光在众人面前一掠而过,速度之快,竟让人难以分辨剑光从何而来,下一刻只听极长的一声响,随后“丁丁当当”金属坠地声音不止,却是方才射出的利箭,尽数被这道剑光削去了箭头!

一剑东来,光寒洛水。

这是怎样的人,怎样一柄剑!

剑光并未停息,绕至二人身后,追赶在最前方的几名云阳卫只觉手中一轻,手中的兵刃竟只余下半截。又一阵兵刃坠地的清脆声响,同时那几名云阳卫手腕一麻,却是那道剑光在削断兵刃之余,气劲直透,点中了他们穴道。

一道白色身影此时方现,稳稳立于他们身前,一手扶住几要倒下的冼红阳,另一手剑鞘回转,一股内力从中传出,支撑起杜春。

此刻二人看到的只是他的背影,杜春惊道:“叶云生,是你!”

那人并未回身,道:“很是抱歉,我来迟了。”

杜春苦笑:“没晚,好歹都还活着。”

那人“哦”了一声,答道:“你们毕竟受了伤,这是我之过。”

冼红阳绝倒,心道杜春这种话这人居然也认真作答。

几人对答时,前后包围圈又逐渐缩小。此刻也来不及细问为何叶云生又会出现在这里,他手扶剑柄,道:“你们先离开。”

冼红阳心想这许多追兵,怎能将他一人留在此地。杜春却道:“交给你了,适可而止。”

叶云生点头道:“好。”

冼红阳说:“喂,这不好吧……”一句未了,已被杜春拖了便走。

身前身后这些人怎容他二人这样离开,一名箭手当先射出一箭,叶云生剑未挥,手未动,没人看见他怎样动作,那支利箭倒飞而回,一箭射断那名箭手手中弓弦。

余劲未歇,利箭射穿那箭手头上发髻,箭手被劲力所带,倒退几步,“扑通”一声坐到地上,脸色煞白,惊魂未定。

这是怎样的剑招,怎样的功力!叶云生缓缓回首,道:“还有谁?”

冼红阳这时才看清这名出身江南君子堂,兵器谱上排名第三的人物,只见他年纪约比自家好友莫寻欢大上一两岁,修眉凤目,目光如醉,身着一袭白衣,愈发衬得身形颀长。

云阳卫中高手如云,又有三人当先而上,手中各持长剑,乃是云阳卫中一等的剑手。叶云生剑尖一比,微一点头,道一句:“请教。”

剑锋一化为三,三点寒星分袭三人眉心、咽喉、心口,虽是一招,竟难以看出先后顺序。

这三人亦是剑中高手,一人出手化解剑招,一人闪身躲避,另一人以剑相敌,意图转守为攻。叶云生却身如泰岳,稳稳不动,只是又一招挥出。

仍是一人眉心,一人咽喉,一人心口,三人方才无论是化解也好,躲避也好,还击也好,竟似没有分毫作用,只见雪亮一点寒星,又奔自己要害而来。

这是怎样的剑招?三人不由骇然。他们本擅合击之术,眼见单人无法抵挡,三剑相合,意图抵挡。

又一点寒星掠过,三人只觉要害部位均被刺中,不由纷纷大叫,急忙退后,只见他们眉心等处均被长剑刺中,但叶云生手下留情,出血而未伤人命。否则三招之内连杀云阳卫三个一等剑手,传出去可是要大大伤了云阳卫的颜面。

叶云生一柄飞雪剑在兵器谱上排名第三,又有个绰号叫做“江南第一剑客”,果是名不虚传。

众人为他气势所慑,一时竟是无人上前。借此良机,冼、杜二人脱身便走。却见一人排众而出,细剑横胸,喝道:“停下!”

这人正是陈寂,杜春在他手下败过一次,也便罢了,关键是至今为止,她尚未想出半分破解之方。见到此刻是他拦路,心中不免忐忑,正想至此,却见一道灰白剑光拦住陈寂,叶云生道:“杜春,带着冼帮主先走。”

临走前,冼红阳回首一眼,却见叶云生挥洒一剑,一片灰白剑光漫扬天际,晦暗剑光流转之间,如同纷纷扬扬下了一场飞雪。

杜春叹道:“他的阴晴雪已经到了这般地步。”

好友武功有所精进,本是一件好事,但杜春语气之中,却是沉重多于喜悦。

此刻锦江上水军密布,守备十分森严,一艘快艇在江中飞速而行,虽非军船,但奇妙的是,这些官兵如同没有见到一般,并无船只上前拦阻。

快艇行进许久,转向一个港湾,此处水面平静,划桨水手将船停靠在岸,一个面容沉静的青衣女子缓步下船。

一名单衣青年迎上,正是那擅长驱蛇之术的韩潮声,他见到那青衣女子,不由微微一怔,却听那女子道:“韩公子不必迟疑,我家头领与贵首领已然会面了。”

韩潮声心念一转,立即明了这是双方头领所使之计。自己和这女子便成了遮人耳目的工具。他笑了笑:“多谢告知,这位姑娘如何称呼?”

女子施了一礼:“小女子薛停云。”

韩潮声颔首回礼,尚不知自己与这女子要在这里等上多少时候,他自怀中抽出铁笛,悠悠自吹起来。

十三杀手是收钱买命的杀手,只论生意,不论交情。首领十三暗杀之术号称天下无双,江湖上甚至有人传说,上一位暴毙的武当掌门并非病死,乃是死在十三手里。

不过,至今为止还没有人见过这位顶级杀手的真面目。就是现在来拜访十三的这一位地字大头领,亦是同样的不能。

但薛明王似乎并不如何在意,他站在一个山洞外面,洞外山风暴烈,不住扯动他身上衣衫:“十三公子。”

山洞内传来一个声音,出乎意外的清亮,竟似年轻人的模样:“是。”

薛明王微微一笑:“能见到十三公子,着实不易。”

十三未答他的话:“你要杀谁?”

薛明王道:“我要杀谁,十三公子都能接么?”

十三道:“看价钱。”

薛明王道:“那么,我还想在某个特定时间做掉此人,可否?”

十三沉默了一会儿,道:“可以,加钱。”

薛明王低低一笑:“价钱小事。”说着报了一个名字。

这个名字若被他人听到,定是一场血雨腥风,十三人处山洞之中,却无人知他神情变化。

他又沉默了片刻,道:“加两倍。”说罢报了一个数位。

薛明王笑道:“可以。”他自身上拿出一叠银票,取出相应数额,掷入洞中,“老规矩,先付一半定金。公子功成之后,再付其他。”

银票轻薄,薛明王将其掷入浑若无事,却也只是掷入而已,并未刻意炫耀。洞中人伸手抄过,亦是没有炫技的意思,只答了一个“好”字。

一场天大的交易,就在这简单几句中计议已定。薛明王转身欲行,走了几步却又回转,笑道:“十三公子,当年叶云生护送李文非入北疆时,你曾与莫寻欢一战,却不知那一战是谁胜谁负呢?”

这件事情江湖中人知者甚少,十三似乎也吃了一惊,他声音一直平静无波,这时却忽然一冷:“我只管杀人。”

言外之意便是不管回答问题,薛明王倒也不强求,一笑而去。

他的青衫身影出现在港湾时,韩潮声已经悄然离去,薛停云见到他来,躬身行了一礼。

薛明王袖着手:“停云,冼红阳一行人在乐游原上,有个人听得风声也要前来,你去阻住他。”

薛停云未曾言语,只是又行了一礼。(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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