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停云(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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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十六风起停云

冼红阳出乎意料,“啊”的低呼一声,心里暗骂,死小子属狗的不成?却又觉愧疚,忍着疼,并没有把他挥开。

但这“啊”的一声,已经惊动了薛明王,他抬眼冷冷一瞥,寒光乍现。冼红阳与他打过交道,知他性情,拽着小乞丐就往外蹿。

一大一小滚地葫芦似的刚蹿出来,一把飞针就扎进了他们方才隐藏的断墙头顶上,黑夜里墙上露出的针尾青幽幽地闪着寒光。冼红阳大怒,叫道:“招呼也不打一声,你手太黑了吧!”

薛明王见到是他,倒也吃了一惊,微微冷笑道:“冼帮主,还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冼红阳干笑两声,尚未答话,那小乞丐早已扑了过去,叫道:“姐姐!”

他还没扑到进前,薛明王已经一把拎住了他,眼神转了几转,看着那女子慢慢道:“我竟不知,言夫子还有一个孩子?”

他说这话时,声音并未刻意放大,但那女子竟觉比方才一众云阳卫包围还要紧张些,她穴道虽未解开,但说话无碍,定一定神方道:“这位头领,你误会了,这小乞丐生活在切近,我看他可怜,常给他些吃食,与言家并无关系。”

薛明王笑了一笑:“原来如此。”他一托那小乞丐下巴,道,“长得还算机灵——言姑娘,你手里那件物事,现在可否给我?”

他话题忽然这么一转,言姓女子也有些愕然,薛明王不等她答话,又道:“不给,也罢,我便杀了这孩子。”

他脸上还带着微笑,手指却已移到了小乞丐的咽喉之处,微一用力,那小乞丐立刻连话都说不出来,小脸憋得煞白。

他说下手就下手,言姓女子还在思量对策,冼红阳却见过他狠辣作风,急忙叫道:“住手!”随着这句话出口,一拳打了出去。

薛明王放开卡在小乞丐咽喉那只手,挥掌格开,淡淡道:“冼红阳,你要动手么?”

冼红阳大笑道:“你是我手下败将,还敢言勇?”

薛明王点头道:“对了,我倒忘了曾输给你一次。”他随手点了那小乞丐穴道,然后掷到一旁,点一点手道,“来吧。”

冼红阳也不客气,揉身而上,又是一掌挥出。不过他忘了一件事,他擒住薛明王那次是靠了偷袭在先,青竹丝精妙无双,又有个武功高超、经验丰富的越赢在场,而最关键的一点——显然冼红阳把这一点忘得一干二净,青竹丝棒法固然佳妙,他可只会一半。

这青竹丝原是冼老帮主独创棒法,共七十二式,每一式又有三十六种变化,端的是了得非常。无奈冼红阳从小淘气惯了,你教他打狗弄蛇他兴趣十足,你要他学习正经武功,那可真比要他命还难。纵然冼老帮主英明盖世,一世威严,也只能逼得这个独子学了三十六式青竹丝。

冼红阳一人闯荡江湖时,因为青竹丝未曾学全,吃亏不少。他自己也知少年荒废,可若再让他重来一遍,只怕依旧如此。正是应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这个道理。

一炷香时间后,第三个被点了穴道的人被扔到了一边。

小乞丐只当这个哥哥很是厉害,见他竟也被一捆垃圾似的扔到一旁,眼睛瞪得大大地看着他。

冼红阳被他一看,真觉比刚才被他咬了一口还要丢人。

薛明王把冼红阳像垃圾一样丢出去,真也就像对待垃圾一样不再理他。只把小乞丐又拎起来,问道:“言姑娘,那件物事,你交是不交?”说罢右手一挥,铁钩已经划开了小乞丐喉头皮肤,一道血痕霎时渗了出来,眼见铁钩再深一分,那小乞丐便要命丧当场。

那女子脸色惨变,道:“罢了,薛头领,你放开他,我把那样物事给你。”

薛明王微笑道:“这也还好。”于是放下小乞丐,解开女子穴道。

女子一咬薄唇,自发上拔下一根桃木簪子,轻轻拧开,那簪子原来是中空,她从中取出一张薄纸,递了过去。

薛明王自怀中取出一副薄薄手套,颜色乌沉沉的,说不出是什么材质所制,戴上之后方才接过那张纸,展开细读一遍,料得无误,这才收入怀中,道:“很好。”又道,“言姑娘,你没有在方才横生枝节,倒很识时务。”

那女子道:“我那些本事,在你面前都派不上用场。”

薛明王笑了一笑,没有答话,他解开冼红阳和小乞丐的穴道,道:“好了,你们可以走了。”

三个人一起怔在了当场。

冼红阳被他放过一次,多少还有点心理准备,那女子却很是惊讶,站在当地不动。薛明王却不看她,只看着冼红阳笑道:“冼帮主,你可知这位姑娘是何人?”

冼红阳心道我怎知道,忽又想到这女子姓氏以及薛明王方才一句“言夫子”,心中一动,道:“莫非……”

薛明王道:“正是!这位姑娘,乃是已故太子启蒙之师,言文礼夫子的爱女。”

冼红阳这一惊不小,当日客栈中他与莫寻欢初会时,曾与莫寻欢说过,他刺杀太子一事虽是冤屈,但因人证方面有太子启蒙恩师言文礼夫子,物证方面又有自己的独门暗器一朵莲花落在当场,实是难以翻案。没想到,这女子竟然是言文礼的亲人!

薛明王又慢慢道:“只可惜,这位言夫子却已在最近过世了。”

这句话一出,那女子脸色霎时惨淡至极,却是哀伤之情大于惊讶之意,小乞丐“哇”的一声又哭了出来。冼红阳脑海里一片迷茫,似乎觉得有什么地方出了问题,一时之间却又理不清楚。

薛明王自怀中拿出一物,掷于那女子,道:“你父亲留下的东西,也算是件遗物。”

女子接过,见是个碧玉扇坠,父亲在世时常常带在身边,不由眼圈一红,但控制着未曾落泪,道:“多谢头领。”随后她将扇坠递给那小乞丐,道,“这个扇坠,你收着吧。”

小乞丐莫名接过,问道:“姐姐,你为什么不自己留着?”

女子黯然不语,她垂首思量片刻,似是决定了什么,转向冼红阳:“方才听得这位头领称呼,阁下乃是丐帮的冼帮主?”

冼红阳苦笑点头,却说:“我现在不是帮主了。”

女子道:“按理说家父对冼帮主亏欠甚多,况且冼帮主现在事务缠身……”冼红阳听她所言,暗想不愧是夫子传人,言辞如此客气,我明明是被人一路通缉追杀。又听得她续道,“但一来眼下无人可以托付,二来方才冼帮主仗义出手,是难得的侠义之人……”说到这里,那小乞丐忽然插口道:“可惜功夫太差。”说着扮鬼脸,冼红阳不由气恼,却也拿他没法。

女子瞪他一眼,小乞丐似乎甚是怕她,吐吐舌头不再说话。

女子接着言道:“这个孩子,我想托付给冼帮主,不知您可愿意?”说着双膝跪倒。

冼红阳最受不了这个,连忙道:“快起来快起来!”女子却不起身,只道:“冼帮主若是同意,我便起来。”

冼红阳又不好拉她,又是为难。薛明王站在一旁微微冷笑,似乎是袖手旁观的意思。小乞丐一双眼睛一会看看这个,一会看看那个,也不作声。

这时月上中天,冼红阳无意间留意到月影,心中暗叫糟糕,这时已然三更,若是杜春和越赢发现自己不见,这该如何是好?想到这里,脑子里忽然闪出一个办法来,便道:“好,我就收留这孩子。”

女子甚是欣慰,起身后复又拜倒,再致谢意。

冼红阳道:“不必谢不必谢,我还有事,要先走了。”说着拱拱手,便去拉小乞丐。

那小乞丐这时才反应过来姐姐是来真的,刚叫一声:“我不要和你走!”就被冼红阳一手刀敲晕:“这时候哪由得你耽误时间!”

敲完了又觉不好意思,又拱拱手说:“抱歉抱歉。”那女子却也真舍得,明明是心疼,硬是不说什么,只道:“无妨,冼帮主教训他是应该的。”

冼红阳干笑了两声,背着小乞丐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走了,另外的两人却没有走。

薛明王负手站在那里,半晌方道:“言姑娘,你为何还不走?”

言姓女子默默无语,夜风拂动她身上衣衫,薛明王道:“也罢了,你随我来。”说着转身而行。

他轻功高妙,但此刻仅用了六分功力,因此那女子也跟得上。

两人走了一段,道路越行越偏僻,再过一段,竟已到了锦江江畔,这里十分僻静,水浅石深,因地形不利船只停靠,因此十三帮也无人在此驻扎。

薛明王站在江畔石上,指着一处江水平淡道:“你父亲就是死在这里,也是葬在这江水里。”

女子脸色惨变,跪倒在地,大滴眼泪止不住地落下来,手指抠到石缝里,但终是忍耐,未发一声。

薛明王站在她身侧,面色平淡,不置一词。

过了不知多久,女子终于止住泪水,伏在地上叩首三次,又转过身,向薛明王行了大礼,这才缓缓起身。

薛明王没有拒绝她那一叩首,只问道:“你往何处去?”

女子一怔,难以回答,却听薛明王又道:“你不惜将那小孩托给冼红阳,可见是有了托孤之意。我只要物,不杀人。人字那一支却是物也要,人也要的。如今你若报父仇,是违了朝廷礼法;若保自身,你自己性命也在旦夕之间。如今,你要往何处去?”

他看着她,目光慢慢柔和下来:“你机关本领不错,人也能干,若无处可去,便跟在我身边做个帮手吧。”

锦江江水绕着石滩打着漩儿,月色如洗,过了良久,女子慢慢屈一膝跪倒:“愿听头领差遣。”

月下江畔,女子一袭身影如画。

薛明王却没有命她起身,只道:“你要想好,若当我的人,那就是一辈子的事,再由不得你反悔。”

这句话乍一听来,颇有暧昧之意,女子不由抬首,月光恰好照见薛明王面容,当真是眉横春山,目若秋水,风姿秀美,宛若处子。她一张清水脸霎时一红,起身欲退。

薛明王见她神色,已知她有所误解,一时心里竟也有几分五味杂陈,苦笑道:“你何必误会,我本是出身宫中。”

女子“啊”了一声,已明其意,不由羞愧起来。她再度跪倒,低声道:“决不反悔。”

薛明王伸手扶她起来,道:“以后跟着我,不用太多礼节。我要的是能办事的人。”

女子答道:“是。”

薛明王忽又想到一事,于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恭谨答道:“言守宜,守成之守,适宜之宜。”

这确是个诗礼之家的女儿名字,谨守礼法,宜室宜家。薛明王道:“你日后跟着我,用原本名字便不合适,你跟着我姓薛吧?”他又想了想,此刻天上本是一轮明月高挂,却忽然有一阵风袭来,止住云彩,遮住月光。

“以后,你便叫薛停云。”(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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