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三 光与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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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这样,在小迈克亚述与西斯廷斯不断的交流与阅读,还有被交给修女教导的小克莱薇尔向着一位合格的淑女的逐渐成长之中,一个新的生命诞生了。

那是在一年中最寒冷的时节,莱尔斯城的街道旁早已堆上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这其实还是每家每户经过各自的各种努力之后的结果。最初莱尔斯特有的纷乱而不会猛烈的白雪落下时,自然是无差别的落在街道上的。雪停后,最勤奋的人们首先走出门,用铲子移去了门前的积雪,堆在了邻户门前。之后,出来铲雪的邻户又将这些雪送回了原处,还附赠上了自己门前的积雪。

就这么着,当迟到的莱尔斯铲雪工人们到达这些外城的街道时,只起到了劝架的作用。最终,他们动员起所有的居民一起把整个街道上的雪集中在路旁,让原本的问题不了了之了,做了会儿指挥,然后再在看到效果之后满意地离场了。就这样才形成了前面所讲的局面。

然而,这来之不易的结果却毫无预兆的遭到了破坏。

从某一个莱尔斯城再平常不过的冬日清晨开始,太阳高高地悬挂在了万里无云的天空中。这也是极其正常的事情。然而那天的温度也同样随着太阳的逐渐上升而毫无道理的急速升高。还不到九点钟,昨晚的积雪就已经全部消失无踪,融化成雪水带着街道上的污垢和垃圾流到了更加不为人知的小巷子里。

当温度已经到了接近夏日的程度时,克莱薇尔伦特·科里亚奇诺怀胎九个多月的身子突然开始了阵痛。发现这一情况的仆人自然第一时间奔跑着穿过了科里亚奇诺堡阴冷的廊道,结果到达希斯尔塔那里时已经大汗淋漓湿透了衬衫。希斯尔塔第一时间派人去请了卡恰帕莱尔医生,然而急忙穿上了大衣出门的医生到达科里亚奇诺堡时不得不先洗了个澡,借着希斯尔塔的衬衫换上了来避免影响手术。当手术真正开始时,气温已经超过了莱尔斯城的仲夏,达到了要让人融化了般的程度。

在这种炎热的天气下,产房内的医生和护士不得不卷起了袖口,在几个扇风的仆人的帮助下勉强在已经开始变得粘稠的空气中一边安抚鼓舞着已经濒临崩溃的克莱薇尔伦特,一边暗自平复着本身也濒临崩溃的心情焦急等待着。在这种情形下,可以想象在产房外同样只穿了衬衫,卸下了领带,挽着袖口不停地来来回回踱步的希斯尔塔作为一个丈夫和他即将出生的第三个孩子的父亲,内心是多么的煎熬。

所以,当他在这时候突然听到西斯廷斯那在他耳中显得那般不知廉耻的叫嚣声时,他内心由所有复杂的情感转化而成的愤怒,从他的胸膛中喷涌而出时哪怕呈现出传说中缔造第二帝国的埃森翰大帝的最高大魔术“流星火雨”的威力其实也不会令人感到意外了。

希斯尔塔对西斯廷斯的不满并不是从那时才出现的。早在半年前西斯廷斯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地拒绝了继续教导在当时尚备受瞩目的小克莱薇尔,转而整天呆在总会令人感到怪异与不适的小迈克亚述身边时,希斯尔塔就开始对他心生不满了。

希斯尔塔从未忘记迈克亚述在尚是婴儿只是表现出来的异象,之后哪怕也想过放下成见去教导迈克亚述成为自己合格的继承人,但到这是也基本上绝望了,毕竟那是一个从不发出声音的不详之人。但这样一位远近闻名的大师愿意全力教导自己的孩子,不管怎样也不会是坏事,更何况说不定还能成功敲开那张顽固的嘴呢。就抱着这样的一线希望,最终希斯尔塔还是没有对西斯廷斯做什么,只是又找来了几位修女继续对小克莱薇尔的教导,就算是过去了。

然而之后西斯廷斯那些狂妄的说法——比如自称能搞明白从不说话的迈克亚述在想什么呀,自称非常清楚不说话不写字的迈克亚述的词汇量呀之类的,再加上他那些疯狂的行为——比如整天带着本历史大部头但从不在人前阅读,然后再在迈克亚述的房间里像是真的有个人在回应他一样一个人高声说话,这一切都令希斯尔塔对西斯廷斯的耐性越来越接近极限。而现在发生的事情,终于让希斯尔塔爆发了。

“让开,你们这些混蛋!快不给你们科里亚奇诺家自家的公子让道呀!”从廊道的尽头处传来了西斯廷斯的吼声:“我又不是因为有什么别的私心!都听好了,你们这些白痴!这是迈克亚述公子自己的意志!要是在公子的弟弟出生的时候公子没能到场,看你们这些奴才能怎么承担这责任!看看你们公子的表情呀,看一眼就知道了吧,蠢材们!让我过去呀!还拦我,嗯,你们这些……”

“够了!西斯廷斯!够了!”希斯尔塔的怒吼盖过了可怜的家庭教师:“放下我的儿子,你这丢人现眼的无耻小人!先放下我的儿子!”仆人接过了隐隐皱眉的迈克亚述。

“你的疯言疯语我已经受够了!见鬼,西斯廷斯!你到底想干嘛,嗯?你到底想干嘛?!”希斯尔塔指着西斯廷斯的鼻子大喝:“之前你那些混账事儿我都当作没看见了,但是!但是现在!在这个该死的天气下,我的妻子正在经受本身就如同在地狱门口走一遭,如今更加变本加厉了的疼痛,你又出现了,唱了这么一出好戏!你这该死的混蛋!还打着我儿子的名号!你以为你是谁啊!嗯?你,比我,还要了解,我,自己的儿子?以至于他不用说话都能搞明白他在想什么!我告诉你,你这不知廉耻的贼!你被解雇了!你这漏洞百出的骗子!你给我滚出科里亚奇诺堡!不要让我再看到你这令人恶心的脸!滚!你这……”

“请阁下务必就此打住,本人有责任请求阁下收回刚才对西斯廷斯先生的侮辱性发言!”一个纤细但偏偏带着些沉稳的,在这之前从未有人听过的幼稚声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尽管在场的诸人或许还没有反应过来,但这确实是后来的兰多诺斯·凡开尔元帅第一次开口:“就在下所知,阁下对西斯廷斯先生的指责大都为无稽之谈,并且西斯廷斯先生是一位值得尊敬的智者和导师。而在某种程度上,恕在下直言,西斯廷斯先生确实与在下心灵相通。”

尽管发音存在一些问题,自称不仅从头到尾都不怎么恰当而且中途还改变了,是一段怎么听都显得太过生涩了的发言,但这一切都不能否认一个事实:两岁不到,因从不说话而闻名的迈克亚述·科里亚奇诺以一种冷静的声调当众用书面体的语言带着逻辑性反驳了自己的父亲!这个爆炸性的事实似乎让廊道内的空气都凉下来了一些,直到人们渐次反应过来。

西斯廷斯蹲下来对着一脸不满意的小迈克亚述认真的说:“怎么样,不发音就不能练好发音,我说的没错吧?”迈克亚述则叹着气点了点头:“这次老师你是正确的,我之后不会再保持沉默了。实际上,我现在已经开始疑惑之前为什么要保持沉默了。”随着这段有些奇异的对话,沉默被打破了。

希斯尔塔握着西斯廷斯的手三分尴尬七分惊喜的收回了前言,然后开始又是道谢又是道歉的,最后连刚刚儿子所表现出的逻辑性都已经不见了;迈克亚述则是半是疑惑半是反思的沉默着;仆人们则是一副见了鬼了的表情看着小迈克亚述,他们在见识到迈克亚述超过了大人的运算能力后又露出了一次这种表情。

终于,科里亚奇诺父子和西斯廷斯先生共同站在了产房门前。当从房间里传出婴儿的第一声啼鸣时,希斯尔塔鬼使神差地看了看他那据说出自近东境国会城的精致金怀表,那误差在小数点后四个位的指针一秒不多一秒不少地指在了十二点整的位置。很快,见证了希斯尔塔三个孩子降生时异象的此时像是刚从水里被拉出来一样卡恰帕莱尔医生一脸怪异地打开门,对着同样像是刚刚遇上海难的海员一样的在门口等待的三人说:“这孩子出生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为差点就鞠了一躬,还好反应了过来没低头,但护士们竟齐刷刷地微微行了一礼……说真的,希斯尔塔·科里亚奇诺先生,你们家的孩子出生时真每一个普普通通的!”

“他们应该行礼!”希斯尔塔大笑着说:“这孩子有我的气势,就叫他希斯尔塔吧!”这就是后来的查因·凡开尔出生前和出生时发生的事。他出生那天温度的变化趋势可以用一个开口朝下的二次函数表示,而正午十二点与最高温相匹配作为顶点。到了午夜十二点时,莱尔斯城又开始飘雪了。就这样,将来注定要倾覆整个格兰蒂克桑德,建立中土第三帝国的两兄弟先后在古老的莱尔斯城的科里亚奇诺家族城堡降生了。

从小希斯尔塔出生那时起,这两兄弟正式得到了所有人的关注。当初曾歌颂圣女克莱薇尔的故事的吟游诗人们,如今都转而开始吟咏天生能够让人臣服的希斯尔塔在鬼才哥哥迈克亚述的帮助下召集勇士发扬光明斩除邪恶的故事。尽管后来人们注意到,迈克亚述和小希斯尔塔的外貌特征都与科里亚奇诺家族无缘,但互相之间却极其相似——宝蓝色的眸子,深栗色的卷发,非常英俊且七分相似的面容——但克莱薇尔伦特是一个忠诚的妻子,私生子的可能性为零,所以大家说起来也就耸耸肩罢了。直到那个初雪的旁晚前,都只是耸耸肩罢了。

然而,两人那太过强劲的光环,在两人都并不情愿的情况下,把另外两个本应同样受到关注的人彻底掩盖了过去。其中一个人非常感谢这种情况的出现。他是科里亚奇诺堡藏书馆管理员的儿子,与小希斯尔塔同一天出生。因为父亲身份低微,在藏书馆内空无一人的半夜,赶到一位普通医生在莱尔斯城城内的诊所,才顺利降生的。因此,自然也就没有人发现那一晚图书馆内所有十余万本书寂静无声地在空中上下翻飞的场景了。

只不过那一晚迈克亚述一直没睡,一脸疑惑地透过窗户盯着图书馆的方向。第二天,书籍回到了原位,关于小希斯尔塔的传闻开始满天飞,没有人在乎一个图书管理员新添的儿子。

这个人被无视的经历或许还是无意之间的结果,迈克亚述和小希斯尔塔自己都不清楚,而且那个人真的为此非常感谢他们。另一个人的经历就真的从一开始就被迈克亚述看得明明白白,后来等小希斯尔塔大些后也深有体会,两人真心的一直在为此烦恼并自责着。那就是两人的大姐姐,克莱薇尔·科里亚奇诺。

在大人眼里,本被寄予厚望的克莱薇尔只是成功的渐渐在成长为一个优秀的贵族女孩而已,和天生王者般的小希斯尔塔,鬼才般的小迈克亚述自然是没得比的。因此,现在所有人的重心自然放到了男孩们的身上。然而这件事对克莱薇尔造成的不愉快或许还没有对那两兄弟造成的阴影多。对于不受重视,克莱薇尔根本连一点儿想法都没有,依旧我行我素般把样样都做到了优秀。反观两兄弟那一直到那个初雪的傍晚后,一切都改变了才释怀的愧疚感,不得不说这本就是一种两兄弟所没有的洒脱。

或许也有这个因素的关系,那两位后来家喻户晓的人物毕生都把这位在哪怕最后重的史料中都被一笔带过了的女生,视作信赖并敬爱的大姐姐。在那个初雪的傍晚,或许一切对于两兄弟都改变了,但两兄弟对许多事情的感触是不会变的,毕竟,凡开尔永不遗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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