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二 长女与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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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斯尔塔·科里亚奇诺和克莱薇尔伦特·科里亚奇诺的婚姻就这样在所有人的支持和毫无节制的疯狂欢庆中开始了。不过有一点值得注意的是,后来査因向他的母亲问起这段恋情时,克莱薇尔伦特告诉他其实那时候希斯尔塔从头到尾就没征求过她的意见,婚姻就敲定下来了,自己夫妇俩是先结婚后恋爱的。当然,这两人后来的感情是毋庸置疑的。

两人的第一个孩子是个女孩,出生于结婚的第二年。那是在暮秋收获时节,黄叶每到晚上必定铺满科里亚奇诺堡内的条条大道小道,而每到早上又在科里亚奇诺家能干的仆人的努力下让到道路的边角。

于是,在那个凌晨,片片黄叶在老城堡的外围,老城堡的上空,老城堡的廊道边,老城堡前的花圃上,花圃中的喷泉周围舞动啊舞动,舞动着那疯狂的华尔兹,直到那婴儿睁开她那双纯净无暇的大眼睛。当那双眼睛首次观察这个世界时,仿佛整个空间都被那棕色的心灵之窗中所透露出的温和的意境所填满。

直到很多年之后,若是你来到莱尔斯城第三大街旁的罗宾汉酒吧找到坐在吧台前的卡恰帕莱尔医生,他依旧会津津有味的跟你谈起那天接生希斯尔塔家的长女时发生的事。他会赌咒发誓地对你说那孩子出生的那一刻,他听见了天使的号角声和上帝慈爱而洪亮的笑声。

在那满溢的温和的意境中,一切活物都不自禁地停止自己的动作,死物则更是明确的接到了“不能运动的指令”这指令般死死地定住了,就连卡恰帕莱尔医生不小心脱手的剪刀都死死地定在了半空中,后来毕竟活物的反应终究还是比死物快,率先反应过来的医生成功地挽救了即将落地的剪刀。自然,窗外本该不能被任何力量阻止的疯狂华尔兹也被这突然降生的存在硬生生打断了。

整整三分钟,产室、走廊、花圃、喷泉,整个科里亚奇诺堡都处在静止之中,仿佛时间之神显灵了,从这座城堡那里偷走了三分钟一般。直到三分钟过去,婴儿忽然开始啼哭起来,一个护士才想起要把脐带剪了,医生才救起了自己的剪刀,落叶才又动起来另寻他处继续刚才的华尔兹。

很快,小婴儿被送到了自己父亲的怀里。看着怀里显然没有继承父亲鹰钩鼻的小天使,希斯尔塔几乎不假思索地取出了她的名字。“叫她克莱薇尔伦特。”他一脸自豪的说。于是,希斯尔塔的第一个孩子继承了自己母亲的名字,叫克莱薇尔伦特·科里亚奇诺,不过后来人们为了区分母女俩,都叫她克莱薇尔。

小克莱薇尔降生时的故事迅速地流传了开来,而且越传越神,不多时就演变成了一个传奇故事。那些年里,只要是个合格的吟游诗人,就必然能够绘声绘色地向人们描述上帝的分身希斯尔塔历经漫长的寻找,找到了人间至美的象征,克莱薇尔伦特,并与她生下将拯救人间界的圣女的故事。毕竟在莱尔斯城里一直传诵着希斯尔塔的宽宏与大气,自那个庆典之后无人不晓“天使般的”克莱薇尔伦特之名,再加上降生时有那般异象的小克莱薇尔,显然是一个传奇故事最好的模版。

在希斯尔塔以小克莱薇尔百日礼为名在科里亚奇诺堡大宴内外宾客之后,希斯尔塔一家在莱尔斯人的心目中的地位更是超过了当时的国王一家和科里亚奇诺家族族长一家,成为了最尊贵的一家。尽管中间发生了许多事,这种崇拜似乎一直持续到了那个浪漫的初雪傍晚才终止。

或许是上天把祂对这家人的疼爱都集中体现在了小克莱薇尔身上,所以在希斯尔塔两人成婚的第四年和第六年,査因的哥哥和査因降生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伴随的预兆。不仅如此,这两人本身还被塑造成最大的异常。

在这个父母双方都出自科里亚奇诺家族的家庭中,这两人身上都找不到半分科里亚奇诺的痕迹。不同于家族特色,两人都是一头栗色卷发,有着蓝宝石般的大眼睛,当然也没有继承父亲般的鹰钩鼻,鼻梁挺拔而适到好处。尽管夫妻双方都不曾有过什么绯闻,但还是有不少人议论说这两个孩子活脱脱就是两位奥克里希姆王国的王储,而奥克里希姆王国是莱尔斯城邦几十个世纪以来的死敌。

当时,科里亚奇诺家族族长,约克莱·科里亚奇诺曾公开发表自己的建议:鉴于这两个孩子很有可能并不具备科里亚奇诺家族所传承的精神,应该被去除姓氏后逐出家族,寄养在孤儿院。

当然,直到那个浪漫的初雪傍晚之前,科里亚奇诺的话语权几乎都是在希斯尔塔手里的,因此被称为“虚位族长”的约克莱这一番表态此时在外人眼里只是他出于嫉妒在强词夺理而已。而希斯尔塔则是选择“不公开”地对这番建议嗤之以鼻了无数次,只是表示:如果族长不乐意和自己的儿子们同住在家族古堡的话,就请搬出去住吧,毕竟自己的这城堡是早晚要被继承给他俩中的一个的。正是在小克莱薇尔降生的来年春天,科里亚奇诺堡的所有者成为了希斯尔塔本人。

不过尽管发言很强势,希斯尔塔自己其实对自己的两个儿子的异状还是感到了些不安,对自己的大儿子更是感到了些许惶恐。査因的哥哥降生时并没有大姐降生时那般明显的,人人都可以作证的异象,但其实也丝毫不平凡。

小婴儿来到这个世上,并未作丝毫哭闹,相反的,像是棋手审视棋局般审视着这个世界。当希斯尔塔第一次抱到自己的大儿子时,安静而严肃的小婴儿仿佛感到恶心般皱了皱眉头,抬起眼像一个检察官打量犯人般打量着自己的父亲。小婴儿被送到自己的母亲那里,克莱薇尔伦特想要喂奶,这孩子竟拒绝接受。最后只好喂这孩子牛奶和羊奶,一直到脱奶査因的哥哥都不曾碰过自己母亲的乳头——后来的兰多诺斯·凡开尔元帅多次被调侃到这些怪事,但他自己一直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知道很快就要自己起名字的希斯尔塔面对这诡异的现象,不得不全力回想起来自己学过也忘掉了的家族史,最后想起一个隐约间记得出生时似乎也有过类似现象的先租,是十二三代之前的一位,叫做“无信的”迈克亚述,据说是一个承认上帝存在又偏偏认为上帝应该被杀死,并为了这种莫名其妙的目标努力了一辈子家伙。

于是,他对妻子说:“叫他迈克亚述。”克莱薇尔伦特微笑着问他,想了这么久是不是有什么典故时,希斯尔塔也微笑着回答说:“取自八代前的一位科里亚奇诺家的先租,被称作‘进取的’迈克亚述的。”此时还叫做迈克亚述·科里亚奇诺的后来的兰多诺斯·凡开尔元帅猜了一辈子自己第一个名字的来源。

迈克亚述·科里亚奇诺作为希斯尔塔·科里亚奇诺的长子,注定了便是含着金勺子,享用盛在金碟子上的莱尔斯城顶级厨师们打造的工艺品,最后将这些工艺品的残渣排出体外用的也是金夜壶和金溺盆。

自然不必多说,为了培养自己的第一顺位继承人,希斯尔塔为小迈克亚述聘请的家庭教师也是最顶级的——因为冒犯了奥克里希姆国王而流亡到莱尔斯城的前奥克里希姆皇家特聘教师,西斯廷斯先生,就因此安居在科里亚奇诺堡负责教导希斯尔塔的孩子们,直到那个浪漫的初雪傍晚。

这位风度翩翩的中年绅士曾教导出了美名远扬,甚至就连死敌莱尔斯城邦的人民都不得不敬仰的奥克里希姆第十九皇子。尽管与个人天性也有关,但人们也不得不承认小克莱薇尔和此时尚未出生的査因的圣女圣子光环与这位西斯塔斯先生的教导的莫大关联。然而,哪怕是这位西斯廷斯先生,对迈克亚述也束手无策了。

自出生之后,直到査因出生之前,迈克亚述从未张嘴说话。没有一声啼鸣,没有一声爸妈,永远冷着脸似乎在思考些什么。无论可怜的西斯廷斯先生如何恐吓、卖萌,迈克亚述都只是毫无波澜地用一副关爱低智商人群的目光注视着自己的老师;无论如何诱导,西斯廷斯都没能让迈克亚述说一声“爸爸”、“妈妈”或“叔叔”、“老师”,只是明显地感受到了对方的无聊。

如果不是在小克莱薇尔身上效果显著,这位教育界的泰斗都要怀疑人生了。无数人曾无数次怀疑过小迈克亚述是不是聋的或哑的,但每个医生都坚决地否认了这个可能。

犹如一位未尝一败的顶尖高手遇上了久违的挑战一般,面对迈克亚述的异状,西斯廷斯仿佛感觉到浑身的热血都燃烧了起来一般。对方不说话,他便开始钻研迈克亚述的微表情,从那张在外人看来仿若雕塑的脸上寻找出迈克亚述内心的情感,从那双在外人看来仿若坚冰的眼睛里寻找迈克亚述内心的话语。

渐渐的,西斯廷斯开始教迈克亚述发音,又开始教迈克亚述认字。当被问到教学进度时,西斯廷斯总是会报出一个准确但远高于婴儿等级的词汇量,然后被嘲讽为瞎吹,因为谁都知道迈克亚述从不说话或写字。

这时西斯廷斯总会一脸骄傲地说:“他不说话不代表他不会说话。我是明白的。这孩子是个天才,他绝不会被埋没在我手上!”

有一天西斯廷斯去教迈克亚述的时候随手带上了一本莱尔斯通史,离开时却忘记带走了。等他想起来那本书回去取时,赫然发现当时不过一岁多的迈克亚述竟在床上就着烛光细细阅读那本不配图的,厚厚的,西斯廷斯自己都嫌无聊的通史。

见到西斯廷斯,迈克亚述还费力地把书递向西斯廷斯,上面用羽毛笔圈上了所有迈克亚述不认识的词汇。那是迈克亚述第一次主动向西斯廷斯提问。在那张仿佛万年不变的小脸,在那时的西斯廷斯眼中却像是每个细胞上都写满了兴奋。

从那以后,西斯廷斯就开始每天陪着迈克亚述看书。刚开始西斯廷斯还刻意地选择了一些正能量、好懂的图书,在久违地见识到那关爱低智商人群的眼神之后,便不再讲究了。

随着时间的流逝,西斯廷斯与小迈克亚述之间不再存在任何障碍,迈克亚述一抬手一挑眉在西斯廷斯眼里都好像语言一样明明白白。正因为年幼无知,所以迈克亚述尽管不愿开口,却也无意隐藏,因此西斯廷斯先生或许是他漫长的生命中唯一一个如此了解他的人。光凭这点,或许就连査因都比不上。

那段时间西斯廷斯甚至推掉了教导克莱薇尔的工作,每日与迈克亚述谈古论今,高谈阔论。西斯廷斯是如此热衷于在一个不说话的婴儿房间里高声自言自语,这件事一度让城堡里的人们以为他疯了。就这样,或许是兰多诺斯·凡开尔一生中最安乐幸福的那段时光就这么悄然流淌了起来。从意外捡到那本莱尔斯通史开始,到那个浪漫的初雪傍晚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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