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一章:安德烈与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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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雷恩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傍晚了。按常理来说,枪戟划了十多刀,子弹中了四五颗,而且已经精疲力竭的身体,一连休息个四五天都不足为过,但雷恩的恢复能力却格外惊人,那伤口每过几个小时就以肉眼可辨的速度在飞速愈合着,而且愈合的身体似乎给人一种变得更加强健的错觉。

谁也拦不住安德烈有仇必报的火爆个性,还有雏菊每个人都想推翻政权的坚毅决心。这几天内,数十万雏菊士兵的武器都已经通过这条里外相连的暗道,由麦加村的老弱妇孺连夜运输,而秘密到达了赫托城内。现在,只需要在火上浇一把油,就可以将这道烹饪做得火爆而麻辣。

雏菊军都在准备突袭战前的相关事宜,连许久未战斗过的安德烈也趁着这几天活络着筋骨,争取在冲锋陷阵时多杀几个敌人。他们抱着必胜的把握,因为赫托城人口只有40万不到,除去30万的普通居民和5万左右的外来人口,城里能够作战的士兵不超过5万,加上强制征集命令所召集的其他组织士兵,总共有十万之余。不过,那蒂奇手下的五万守卫军除了蒂奇的心腹部队之外,其余的大多是“酒囊饭袋”,只能吓唬吓唬居民,一上战场腿就发软了,战斗力大有滥竽充数之嫌。当然,古往今来从来都没有一开始就决定了胜负的战争,他们自然也做好了失败的准备,在战前各自向亲人们交代了煽情得不得了的话,以防不测。这其中大多是些“好好照顾儿子女儿”,“别忘了给孩子喂奶”,“如果我回不来就找个靠谱的老实人改嫁吧”之类,只会让女人闹女人哭的无用话。

到这个时候,这个平时里雏菊骨干们用来开会的场所,紧急时当作物资运输的通道,除了推着小木车运输战时装备的麦加村村民之外,只留下了安,弗雷德,雷恩三个人。

在雷恩醒来之前,不知道是无事可做,还是只想找人说说话,安自顾自地跟弗雷德说起了他们的故事。

安德烈与安与雏菊的故事。

安德烈是安的哥哥,两人相差了整整十二岁。当然,当时的大部分邻居都知道,安德烈并非是安的亲哥哥,安与那两个心善的夫妻也并没有血缘关系。她是一岁多的时候被现在的“父亲”从花海中捡来的,当时那片花海开的全都是淡黄色的雏菊。父亲见这个孩子长得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更是惹人垂怜,便擅自把她抱回了家,与母亲商量着一起抚养。他们的家庭并不富裕,在收养了这个女孩之后家庭一度陷入了经济危机。虽然在这座前侯爵管辖的赫托城,每个月要交沉重的赋税,但是看见这个小孩子甜甜的笑,他们就觉得那些付出都算不了什么了。

父亲和母亲商量了好久好久,绞尽了他们身为农民的脑汁,才给她想了这么一个简单又意味深长的名字——安。他们希望这个安安静静的女孩,每天都能快乐平安。

父亲和母亲一致认为,正是那双灾厄的眼睛,才让这位漂亮懂事的小天使,经由她的亲生父母亲之手,送到他们的手上。他们每天在做完繁重的农活之后,就爱揣着这个小小的孩子玩耍,床底下,桌子底下,小木盆里,摇篮里,都爬满了她小小的爪印。很有时候,父亲母亲对这个女儿的爱,甚至会超过自己的亲儿子,老是会忽略掉安德烈的心理感受。

他并不觉得这个女孩的出现分走了本该全属他的溺爱,虽然事实确实如此。在这个纯洁无瑕的身子与看不见阴霾的眼睛面前,任何人都嫉妒和邪恶不起来——这么完美的女孩,简直就是一只天使吧?谁能跟天使分享爱与心呢?

安德烈很懂事,甚至懂事得有些过了头。在安成为家庭的一员之后,他就发誓要保护她亲爱的妹妹,不让她那双漂亮的眼睛流下一滴悲伤的眼泪。虽然生活过得勉强了一点,但一家子人都有着这样的决心和愿景。父亲甚至还纠结过,在安长大之后,要不要把她嫁出去呢?他可舍不得把这个女儿交给别的男人。别人要是对她坏,那该怎么办?而母亲当时只是拍了父亲一下,笑着说天下哪有把女儿永远当做宝贝的父亲,只要能找到合适的,我们就祝福他们!

生活总是在风平浪静的时候容易波折,就好像许多人以为生命过得太幸福安稳时总能被查出一系列绝症。这个世界就是如此,善良的人命运多舛,该死的人总是活得很长。

在安六岁的时候,管理赫托城的老侯爵突然离奇死了。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老侯爵的死因从一开始的现实主义,被人们以讹传讹,竟带有魔幻色彩了。有些人甚至还说过,膀大腰圆的老侯爵在享用晚餐的时候,天上突然降下一条白线,直接就穿透了他的脑颅,将他钉死在饭桌上了。当然这些事情对农耕的人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关心赋税的比重是降低了零点一还是调高了百分之一。

新侯爵没过几天就被指派了下来,接替老侯爵的重担。自蒂奇上任之后,城里的人才知道灾难也可以像暴雨般来得劈天盖地。

蒂奇刚上任没多久,便在城内大肆进行征兵。城内几乎所有十八岁至二十五岁的年轻男人,都被迫参了军,组成了后来的守卫军。

安德烈也被迫入参了军,在严苛的训练营里待了将近五年。当然,对这个手宽脚大的男人来说,接受残酷的训练并没有什么不好,毕竟这里管吃又管住,每个月还能发放三个金币的津贴,可以给安买漂亮的花裙子。

然而,真正激化整座城市矛盾的,是蒂奇一贯热衷的建造事业。他不仅动用大量的人力物力,给整个赫托城外围修建了一道高高的城墙,只留南北两道大门供人进出,美其名曰“保障生命安全”,而且还为了彰显自己的权力,征集了大量五十岁以下的城中居民当作苦力,替他建造豪华的府邸。

那是多么庞大的工程啊!五千名年富力壮的苦工日夜不停地搬砖,和泥,堆砌,也花了整整一年半的时间!在高压的工作强度下,不少人身体不堪重负倒下,或是被疾病带走生命,其中就有安德烈的父母。

在听到这样一个噩耗的时候,当时已是守卫军队长的安德烈带着一群比较好的朋友在蒂奇未建好的府邸前闹了一场,最终却得到了七十下鞭笞以及一张被生铁烙印的脸。因为咽不下这口气,报不了这个仇,安德烈便带着这群人,神秘地消失在了这座城市。

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又在做着什么。或许根本就没有人真正关心过这个拒绝接受压迫的英雄,只有安知道,只有安理解。他还在这座城市,只是从阳光下遁入了阴暗中。他仍在同这座城市的阴暗作斗争,只是一夜之间,从一个莽撞的年轻人变成了成熟的领导者。

他总是用各种方式跟她产生联系,有时候偷跑过来和她聊生活聊境遇,有时候化妆成青蛙王子(准确说是青蛙怪人)给她过生日,有时候给她买几本精致的书,有时候会寄来一笔花不完的生活费……

安德烈有想过把安接到他们的生活中去,实现他曾经的诺言。但安是个天使。天使就应该生活在阳光最盛的地方,而不能与下水道的老鼠为伍。他最终还是没有提出这个想法,而且说真的,安也不舍得离开这个家。于是他就花钱将那个家修葺了一番,让安一个人独住。

接下去的五年时间,他都在忙于扩大自己的势力,变得越来越忙,近几年安的生日也都没有了他的身影,只是派了越来越多队伍中的伙伴陪她过生日,不至于让她觉得太落寞。

他将这个一手打造的队伍命名为“雏菊”。这种漂亮花朵的花语既有和平的意思,是他们全部人的愿景,也象征着他最纯洁、最天真的妹妹安。

也许是在雏菊田里跟安德烈一家结缘,安自己也很喜欢这种花,经常采撷个一朵两朵,将它们点缀在孤零零的房间里,总觉得能多添几分温暖似的。到了后来,当她真正了解到自己的哥哥正在做着一种危险却伟大的壮举时,她觉得自己不应该局限在这个小小的房子里面,需要做些什么了。

她从此不再待在家里拨弄花花草草,而是用安德烈给的几乎花不完的钱,买下了那块雏菊田。

她每天都在这座城市之间游走,将满满一花篮的雏菊卖给每个需要它的人。喜欢花儿,并且舍得为此花费一点钱的人,生活总是有点幸福感的。这座城市总共有40万左右的人口,假若每天能卖给100个人,只需要花费十年左右的时间,就可以让这座城市变成到处都充满着幸福感的地方。

当然,这其实是个很可笑很愚蠢的想法。会光顾她的生意的,往往就是那一小群人,要么见她漂亮施舍点钱,要么就真的喜欢这种花。而大多数的人,只会对这位漂亮的小女孩不理不睬。

她当然知道,她的理想并不是数字上的简单相加。可她能做的就那么多,却真的已经很多很多了。

两个人都在以各自不同的方式,意图改变这座城市的现状。一个人想用武力推翻、颠覆这座摇摇欲坠的城市;另一个人只想将幸福送到每一个人的手中,治愈他们曾经受过的创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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