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暗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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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刚一落山,宁静的小镇便早早地进入了休眠状态。在这个并不太晚的时分,大街上基本没有了行人,只有几盏昏黄的路灯微微地亮着光,将一个个形单影只的影子拉得很长。

人们如同鬼魅一般冷漠地疾行着,生怕脚踩树叶的“沙沙”声,惊扰了这个疲倦的小镇。

外面的波涛已经轰然作响,里面的小镇却像是围了一堵隔音的墙,只知道潮水已至,却完全听不到它在怒吼。

雷恩提前结束了今天的工作。在这个风与海浪共舞的日子里,没有一个船长有胆量扬起风帆去暴怒的海流上远航。那黑色海洋之下,隐藏着的危险是无穷无尽的。

随着航海禁令的临时颁布,停靠在卡其海岸的船只提前进行撤离,开往了别的港口。谁也不愿意与大自然针锋相对,更何况自然已经变得不那么自然。

于是,莫顿先生只能一脸肉痛地目送一艘艘船远离卡其海岸,嘴巴猛吸着那根抽了十几年的老烟斗,然后挥挥手示意雷恩今天没有工作可做。

无事可做的时候,雷恩就会去雷利先生开的酒馆喝喝酒。在这狭小的木头屋子里,不光有镇子里最甘醇的麦酒,还有许多珍贵的回忆。

“雷利先生,我来了。”推开那扇带有淡淡香味的木门,一股酒香便从里头铺天盖地地涌来,令雷恩沉醉其中。

“喔,是雷恩啊。今天的工作如何?”不大的空间里,一个六十多岁的秃顶老头端坐在高脚椅上,用洁白的毛巾擦着手中的玻璃杯。

“还能怎么样,就这样呗。”

“听说你还是一个人做着两人份的活。”雷利从酒柜里摸出一瓶酒,将它轻轻抛给雷恩,“人可不能一直软弱下去。”

“这不是软弱。”雷恩申辩了一会儿,见雷利先生并没有什么兴致,于是咕哝了一句,“算了,不和你说了。”

雷恩扭开瓶子的软木塞,便“咕噜咕噜”大喝起来。沁凉的麦酒灌入发干的喉腔,一整天的辛劳立马便冷却了一半。

“这么好的酒都给我喝了,真的不介意吗?”

“喔,没关系的。我自己偶尔也会偷开着喝点。”

“有时候我真想知道你开这个酒馆的意义何在。”

“呼……”老头子将杯中的葡萄酒一饮而尽,然后爽朗地笑了一声,“开了酒馆却不用来喝酒,就跟人去茅坑不拉屎是同一个道理!”

“……”

这个老头子的逻辑从来是那么简单粗暴。

“那个臭小子怎么样了?”沉默了片刻后,雷利突然冷不丁地问出了这样一句话。

“一年多没消息了。本来还会偶尔写封信过来,炫耀炫耀自己的生活来着……”

“这个臭小子,果然是有了亲爸爸就忘记了我这个老爹。”老头子狠狠地拍了一下桌子,吓得酒馆里的客人纷纷用余光往两人身上瞟,以为这位战斗力颇为精悍的六十二岁老头又与客人发生了肢体上的冲突。

“你不是最怕和他扯上关系的吗?”雷恩扫了一眼看热闹的人们,最后又把目光停在了雷利身上。

“毕竟臭小子是我给养大的。要是哪天他因为声名狼藉,被他的亲爸爸送了回来,丢的可是我这个养父的脸哎。”

“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雷恩看了一眼降临在窗户外的夜色,淡淡地应道。

“不回来就算了。”

两人话中讨论的男人,名叫西蒙,是镇子里有名的问题少年。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异类与异类就好像是磁石的正负两极,一旦相遇便会自然而然地吸引。

“现在想起来,你们这两个性格完全不合的孩子,竟然能成为这么好的朋友,真是一件不可思议的事情。”

“老鼠和蟑螂也总是臭味相投。”雷恩耸了耸肩回答道,似乎并不忌讳将自己比作老鼠。

“不要把自己想的那么不堪。你除了喝我的酒没有付钱的习惯之外,其他的还算说得过去。”

雷恩狠狠地瞪了雷利一眼,这个爱说玩笑话的老男人才就此打住。

“我说雷恩啊。”雷利难得换了一种正经的口气说道,“虽然镇子里的人们都不喜欢你,但你不要自己瞧不起自己。”

雷恩挠着那如同鸟窝般凌乱的头发,一脸不知所措的样子。

“你其实心里还是很明白的。”

与西蒙这个经常闯祸的小混混相比,雷恩并不是一个爱惹是生非的坏小子。恰恰相反,这个比西蒙年纪要小个两岁的男人,他的心理却异乎寻常的成熟。

就像是一位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操舵手,在见过海洋的恐怖之后,从此以后对每一场大大小小的风暴都心怀敬畏。

同时,他又是一个人生一片空白,只有五年记忆的可怜鬼。没有人知道他以前是做什么的,出生在哪里。有人说,他是从海对岸偷渡过来的贵族后裔,也有人说他只是一个交不起房屋租金而被卖过来的可怜小鬼。

总之,没有人知道他的来历,只知道他是个软弱的外乡客。除了拥有一头代表不详的白发之外,一切也还算是中规中矩。

“好啦,天色不早了,我要回家了。”雷恩将喝光的酒瓶放在柜台上,随即脸上浮现出一抹狡黠的笑,“这瓶酒的钱,等这个月发了薪水,连带着之前十……十几瓶来着?”

“十三瓶。”雷利一脸淡然地回应道。

“十三瓶的酒钱会一并还给你的。”

“上个月你也是这么说的。”

“是吗?”雷恩突然变得期期艾艾起来,“我好像……不记得了。”一边说着,脚却不自觉地往门口挪。

拉开酒馆的门,一阵狂风突然从外头迫不及待地拥入,将桌子上下酒的小菜碟吹得七零八落。强劲的风使雷恩寸步难行,连眼睛都睁不开。

雷恩赶紧关上了大门,耳边风的嘶吼才终于停歇。

见此情景,酒馆里仅剩的几位客人慌了神,一时间都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从旁边的窗户向外面东张西望着。面对这样一个突发情况,他们不知道该如何抉择:是穿越这阵狂风急匆匆地跑回家,还是待在屋子里等它停止吵闹?

几人互相交流了意见和想法,最终还是决定待在酒馆里。他们相信,这场蓄谋已久的暴雨马上便会到来,而且并不会持续太久。

雷恩透过窗户,再一次确认了外面的情况。天空中,漆黑的乌云将整个夜色笼罩,仿佛黑暗之中又裹挟了另一层的黑暗,令人毛骨悚然。外面的风“呼呼”地在镇子里巡逻着,每一次吹动都像是无数把刀子在割裂着玻璃。

突然,天空中“轰”的响起一声惊雷,给这个如同惊弓之鸟的小镇,做了最后宣判。

雨从天空落了下来,先是一滴两滴腼腆地下,然后一下子变成瓢泼大雨。

每个人都以为这只是一场暴雨而已,下过了就会有停的时候。

只不过,鉴于小酒馆有限的视界和方位,雷恩无法知道,头顶上的月亮已经暗淡得失去了光辉,大海的愤怒也马上到了顶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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