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个银币吗？安格斯觉得贫民区会有不少人愿意为了这笔钱绞尽脑汁地指认黑魔法师。当然，这也正是教会所希望的。他们不在乎自己烧死的人究竟是不是黑魔法师，只要有证人和证据，任何人都可以是黑魔法师。

就连安格斯也一样。

“你们都看到有多少人相信休伯特的话，接下来他会煽动所有人投入猎巫的运动里来，让那些人相信崇尚惩戒的他是教皇最合适的人选。”丹蒙看了一眼艾萨克，直到现在，他也仍然坚持自己应该在那时阻止休伯特，“教皇的位置还可以放到一边，但接下来帝都会有无数人因为他死去，整个帝都已经因为这场争斗死了足够多的人了。”

“他们有充足的准备，或许就连你也算进去了，在那个时候没有计划地行动只会把自己送进他们的圈套里。”艾萨克脸色阴沉地反驳了丹蒙的说法，“你应该知道你对我们来说有多重要，如果你出了任何事，我们所做的一切都是白费。”

“所以我就应该像一个自私自利的老官僚一样对整件事视而不见只为自保吗？”丹蒙猛地站起了身，又强压下了自己的怒火，“如果我是为了权力本身而要做教皇的话，我或许是应该这么做。”

艾萨克不再说话，只是倚着墙看向了别处。

“事情都已经发生了，现在来追究这些事是毫无意义的，”两人的争吵让安格斯将自己面临的危机忘到了脑后，他试着让两个人不再那么针锋相对，“现在看来我们都没有什么可以用来对付休伯特和菲茨罗恩家族的筹码？”

“让那个男人的尸体燃烧起来的人是休伯特，我看到他动手了，”丹蒙沉思了一阵子，然后忽然想起了一个重要的细节，“如果没猜错的话，他也是一个黑魔法师。”

这下，教会高层都快成了黑魔法师的聚集地了。

安格斯第一时间想到的办法是找到足够多的证据来证明休伯特是个黑魔法师，以此来毁掉这位主教的名誉，甚至将他送上火刑架。然而这样做，也就意味着他们不得不和教会上下隐藏起来的大批黑魔法师直接对立。休伯特代表了教会内部黑魔法师的权力，腐朽的教会自然需要得到一次全面的清洗，但在丹蒙站稳脚跟，消除自己的顾虑之前，这件事恐怕还不能被提上日程。

在留在医院也得不到什么有用的结论的情况下，安格斯像他过去所做的那样，独自一个人离开了医院，在深夜的街道上游荡。

白天嘈杂喧哗的街道到了夜晚就只剩下一片死寂，风吹动树叶的声音反而显得夜色笼罩之下的贫民区越发安静。安格斯试着在漫无目的的游荡之中找到自己希望的方向，无数的线索交织在一起，这让他感到头痛，却又无计可施。

“今天我看到你去了贫民区，你治好了一个男孩，”每当他不知道自己应该去做什么的时候，莉塔都会毫无预兆地出现，将那些迫在眉睫的事情放到他面前，“你应该也知道，那个女人看到了你掌握的力量，她会到教会告发你，即便教会不能拿你怎么样，你也会惹上一身的麻烦。”

虽然白天两人有过一段争吵，但显然，莉塔还是跟在了他身边，看到了他所经历的一切。说话之间，女孩已经走在了他的身边，伸出手拽住了他。安格斯回过身看着她，眼中尽是无奈的神色：“那我应该怎么办？我本来也不希望有无关的人知道这件事。”

“你知道怎么办，你只是不愿意承认而已，”莉塔咬了咬唇，她知道自己又要说出让安格斯不高兴的话了，“如果你不愿意自己动手的话，只要你开口，我就去帮你解决。”

即便莉塔什么都不说，安格斯也对这件事最好的处理办法心知肚明。

他应该去杀了那个女人，因为她看到了不该看的东西，所以他就必须杜绝后患。在她尖叫着逃离屋子的时候，安格斯就知道自己应该追上去，让她永远闭上嘴了，可最终他还是选择呆在了那个病重的男孩身边，饶过她的性命。杀人对他来说已经不是一件痛苦不堪的事情了，但他还是很难想象自己要怎么去亲手杀死一个自己不久之前才帮助过的女人。

所以他选择忘了这件事，假装自己手头的任何一件事拿出来都比自己可能很快会被出卖的事实要重要得多。

“别去动她，”安格斯反手抓住了莉塔，“我不会惹上麻烦。”

“你相信她会保守你的小秘密？你不怕自己会因此而被教会抓捕？”莉塔早就料到安格斯会怎么说了，然而她无论如何也不能认同他愿意为自己的天真付出的代价，“你现在是公主殿下身边的御医，主教的亲信，你的身上不能有任何污点。现在你根本就不是为了自保了，你也要为了这些和你有关的人着想。”

人一旦有了太多身份，就会越发畏手畏脚，在过去的人生之中，安格斯一直都在扮演着一个接近于孤独的流浪者一般的身份。他可以无所顾忌地让自己置身于最危险的地方，也可以自由地选择自己相信什么，为什么付出代价。然而现在不一样了，他所代表的人已经不仅仅只是他自己，他可以不顾及自己的安危，但就算抛开那些会因为他而担心焦虑的人，也有太多的丝线会被他所牵动了。

“我不能，”安格斯松开了手，将目光投向了街道一侧的河流，“她不是该死的人。”

“你觉得她是什么样的人？你见过她真正的样子吗？你真的敢保证自己看到的东西就是全部的真相吗？”莉塔咄咄逼人地问出了一连串的问题，随后，她的语气又弱了下来，“如果我向你证明她是个该死的人，你会杀她吗？”

“我不觉得有什么事能让我下定决心杀死一个孩子的母亲。”莉塔的表情很认真，然而安格斯还是忍不住质疑她，“我和她接触过，我能看出她是什么样的人。”

“相信我，在判断一个人真实样子的方面，你的判断并不怎么可信，”莉塔不留情面地戳破了安格斯堪堪维持的谎言，夺走了他最后一个用来避免看见真相的借口，“跟我来吧，有的时候，眼见为实确实是一句真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