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格斯不觉得伊诺能问出什么重要的问题，因此在他看来，回答几个问题就能度过眼下的困境实在是一件再划算不过的事情。因此，他点了点头，答应了伊诺的要求。

“艾格妮丝是不是被黑魔法师杀死的？”伊诺的第一个问题就像安格斯所想的那样，提及了那个过去他最关心的人，而他知道的事情似乎比安格斯所想的要多一些，“那个黑魔法师是尤米亚吗？”

“你知道她？”安格斯下意识地反问了一句，随后忽然想起自己答应了伊诺要回答他的每一个问题，“是的，凶手是尤米亚。”

“你是黑魔法师吗？”

“不，当然不是。”

“你在说实话吗？”伊诺对于这样的回答似乎并不满意，“我要听你如实地回答我。”

“这就是实话，”安格斯很少见到伊诺这样严肃的表情，但他不是个会被轻易吓到的人，恰恰相反，伊诺的态度只能给他烦躁的心绪火上浇油，“如果你早就在心底已经有了所有事情的答案的话，为什么还要来问我这些莫名其妙的问题？”

这样的话显然有不小的威慑作用，伊诺愣了愣，最后叹了口气：“抱歉。”

“如果你想知道的话，我的妹妹莉塔是黑魔法师，她很少在我面前杀人，但我不能说她就是无辜干净的，不过话说回来，我自己也一样杀过人，”这一番逼问让安格斯找到了说出一切的头绪，他思考着自己能说出口的东西，接上了话，“教廷的主教，教皇的候选人就住在你的医院里，一个疯子家族想要掌控整个帝国，而杀死主教就是他们掌控教会的重要一步。我答应了要帮助这位主教，现在我是他在宫廷里的眼线，我得到了一个在公主身边的职位。现在你知道了丹蒙的身份，你可以选择不再庇护这位主教大人，我和他都会离开这里。如果你决定蹚这滩浑水的话，你能得到的报酬也不过只是我的感谢而已，在我结束了白天的工作之后，晚上仍然会回到医院帮你治疗病人。”

伊诺是可信的人，安格斯知道这个看起来不靠谱的家伙本质上比任何人都要待事认真，也正因为如此，他选择向自己的这位老朋友坦诚。帝国眼下正在面对一场巨变，伊诺有资格选择自己是不是有必要涉身其中。

医院的夜风吹得人脸颊发痛，安格斯试着在沉默中去猜测伊诺的想法，然而他忽然意识到对方似乎比他想得还要擅长隐藏自己的情绪。他没法从伊诺的表情里得到什么有效的信息，站在他面前一言不发的那个人，在不经意之间展露了一张鲜为人知的面庞。

“主教大人可以继续待在这里，你也一样，”过了一会儿，伊诺的脸上才重又浮现出了他往日的笑容，他朝着安格斯走了过去，伸手随意地拍了拍对方的肩，“贫民区的那群黑死病人需要人照顾，除了你之外，我恐怕找不到第二个愿意和我一起面对传染病人的家伙了。”

他的笑容里有无奈和疲惫，安格斯在这样的时候才会记起伊诺是在贫民区支撑起一家医院的人，他理所应当会知道很多事情，也有不少的顾虑。或许两人都隐藏着对方绝对想不到的秘密。几年过去了，他们都不再是过去医学院普通的学生了。

在伊诺脸上的笑容被风吹散之前，他收回了手，朝着与安格斯相反的方向走去。在短暂的思考之后，安格斯最先想起了一件可疑的事情，他回头叫住了伊诺：“你是怎么知道尤米亚的？”

“就像你没有告诉我全部的事情一样，我也得有一点自己的秘密才对，”伊诺没有回头，只是轻声笑了笑，用开玩笑的语气回答了安格斯，“等到你哪天愿意告诉我你治疗黑死病人的方法，我当然也不介意和你分享一些这家医院的往事。”

尤米亚曾经和这家医院有关系？安格斯思索着伊诺简单的话语之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只觉得很难想象这个黑魔法师世界的领导者和一家普通的教会医院会有什么样的关系。在他被这句话的言外之意困扰的时候，伊诺已经走远了。待在原地空想的人什么也得不到，安格斯叹了口气，最终只能把这件事先搁在一边，走向了丹蒙的房间。

医院分给主教大人的狭窄房间里此时已经站了三个人，安格斯刚刚敲开门，就觉得狭窄和紧张的氛围扑面而来。

“怎么样？和我们尊贵的公主殿下相处得愉快吗？”

开门的人是莉塔，在屋子里的三人之中，只有她一个人的脸上挂着笑容。站在窗边的艾萨克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忧虑，而坐在书桌前的丹蒙则一如既往地露出了平静淡然的神情。礼节性地吻了吻莉塔的脸侧，安格斯的目光落在了丹蒙的身上：“公主殿下是个很好相处的孩子，国王给了我一个待在殿下身边的职位，他知道了我的来意，也接受了来自于我的帮助。”

“你肯定能帮到国王，辛西娅是皇室的一块心病，如果你能治好她，皇室会欠我一个很大的人情，”丹蒙说话的样子让安格斯想起那些精打细算的野心家，但这没有什么不好的，事实证明这位主教大人也在认清现状之后有所成长了，“你能得到皇室的信任。”

“明天在戈德亚大教堂，教会将要举办上一任教皇的葬礼，所有帝都的主教都收到了邀请，”丹蒙的话音刚落，艾萨克就将注意力从窗外的夜景挪到了安格斯的身上，说出了自己正在担忧着的事情，“我们将会见到所有我们要防备的对手，而争夺各个贵族以及皇室支持的战争也就算是正式打响了。”

安格斯不知道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各个势力之间的明争暗斗从来没有停止过，到现在，事情只不过是被放到了台面上而已。帝都会变得热闹起来，主教们会使出浑身解数尝试建立起自己的声望，让人们相信自己才是那个有资格成为教皇的人。一切都是可以被遇见的，而除了菲茨罗恩家族，似乎没有什么更多需要担心的东西。

“我想我们已经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安格斯不解地看了看艾萨克，“没什么需要担忧的。”

“我打算向所有人公布我拥有神术的事情，”丹蒙平静地开口，就好像他要做的事情不过是一次公开的布道一般，“这是我最重要的一张牌，没有不用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