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许多宗教的典籍之中，人们都将神官们拥有的力量记载为“神术”。

这是神给最虔诚的信徒的嘉奖，那些掌握了神术的神官可以凭空点燃火焰，释放出净化一切污秽的耀光。直到今天，人们也相信教会的祭司使用的力量是神术，然而伯尼塔已经说得很明白了，整个教会上下，每一个祭司使用的，都是黑魔法。人们不再拥有信仰，于是只好用邪恶可憎的方法来代替，在教会内部，人们甚至将神术作为一种传说，一种从未存在过的东西。

但丹蒙施展出来的东西，确实货真价实的神术。

艾萨克知道黑魔法的样子，那种阴冷的气息是无法被隐藏的，黑魔法师的召唤物大多是漆黑的，他们使用漆黑的火焰，漆黑的冰墙，漆黑的藤蔓。然而丹蒙手中的那团火焰却明亮地跳动着，它有着毫不虚假的温暖，却又不像黑魔法那样无时无刻不透着一股子侵略性。艾萨克曾经也一度不相信神术真的存在，他认为祭司们其实是使用药物来治愈那些病人，神术这样的东西，只不过是人们自欺欺人，期待神迹降临的谎言而已。

但现在看来，神术却是真正存在的，丹蒙手中的那团火焰，几乎就是神明存在的印证。

“在我十六岁的那年，我独自一人离开了家，爬上了我家最近的一座圣山。那是传说中神赤足攀爬的山峰，祂以此来为世人赎罪，对于我们家族的人来说，这是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朝圣之旅。”丹蒙手中的火焰熄灭了，他望着礼拜堂的神像，像是陷入了回忆之中，“在我爬到山顶的时候，异变发生了，万里晴空之中忽然降下了闪电。我感到自己被火焰所包裹，我拥有的一切，包括我自己本身都融入了火焰之中。等到我醒来的时候，周围的一切都被焚毁了。我惊恐地跑回家，没过多久，就发现自己掌握了这份力量。”

独自踏上朝圣之旅的少年最终得到了神明的眷顾，这是那些厚重的典籍里才会记载的故事。艾萨克忽然理解了伯尼塔的意思，虽然和黑魔法不同，神术的施展不需要什么牺牲者和祭品，但普通的民众根本无法判断丹蒙使用的究竟是怎样的力量。在一定的引导之下，他们可能会将丹蒙当做是神眷者，也可能把他当做是身怀邪术的法师。人们愿意听从别人的说辞，而不是自己去判断，因此丹蒙的神术，很可能会为他引来不小的祸事。

这也就可以理解为什么丹蒙明明得到了神的恩赐，却一直将这件事隐瞒下来。

“从那天起，我就有了一种古怪的使命感，神选择了我，自然有祂的深意，我迫切地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我一直在等待神的声音，我想知道神赋予我这份力量的原因是什么，祂究竟想要什么。然而神从未向我开口，一次也没有。所以我只能像所有人一样成为了教会之中的一员，但我必须比所有人做得都好，才能回报神赐予我的力量。我不能使用神术，那些希望置我于死地的人会抹黑我，把我说做是黑魔法师，把我送上火刑架。”

艾萨克没有说话，丹蒙获得的东西很让人羡慕，但这也是会将他毁灭的力量。他必须知道要怎么利用好丹蒙身上的神术，让人们相信他是被神选中的人，而不是邪恶的法师。一直没有等到回应的丹蒙轻笑了一声：“如果你觉得跟随我是一件危险的事情的话，我不介意你挑选一个更好的阵营。”

“不，主教，我想您才是所有的主教里最好的选择，”艾萨克否认了丹蒙的话，犹豫着说出了自己的想法，“您拥有其他人没有的优势，我们不能就这样将它浪费，或许在一个合适的时候，您应该让那些人看到您拥有的神术。”

“我知道了。”

在丹蒙于人前施展神术的那一天，他也就将得到命运的审判，在那之前，没人知道他是会被人唾骂，还是被人赞颂。但他也明白，他不能永远隐藏自己，审判终有一日会到来，只是时间早晚而已。

就像安格斯预料的那样，只不过几天的功夫，黑死病就席卷了贫民窟。

即便是繁华发达如戈德亚，也仍然无法抵御黑死病的袭击，那条穿城而过的河流隔开了地狱和天堂，在贫民窟人们痛哭和哀嚎着，有的人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敢踏出房门一步，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被瘟疫盯上，有的人则将家里的黑死病人关在了屋子里，自己逃离了这座城市。瘟疫不过才刚刚蔓延开来，那些人性之中最黑暗的东西就已经展现了出来。安格斯又换上了自己熟悉的那身行头，他早就没有必要去防备疾病了，但这是医生身份的象征。以这样的装束行走在城市之中，他很容易就能分辨谁是真正的病人，毕竟大多数人在看到他的时候都会惊恐地躲避，唯有那些黑死病人才会露出看到了希望的笑容。

这些天的安格斯并没有为了救人而去杀人，因此他只能眼看着很多人死去，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想用自己“特殊”的方法去救人。他想找到一些行之有效的办法来治愈黑死病，一种可以传授给别人，拯救更多人的治疗方法。如果找到了那样的治疗方法，他自然也就可以从与死神的交易之中解脱出来了，不用杀人，他也可以尽一个医生的职责。

然而在贫民窟，他的尝试并不奏效。

在他看来，保持卫生，做好对尸体的处理或许可以缓解黑死病蔓延的情况，然而整个帝国的大多数人都是教徒，而教会又告诉过所有人，清洗自己身体上的污垢是罪恶的。人们会毫不犹豫地将病人的尸体扔进河里，又饮用河里的水。处理尸体的送葬人会将黑死病人身上的首饰取下来，又低价将它们出售。饥饿至极的穷人会大口大口地撕咬那些带着病菌的老鼠，然后染病悲惨地死去。疾病在贫穷的人中更容易传播，那些人用自己的方式欢迎着死神的到来。

安格斯已经很久没有去看那户出现了第一个黑死病人的人家了，他隐隐觉得，那户人家会遭遇极为悲惨的事情。而面对自己无能为力的惨剧，安格斯只能强迫自己不去想也不去看。然而即便这样想，他还是沿着河流在不知不觉之间走向了那户人家的屋子。如果因为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就当做什么灾难都没有发生的话，安格斯觉得自己是一个十足可耻的人。

然而还没走到近前，他就看到一群人将那户人家的男主人拽了出来，他们踢打辱骂着那个瘦弱的男人，就好像他是一切灾难的根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