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真的，”安格斯沉默了一阵子，还是承认了自己说过的话，“我在莱拉……学到了很多东西。”

“很多人甚至把黑死病当做是不治之症，人们说这是神罚，被它染上的人就只有等死的份，”伊诺看着安格斯，试图看清自己的这位旧友所说的究竟是不是真话，“如果真的有办法治好瘟疫，为什么莱拉城还会封城？”

“我救不了那么多人，就算是现在也一样，如果瘟疫真的蔓延开来，我也无能为力，”莱拉城的惨状又一次浮现在安格斯的脑海之中，他从来都没法阻止瘟疫的蔓延，即便和死神做了交易，他的力量也总是微薄的。他觉得愤怒和绝望，而到头来，他还是要继续扮演那个卑微的救世主，“我救不了莱拉，也救不了戈德亚。”

在伊诺的印象里，安格斯总是平静的，但现在的他却隐隐透露出恼怒但又无奈的情绪。不给伊诺说再开口的机会，安格斯与他擦身而过，朝着门外走去。一个看上去像是女孩的父亲的男人此时才敢小心地走过来，他打量了一番伊诺，问出了全家人的担忧：“我的女儿……真的患上了黑死病吗？”

“恐怕是这样，先生，”伊诺叹了口气，努力让自己不去顾虑男人忧心忡忡的神情，而是直接将真相告诉他。安格斯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告诉伊诺家中有一个黑死病人的时候应该做些什么，所以他只能凭着自己的常识给男人一点建议，“我们会尽可能为您的女儿提供治疗，但请您和您的家人离她远一些，让仆人们掩住口鼻再去给她送饭。”

“我可以给您我所有的财产，但求您救救我的女儿，”男人伸手抓住了伊诺的手，那张显露出了苍老的脸上满是深深的忧虑，“她不能这么早就死去，她比任何人都要虔诚，她应该活下去，而不是因为这种恶毒的诅咒死去。”

这世上有太多的人想要活下去了，伊诺想，但很多人还是死了。每天有无数的人悲惨地死去，他们在痛苦之中挣扎良久，最终还是咽下了最后一口气。他不知道安格斯曾经用了什么样的办法来救治黑死病，但听起来，安格斯不打算将自己的方法教给任何人，也没法将这种秘法教给别人。如果真有什么办法能驱散瘟疫的话，黑死病就不再是吞噬一切的灾难了。

至少现在，如果黑死病在戈德亚横行的话，很多人到头来都还是要死。

“我们会尽力的，但救人是我们的义务，教会已经为这项工作付过钱了，”伊诺将自己的手抽了出来，看了看屋子里沉睡的女孩，“请照顾好她，我会再来的。”

戈德亚的天空渐渐阴沉了下来，铅灰色的云层聚集着，沉重地压在每个人头顶。暴雨很快就会降临在繁华的帝都，人们慌忙地在路上奔走着，唯有丹蒙步履从容。他走进了大教堂，在渐暗的天色之中俯身跪在了神像前，点燃了一只蜡烛。

稀稀疏疏的雨声在耳边响起，他闭上了眼，像是陷入了冥想之中一般。

艾萨克注意到了这位自己敬重的先生，他放慢了脚步朝着对方走去，努力不让自己的脚步声打破教堂中的宁静。然而丹蒙还是注意到了他的出现，垂头开了口：“您听到过神的声音吗？”

“不，”艾萨克摇头，“从来没有。”

“我一直都在试着接近神，我想祂的旨意总有一天会降临在我的身边，”丹蒙看向了教堂的彩窗，暗淡的光线之下，那些精美的彩绘也不再闪闪发亮，“这个世界黑暗而混沌，我们每一天都比过去要更接近审判之日，我希望祂可以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做。我希望自己可以给这个日渐沉沦的世界带去救赎。但神从来都没有告诉过我，祂希望我应该去做些什么。”

艾萨克没有接话，他从不觉得神会给谁以旨意，现如今他所做的一切，也只是遵循着自己的信念而做出的抉择，但不论是为了神还是为了他自己，确实在做着什么对他来说才是最重要的。

“教皇死了，”丹蒙用只有艾萨克才能听到的声音开了口，“下一任教皇会在帝都的几位主教之中选出，而我就是其中之一。”

艾萨克不久之前就觉得“丹蒙”这个名字很耳熟了，他现在终于想起，这是闻名于整个帝国的虔诚主教。他早就听过丹蒙的事情，但在他看来，人们拥护谁，谁是现在的领导者，这都是毫无意义的事情。他永远也不会接近那样的人，他只是一个普通的，为了神而作战的信徒而已。

但眼下，他却面对着这位极有可能成为下一任教皇的大主教，面对着一个不属于他的世界。

“很荣幸能见到您，主教大人，”艾萨克行了一个极为郑重的礼节，却也在心底与丹蒙划清了界限，“如果由您这样的人来担任教皇，对整个帝国来说都是一件幸事。”

“您真是这么想的吗？”

“当然。”

“现在帝都已经聚集了来自各个地区的主教，有很多人都想成为新的教皇，教会里隐藏着很多秘密，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目的。”丹蒙顿了顿，然后深深叹了口气，“您在教会之中的目的又是什么？”

“我只是个追随神的普通人而已，”为了自己的信仰，做出任何事情都是理所应当的，艾萨克不觉得自己有什么目的可言，“那么您呢？您的目的是什么？”

“我要改变教会，这里是神的信徒聚集的地方，而不是勾心斗角的名利场。这世上还有灾民在饿着肚子四处乞讨，有病人垂死之际期待着奇迹降临，他们需要教会，而教会却被一群只在乎名利的疯子把控，”丹蒙说着，似乎有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意味，“神不会容许这样的人继续玷污教会，我想如果是您的话，或许会愿意和我一起改变这个教会。”

“我……不明白您的意思。”

丹蒙的这番话几乎接近于招揽了，艾萨克明白他的意思，然而他不喜欢参与任何意义上的权力争斗。眼前的男人是个崇高的人，没有人比他更适合成为教皇，如果他真的掌握了权力，艾萨克确信自己会完全忠诚地协助他，然而如果要帮助他成为教皇的话，整件事就不是那么简单了。

“如果我成为下一任教皇，您就是审判长，”丹蒙做下了承诺，“但不用为我提出的要求感到困扰，不论您是否协助我，这个承诺都是有效的，您是审判长最合适的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