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男人总让尤米亚觉得很邪门。

先不说他的身上没有魔法灵光这件事，尤米亚可以确定，刚才这间屋子里就只有他们两个活人。那个女孩受伤之后早就不知道逃到哪里去了，那么刚刚这个男人做出的古怪举动又是为了什么？他的身上的谜团似乎越来越多，尤米亚曾经觉得这世上几乎没有什么她不知道的事情，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似乎在告诉她，对于这个世界，她还有很多一无所知的东西。

但不论尤米亚不知道的东西究竟是什么，她到头来都会把它弄清楚的。

“是你杀了她，”安格斯注视着艾格妮丝，把一句原本应该是疑问的话说成了平淡的陈述，“为什么要这么做？她的一生很悲惨，而你到头来还把她送进了坟墓。”

“您忘了吗？我是个黑魔法师，我杀人不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吗？”尤米亚觉得安格斯的表现就好像一个没见过血的普通人，或者一个固执地捍卫着所谓道德的蠢货一般，但他的身边有一个黑魔法师，他不应该没有见识过死亡，更不可能有什么百无一用的道德观，“她和自己的亲人死在了一起，您看，这世上可没有多少人能像她一样走运。”

安格斯厌恶死亡，和死神做过交易之后，他更是如此。对于一个伤了莉塔，又用黑魔法杀死了艾格妮丝的女孩，安格斯的心底只能浮现出憎恨。他不想再和尤米亚多说什么，而是将手伸进了衣兜之中，攥紧了自己的那把手术刀。尤米亚注视着他，然后又一次笑了起来：“怎么了？先生？我和总是跟在您身边的那个女孩究竟有什么区别？她比我更高尚吗？她从来不杀人……”

尤米亚的挑衅骤然间停了下来，安格斯的手术刀已经朝着她刺了过来，她从来没有见过动作这样快的人，这让她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她飞快地向后退去，一边低声地吟唱着黑魔法的咒语，试图减慢他的动作。然而令她惊恐的是，黑魔法对这个人并不起作用，咒语完成之后，却只像是扔进了一片虚无之中，什么都没有碰到。只不过一转眼的功夫，那把手术刀就擦着她的手臂刺了下去，久违的疼痛感让尤米亚吃惊地睁大了眼。她站稳了身子想要说点什么，然而安格斯却又一次发起了进攻。

他那双湖泊一般的眼眸之中满是冻结的寒意，恍惚之间，尤米亚觉得眼前的这个男人变成了一把冰冷锋利的武器，他的存在就是为了给人带来死亡。

“嘿，听着，我不想和你打！”尤米亚难得地露出了狼狈的表情，她侧身躲开了安格斯的一击，却被锋利的刀刃划破了裙角，白皙的皮肤在布料之下显露了出来，但对方看她的表情却仍然像是在看一个死人，“你没必要这样！”

然而男人并没有回答，他只是又一次冲了过来，就好像听不到她在说什么一般。咬了咬牙，她开始一点点朝着床边挪去，最终她以后背的一条伤口为代价，伸长了手臂触碰到了艾格妮丝的尸体。下一秒，两具尸体和她的身影就全都消失在了原地。失去了目标的安格斯终于停下了攻击，他觉得自己刚才似乎陷入了一种恍惚的状态之中，并非是他自己在控制着每一个动作，倒像是那把手术刀操控了他的身体。

但现在的他来不及考虑这样的情况意味着什么，环顾四周，他恼怒地试图找到尤米亚的身影：“把他们的尸体还给我。”

“那是我的战利品，又怎么可能留给您？”摆脱了困境的尤米亚并没有放松下来，她的声音回荡在安格斯的耳边，然而她自己却不知道藏到了哪里去，“虽然我很好奇您是怎么做到不被黑魔法所影响的，但咱们还是改天再聊吧，我得去忙别的事了。”

下一秒，尤米亚的声音就消失了，安格斯攥紧了拳，却也知道自己没法抓到一个力量强大的黑魔法师。长长地叹了口气，安格斯本想回到自己的房间，然而回到房间就意味着他必须得面对伊诺。他没有想好怎么用什么借口来掩盖艾格妮丝的死讯，但他很清楚，自己不能把真相告诉伊诺。

这个看上去从不正经的家伙很少对一个女孩表露出这样的好感，伊诺是真的爱着艾格妮丝，然而她已经死了，没有人能将她从死神的手中夺回来。

这个世界似乎总是在拿着他的人生开玩笑，每当他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了些许的好转的时候，突如其来的打击就会把一切毁得七零八落。

就在安格斯陷入了深深的失落中的时候，莉塔却突然出现在了屋子的角落里。

女孩的脸色很苍白，安格斯看到她的肩膀上多了一大块烧伤一般的痕迹，她的神情也异常痛苦，安格斯将手边那张床的床单撕下了一块布料，帮莉塔将伤口粗略地包扎了起来。莉塔并没有拒绝安格斯的包扎，但她的情况似乎也并没有因为他的帮助而好转。皱眉仔细检查了一下莉塔的伤口，安格斯有些拿不定主意：“告诉我我应该怎么帮你？治疗烧伤的药对你有用吗？你现在需要什么？”

“你明白的，哥，”莉塔蜷紧了身子，护住了自己的伤口，“我需要的是别人的生命力。”

如果可以的话，安格斯更希望自己能把自己的生命力给她，然而每个能看到魔法灵光的人都告诉他，现在他身边根本就没有魔法灵光。他也不能用死神的手术刀来救她，死神想要她的性命，那桩交易只对人类奏效。安格斯不知道自己现在要去哪里帮她治好她的伤势，但莉塔看起来真的很虚弱，他很担心下一秒，女孩就会彻底消失。

似乎看出了安格斯的为难，莉塔试探地小声给出了建议：“这里是医院，不是吗？在病房里……有很多快要死去的人吧……”

安格斯知道莉塔想说什么，他不满的眼光让她闭上了嘴，然而她那副虚弱的样子让他想起了不久之前她染上了黑死病，命悬一线时的模样。在那时他就已经做过一次决定了，他总是要救她的，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不论要牺牲谁的性命。

在面对别人的性命时，他总是可以装作一个公平决断的审判官，衡量谁应该活下去，谁应该去死，但面对自己的亲人时，他自私的那一面又变得无处隐藏。

犹豫了很久，安格斯还是看向了窗外，不远处那栋收容病患的建筑正深陷于阴影之中：“……我明白了，跟我过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