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罗伊特意交代过，不要惹是生非。”

“也没给她惹事。”

“那伤是怎么来的？”

“迫不得已。”

“我同调概念后替你处理了，内脏没有问题，但皮外伤还没愈合，损失的血也不会补回来，最近多加注意。”男声说，“千面呢？”

“不小心弄丢……”

猎人走到门外，谈话立刻停止了。

“什么人？”女声问。

他敲了几下推开门，室内两人齐齐望着他，手放在各自武器上。

他尴尬地笑了笑，并不害怕，这些天他接待了很多人，每一伙都行色匆匆警惕戒备。

“什么事？”少女眼神疏离，面色发白，只穿了个白色的背心坐在桌上，像是刚换过，面前站着个西装笔挺的青年，手按在她腹部。猎人在两人间看来看去，露出个暧昧的笑容，笑得青年直皱眉。

“给钱的时候不是交代过，不找你就不要来吗？”他放下手，替女孩披上外衣。

猎人笑笑，把饭放到桌上，手挥了两下。

“他说送饭。”女孩声音发轻，很疲累的样子，“你太紧张了克劳因。”

猎人点点头，流利地比划着。

“‘我昨天猎到的林鹿，清晨起床刚好看见你回来，发现身上有血……’”少女用力摁住青年的手，将他从后腰枪上拉开，“‘……特意炖了点送来。’”

克劳因眼皮跳了跳，无声地看向她。

少女没什么表情，只是盯着猎户翻译：“‘当时天还没亮，我什么也没看清，只闻到了一阵腥。我是猎人，明白那是什么气味。’”她不再说话，静静看着猎人，忽然笑了下：“这可真是稀奇了，会手语的人已经这么多了吗。”

克劳因又皱了皱眉：“你在说什么？”

“感慨一个住在白荒漠的哑巴猎户也会手语。”少女缓慢地从桌子上滑下来，“你是这里最后一个猎人了吧？”

猎户点点头，用手跟她交流。

“他说什么？”

“跟任务无关的事情，你有兴趣听么？”

“……”克劳因没说话，只是抿了抿发干的嘴唇，是一种窘迫的表现。

“他出生那会，雪期刚开始五年，祖辈父辈都是猎户，不会干别的，也教不会他干别的。五十年雪期让这儿的猎户都另寻出路，最后只剩他一个人还在坚持。”

猎人咧开嘴笑了笑。

“‘再过五年，这轮雪期就结束了，总会有人愿意来山里求财。我今年四十岁，到时候还有些力气。我是这唯一一个猎人，最后一个猎人，不会有人比我更了解净土山，收几个徒弟带，猎人会多起来的。’”少女也冲他笑笑，“‘净土山的猎人永远不会消失，我爷爷这么跟我父亲说，我父亲也这么对我说过。对不起打扰你们，平时我自己生活，没人能交流，这几天来的人多，能有人说话实在太高兴了。’”

克劳因默默听着，手上的劲一点点卸去，完全垂了下来。

“多谢好意。”他说，“不过不用这么费心。”

“有一件事想问你。”少女问，“听说最近山上要出来个大家伙，你见过么？”

猎人摇摇头。

“那你对这件事有什么知道的么？”

‘我不知道。’猎人说，‘我也不敢去山里太深处，雪期只剩下最后几年了，适应寒冷的概念种要开始为之后的生活争夺地盘，都很躁动。最近北荒镇上来了很多人，都是冲它来的，有几拨人花钱雇我做向导，我也顶多送到他们到山腰，后来，没再见过他们。’

“谢了。”少女说，“你先忙吧。”

猎人点点头，最后交代几句。

‘我劝你们也不要去。’他指了指女孩的伤，‘不然会吃更多苦头。’

“富贵险中求。”被劝告的病人说，其实她心里不这么想，只是大多数情况下情势不由人，总要做些不想做的事。

猎人摇摇头，退了出去。

“为什么突然手下留情？”克劳因问。

“他是净土山最后一个猎人，这里唯一还在坚持的人，你总要给人留点香火吧。”少女看着别处，“就当是给自己积德。”

“你竟然会想积德？”他有些惊讶，“因为你想金盆洗手？”

“不可以么？”少女收拾着自己的东西，神情淡漠，“我又没有他非死不可的理由，你有？”

克劳因沉默着，像棵树。

“杀得人多了就会忘记血有多臭，有时候你都记不清自己握刀是为什么了吧？只是习惯而已。”

克劳因叹了口气，不想谈这些：“山上发生了什么？”

“我找到冠军时，他已经死了。”少女面不改色，“后来遇上了联盟肃清科的人，他们是冲着冠军去的，估计杀了他的就是这些人。后来又遇上了阔野的追击小组，摸不清是冲着山里那东西来凑巧碰见我，还是专门追我的。”

克劳因沉思着。

“我回镇上了。”少女说，“我和巴图尔兄妹定在今中午会合。”

“止息！”克劳因喊住她，“不论真假，净土山上有神要诞生的消息都传开了。各个社团的人、独自旅行的概念兽驯兽师、还有各个道馆、学校的人，都挤在北荒镇，很快联盟的增援也快到了。这里是神幡和森谷的交界，是联盟的地盘，我知道你和他们矛盾很大，水火不容……但是在拿到神的遗产前，别跟他们起冲突，别惹麻烦。”

止息回过头来，表情微微扭曲：“我很像惹事精吗？”

“没有。”克劳因知道她总是利落且完美的，“但是……”

“谁告诉你我和他们水火不容的？”

“四年前你在联盟大会的决赛上捅了那么大篓子……”

“那也是他们对我恨之入骨，我对他们没有任何看法。”少女面无表情，语气极尽平静，“自己的冠军都看不住，还要怪我对雇主履行义务么？所以谁告诉你我和联盟水火不容的？索罗伊吗？”

他张张嘴。

“拜托你偶尔也怀疑下她的话，不是什么都能信的。”

“不论如何，千面没了，你就躲着点联盟的人，不会有人笑你缩头乌龟的。”克劳因无奈地咧咧嘴，“你不是一直想摆脱索罗伊吗，我知道她是个有点……的人，但至少没食过言，既然你们约定好这是最后一次任务，就不会反悔。我今天就要回川贯，再出事没人能帮你迅速疗伤了，就当是为自己，请你低调些，拜托了。”

少女耸耸肩，背起包离开小屋。

“你知道我从不拒绝好言相求的同事。”她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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