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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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安城向来不安生。

丰安城临近帝都。东面就是帝都的城门。相当于是帝都的左膀右臂。

不过万事皆是利弊相佐。

临近都城,外敌从未进过此处的门。而贼偷儿却在此处络绎不绝。

原在丰安城内也是有衙门,只不过新帝登基时御林军匮乏,抽调走了大部分青壮衙役。无官之处必有乱贼,但是皇帝的意思,谁还不是敢怒不敢言。

而近日,竟然来了铁面司的人。

要说这铁面司,即使是皇室都得忌惮三分。

这铁面司乃是开国皇帝设立,游走于全国,而总部离皇城还不到半里路。连大门口敕造的牌匾都是皇帝登基前亲笔御题的“铁面司”三字,再亲自出了皇城走去铁面司,一直送到铁面司司长手中。据说是铁面司里藏着开国皇帝御赐的尚方斩马剑,上斩昏君下斩奸佞。

然而来到丰安,到没有到例行的地方歇脚,而是径直去了丰安第一府,马府。

马府的三个少爷,除却去了御西关一直未归的马戈,其次便是马戬和马戟。

马戬和马戟,与飞扬跋扈的马戎大相径庭。他俩的母亲本就是公主,自幼就被严苛的仪制管教着。心性磨圆了,才被母亲放出马府各自找谋生。马戬本就承了母亲的好头脑,悬而未决的案子被他一深究,十有八九就可结案了。偶尔反应不过来,公主的鸽子就带了点拨来了。没过几年就当上了铁面司的总司,也不算稀奇。

“这回的事儿,你可有头绪?”西厢房里,待公主遣散了丫鬟小厮,马戬这才平身。公主一发问,马戬算是被难住了。

这回的事儿来得蹊跷。

起因是皇帝让江南进贡了一幅画儿。据说画的是江南四境的山水,据说还是名家之作。名为春色芙蓉图。从各地的驿站送达了皇都之后,打开那装画的锦盒,里边儿的画却没了踪影。而皇帝刚要质问,呈画的礼部尚书竟在金銮殿上当场七窍流血中毒身亡。

画,下落不明。人,当场暴毙。皇帝发了雷霆大怒。下令让铁面司接手此事。因马府就在丰安城,所以让马戬这个总司来彻查此事也不算是偏激。

“没有头绪倒也不要紧。为娘也总是希望你能多在家里待几日。倒是你见过郭家的公子了吗?”“您是说新上来的那个衙役?”马戬眯缝了一下眼睛。不怎么高兴。“你倒是要仔细了这个郭渊。虽说功夫在你之下。但这登徒子本随着你大哥四处厮混。市井里人多口杂从未见谁对他有丝毫埋怨,可见此人的处事之圆滑。你多加留意此人便是。”

马戬去拜见大太太时看了她不少脸色,正要回铁面司时,一出门就撞见了名不见经传的郭渊。虽说是个加冠年纪的后生,可是却眉眼细长,身形瘦削,细脚伶仃的模样仿佛竹竿。一上来就深深一作揖,与其说礼数周全,倒不如说阿谀奉承。

“你我今后共处事,日后见面便不必如此了。”马戬脾气像父亲,豪爽耿直,办事时不愿被这些繁文缛节给拘住。倒是郭渊狡黠一笑,搞得他毛骨悚然。“在内,您是总司,这个礼儿还是缺不得。在外,您本就年长我,对兄长恭敬些也不算出格。”马戬一时找不出话来,寒暄搪塞了几句,便开始了正紧事儿。

要说这活人,街坊邻里都看在眼里。但要说死人,只有掌灯最知晓。

这掌灯说白了便是守墓人,而皇都里出来的死人都不许葬在边上。所以有钱人家的坟都修在丰安城。本是找风水先生来找宝地的,但传说北郊的见龙岗曾有金龙冲天而起。说是那也霞光万丈,梵音渺渺……于是就不管有钱没钱的,都统统迁坟去了那儿。

而礼部尚书,也在那儿。

“你就是这儿的掌灯?”马戬瞥了瞥瘦削的少年。他正熟练地收敛起一些纸钱和裹尸布,黑袍子下白森森的模样让人胆寒。而他傲然的眉眼让马戬觉得眼熟,但又想不起哪儿见过。只是忒厌恶他那瞧不起人的模样。

“既然都来了,还何必多问。见龙岗不与官差打交道。您请回吧。”少年转身拜了拜地藏王菩萨,打算关门送客。说时迟那时快!马戬一把揪住了那洗得发白的黑袍子,一下把他拎到了空中!

“少给我装模作样!明知道线索你却这样推脱!莫非你是同伙不成!”“马大人!马大人!有事儿好商量!有事儿好商量。”郭渊一把救下了那少年,而少年却满脸的愤懑。“白雨,咱有事儿好商量。这回是我刚上任,你看,我也没什么家室好依傍,也没什么金银好送礼。能坐上这个位置不容易啊。你看咱们都是兄弟,你就赏个脸,算是帮帮我。谢过了,谢过。”郭渊深深一作揖,一副不依就不起的样子。白雨看了看郭渊,又瞥了瞥马戬,深深一叹气。

“当初师傅的棺材,我知道是你让店家舍与我的。这个情我一直记着。”白雨把郭渊搀起来。“幸亏是个大户人家,下葬得挖大墓穴。尸首还没放进去。否则我也没法儿叫你们开棺验尸。”白雨一招手,示意两人跟上。

马戬踹了郭渊一脚,才随郭渊一起去了那冬青的破棚子里。

“这毒倒不是什么稀奇,不过是鹤顶红罢了。”白雨把白布掀开。尚书的身上已经拾掇得干干净净备着入土了,看来万幸马戬来得及时。“若说鹤顶红……不少大人的朝珠中也藏着,以防龙颜动怒时不自戕会牵连家眷。只是……”郭渊仔细端详了一下尸首的神态,有说不出的怪异。

“别的再无其他?”马戬不可置信地上下细看尸首,白雨脸立刻拉了下来。“你一铁面司的总司还对我问东问西。你我能瞧见的你难不成瞧不出来。”“白雨……马大人,咱们来得匆忙,也未曾去过尚书大人府上,也不知夫人家眷是否知道些什么线索。”郭渊立刻刹了马戬的针锋。

马戬一瞪白雨,踹开棚门!走了!白雨翻了个白眼:“你爹爹给你找的好行当怎就被这种渣滓坏了心意。过个几十年,还不是要到我这儿报到。”郭渊耸了耸肩,作揖起身要走。“防着点儿。”白雨嘱咐完,把白布又盖上了……

马戬十足是攒了一肚子气,冲进铁面司时,兄弟们一见他这模样都不敢说话。郭渊心里跟明镜儿似的,要不是铁面司搬到了这儿,衙役便不会被调离。而白雨师傅是被刨人祖坟的歹人所杀,白雨对铁面司的人没好脸色也不奇怪。只是马戬这边儿不好哄。

“大人别和市井人一般见识。山野人泼辣惯了。倒是这次的事儿猫腻可有不少。”“你哪来那么多话!”马戬一蹙眉,立刻启程去了尚书府。郭渊狡黠一笑,立即跟上了。

尚书姓宁,单字一个律。上任近十年,府邸却还是那么点儿门槛。虽说不上政绩卓著,但还算两袖清风。

府中除却十几个丫鬟小厮,亲眷就剩尚书夫人和独女。

尚书夫人在府内打点着上下,大件的器皿都已经变卖。看来是要回乡了。痛失了夫君,尚书夫人的面颊瘦削得仿佛经历饥荒。精神一颓,青丝尽数都灰了。

见到马戬进门,夫人仿佛吃了一惊。稍稍安定神志后才匆匆一理鬓角走来。请了三个万福后才起身说:“不知各位大人前来,府内一片杂乱实在不成礼数。不知大人,有何指示?”马戬一时间找不好托词,郭渊立刻和他交换了一下眼色,上前询问起来。

“未曾通报便来访也是我们冒昧,还望你别见怪。”他大量一下府内。“怎不见千金在府内?”“哦,萍儿随管家去了另一处府邸了。萍儿失了父亲,受了惊。再过几日便举家搬迁去那儿给萍儿养病了。”“可惜了这大宅子。没了主儿。”“宅子大未必好。”夫人看了看廊角的残瓦,红了眼眶。

“今日冒昧来访是多有冒犯了。夫人这头还忙着,咱们也就日后再来造访。”马戬咳嗽了一下,郭渊退回他身后,两人作揖告辞了。穿过门廊都临出门了,夫人仿佛猛地想起来似的嘱咐道:“可要尽快逮到凶手。”马戬应了一声便策马去了宁家的另一处府邸。

郭渊说起宁府的独女,马戬立刻察觉不对。

丰安城内人尽皆知宁府的独女生来有疯疾,时不时会病发。虽说比起孩提时已经好了不少,但要痊愈起码得到豆蔻前后。府内宠极了这小姑娘,父亲暴毙,此事宁夫人岂肯让女儿离身。再者说,若这杀手瞄准了他们一家下手,只怕这小姑娘也是难逃一死……

到了新府,内外都有下人,两人只是在府外打量了一下便离开了。

看似安度到了第三日。却一大早就出了事儿。

宁夫人死了!

宁夫人死得蹊跷,偏殿的门窗锁得死死。仿佛宁夫人怕什么东西闯进来似的。四面的墙上,窗门上都没有洞眼。而最蹊跷的莫过死因。“这是锐器刺伤,还是钝器击打出的?”马戬看着她腹上黑紫的皮肤,说不好到底是那一指深的刀口要了她的命,还是被什么钝器打出了淤青……

而那失踪多日的春色芙蓉图,竟然就在宁夫人的尸首边儿上。它被撕得粉碎,不知道是怎么个意思。若不是上头有名家的印记还真看不出是幅画儿。

那管家在边儿上直抹眼泪。说是这歹人凶残,可仿佛是鬼魅,哪有人能杀了人再离开这密闭的屋子……郭渊仔细敲着头顶的大梁和上头的瓦片。马戬叫了兄弟来,接走了宁夫人送去白雨那儿。

“别看了。不是那儿。”马戬顶了顶郭渊,带着郭渊回了铁面司。郭渊对着马戬使了使眼色,余光直指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管家……

“什么东西都往我这儿送!还要我一个个验过去!你还真当我是地藏王不成!”白雨拦住了往里抬宁夫人的铁面司衙役,一摔门自顾自窝在里头不出来了。郭渊这回是劝不得白雨了。他娘亲也是这般弃他而去,这回宁夫人也是这般抛女儿去了。

“毛头小子。再不出来我就不放过你了!”看着郭渊好说歹说的模样,马戬硬生生上前踹开了门!白雨立刻起身!这屋子可是师傅传下来的!

“你别以为没人知道这见龙岗的龙是什么玩意儿!是你下了杀手弄死了那些渣滓!若不想被拖去午门抄斩就给我识相点儿!”“你若有本事弄死我!还何必多费唇舌!那戏子也被你们马家扔在这儿!大不了说出去我们一道身败名裂!”白雨本就不孬!两人一杠上,白雨立即就戳到了马家的痛处!

“白雨!马家再怎么着也无关你的痛痒!但若是你真死了!保不齐哪天野狗就刨了你师傅的尸!这儿,不能缺了掌灯!你师傅,离不了你!”郭渊一帮腔!算是揪到了白雨的小辫子。白雨和马戬僵持不下,他得打个圆场。

“都是一家人,说什么两家话,可别再吵了……”“什么一家人!”白雨怒不可遏地质问。“你不是使尽解数想知道爹爹娘亲是谁吗。白雨,我知道,只是不愿告诉你。”“你快说!”“别急……你把这事儿给我了了。等没旁人,我再与你说。”

白雨一眯缝眼睛。算是答应了。

郭渊把马戬也劝了回去。回了铁面司,待四下无人了才算是打开了话匣子。

“大人,这白雨切莫与其针锋相对。我们终究是要和他打交道。耿直是好,可在这世上,您终究不得不服个软。”郭渊看着那如豆的灯火,眸子仿佛是深不见底的谷。“若不是你,我刚才也怕是按捺不住。”马戬叹了口气……他那不成器的哥哥干了这么掉门楣的事儿,他也不得不给马家兜着面子。

“我以茶代酒,敬你。”马戬举了举杯子。郭渊笑着拿起茶水,却被烫了一记,两人刚相视一笑,却忽然哑然失笑……呆呆看着郭渊被烫红得手……

第二日到了往生岗,被郭渊细细说教了一番的马戬总算是捋顺了刺儿。白雨怎么刁难也就应诺过去便就是了。“这刀口怎么这般不齐整……”白雨仔细看着尸首腹部那一记致命伤。“刀口不就是这么一竖条吗?”马戬和郭渊这样的外行看不出端倪。“若是兵器所伤,刀口两边儿切开的皮肉都是直直地向下的,哪有这样撕一半拽一半的,看起来应该不是什么好的兵器,大约摸是碎碗什么的……”

“那这淤青是怎么回事?”马戬对此甚是挂心。哪有人要用锐器和钝器谋死两次。“那不是淤青。淤青只在皮表,里头的肉不会像这样黑紫。”白雨虽然知道不对门,但也说不出到底是什么缘由。“倒是里面的血肉不知怎么都泡涨了……难不成这房子里湿气重?”白雨把白布又盖上了。

经白雨这么一说,两人更是一头雾水。正好公主的信鸽飞来。马戬便回了马府。入了偏殿后,见着的是公主的丫鬟,公主赐了名儿,叫画玥。

这小姑娘生得伶俐,这端倪正是她瞧出来的。

“大人收这证物时是否收差了?”“你何出此言?”“大人您上眼。”画玥把那粉碎的画儿给马戬一瞧。虽说四周的画儿都拼回去了,但中间的花儿却缺了一块。“宁夫人死的房里四面门窗都锁得死死,这画儿也不会被吹走了。若不在宁府,便是在那杀手身上了……”马戬让画玥收好了那画儿。叫上郭渊径直去了宁家的新宅子。

宁府的下人一瞧是铁面司来的人,立即通报了管家出来招待。

这回虽然是见着了宁家的小姐,但这孩子疯疯癫癫的,满口胡言乱语。问及那芙蓉春色图,她也是诡异一笑,让人摸不着头脑。打量了一日也没什么差池。亭台花格也就是寻常人家的配置。只是冥器在宅子里摆了不少。白花和黄符也四处可见。

只是那老奴带着两人在府内兜兜转转却没绕到后院。郭渊和马戬一对视,郭渊便装出一副痛苦地模样,说要解手。马戬让那老奴带他继续四处看看,郭渊一溜烟儿就没了影儿。

后院里倒是没别的,只是有两个大黑木桶里盛着许多细碎的白末,郭渊尝了尝,只觉得它苦涩难耐。便收了一些在汗巾里。

管家见马戬在府里看得入神,便邀马戬今夜住下,等到明日再细看。马戬本还有戒心,但老奴跪求他们能留下保住宁家的小女,看他说的诚恳,也就住下了。但夜里,马戬和郭渊却是交替着值班,一刻也不松懈。

到了两更天的时候,郭渊忽然听见那后园子里老奴惊呼救命!两人立即起身入了园子!只见老奴在花径里奔过,他们立即随后而追!

铮一声响!郭渊大喊危险!推开马戬后,被不知名的东西砍得脸上血流不止!马戬刚一拔刀!老管家正好跑向他们!马戬大喊危险时!那不知名的东西又砍来一道!划破了马戬的手臂!老奴吓得趴在地上!马戬也立刻俯下身子!静待那杀手再出现!

等了一盏茶的功夫,四周却毫无反应……只剩郭渊在地上哀嚎。马戬这才抱起郭渊警惕地离了宁府……

这刀口相当骇人……径直劈中了郭渊的鼻梁,用了两包香灰也止不住血!铁面司的郎中根本无计可施!马戬焦头烂额之际他娘亲的鸽子飞来问他案情。他一拍大腿!立即送他去了丰安城!

一找到了石桥下的青眼鬼医,鬼医拿出一排银针!密密地刺入郭渊的面颊,血立即止住了……用艾灸和清丹吊住他的性命后,用浸过膏药的纱布密密缠住颧骨后再接上他的鼻梁,才算是保住了他的性命。

“若不是锦菖公主有恩于我,我也不愿做你这单生意。能砍伤到这样我还是第一次见到。”鬼医把银针取下,再用纱线缝上了裂口。童子取来两粒清丹和汤药给郭渊送服后,郭渊伸出手。“别说话,吸进了血水哪怕大罗金仙都救不得你。”鬼医按住郭渊。

郭渊把汗巾上的白末交在了马戬手上才力尽昏厥了过去……

丰安城人都以为这一日见了鬼……马家的少爷和郭家的少爷被不知名的鬼祟所重伤,浑身鲜血地去了桥洞下。于是在街上见到匆匆奔去见郭渊的掌灯白雨时,街边的几个壮汉都吓得跪倒在地,以为自己阳寿已尽……

白雨径直去了马府!怒不可遏地模样吓得门前的家丁腿都软了!市井传说这能招来火龙的掌灯是地府的修罗化身,被大罗金仙引渡到这儿超度厉鬼的狠角色!马戬知道白雨一定会来,这回,他不得不让白雨帮他度过这关……

“你重情义,既然能为你师傅下杀手,我也就料定你不会放过那歹人!郭渊把这白末揩在我手上!你可知这是什么!”白雨按了按郭渊的脉搏,示意马戬里了客房再细谈。临出门还给带上了门。等到了书房,不说一话,只是浅尝那白末。继而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态。

这东西是他的老相识……

“这硝石在宁府是少不得的。此物遇水便散寒。可用来制冰。宁家一连死了两人,没这玩意儿冻住早就烂了尸首。只是郭渊既然把这个给你……”白雨灵光一闪,从马戬铁青的脸色里像是也懂了什么。

“只是你看清是什么东西砍伤了你们吗。”白雨在书房里打转。“事发突然,我未曾看清。只记得有一声铮响……仿佛有人射箭……”白雨瞧了瞧马戬手上的伤口,瞧不出是什么玩意儿能射开这样的口子。

“大人……”门外有丫鬟敲门的声响。白雨立即警觉了起来。马戬挥挥手,说了句无妨。“是画玥,娘亲的人。”“信得过?”“信得过。”白雨这才开了门放了那小丫头进来。

小姑娘大概十六七,出落得倒是素雅。手持着一张琴就进门了。“这边焦头烂额!你倒是清闲!”白雨止不住地挖苦画玥。画玥也不恼,只是浅笑着把琴安置好。“大人今儿在外头听了一日的风声,奴婢也不好插嘴多言语。只是公主提点过了,闲暇时给大人奏上一段解解乏也是要得的。”她用浅葱似的指甲一捻,那纤纤琴弦顺势断为两截。仿佛一声哀嚎似的铮然一响……

那断弦声吓得马戬一个激灵!这时画玥只是莞尔一笑。又把琴拿起,请了个万福便退下了。只见白雨罕见地一笑,赞叹“倒是个伶俐丫头”。目光上下细细打量了她一番……

“能解的都解了,只是不知做这些事儿的由头。”马戬在书房里踱步子。白雨瞧见了书房里的画轴,便问起了春色芙蓉图。宁府上下皆不知这画儿去了哪儿。宁家的小姐又是个疯癫,问不出个所以然来。白雨转了转眼神,想出了方儿……

一般的法儿见不得宁萍,老管家说是马戬招来了歹人,恐伤了小姐便不再让铁面司的人接见。师傅早就教过,活人最怕不过流言蜚语和牛鬼蛇神。白雨便等上两日。等到了宁大人头七的日子,借做法事的名义进了宁府。让小姐留在了灵堂,亲自上前问。

直问春色芙蓉图果然问不出所以然。白雨便换了个法子。“萍儿,白掌灯问你个事儿,若你好生答我,我便把这糖人儿给你。若是你扯谎,掌灯就让鬼怪夜半来寻你!”“您说便是,萍儿知道的都告诉您。”宁萍看着那金黄的小糖人儿,早就开始吞唾沫了。

“萍儿见没见过春色芙蓉图?”“萍儿没见过。”“那萍儿,见没见过爹爹带回来一卷画了花儿鸟儿的纸啊?”“见过见过!娘亲说了!上边画的是江南!”“那画儿呢?”宁萍踱着步子,一脸的窘迫。“萍儿把花儿扣了下来,爹爹便收起来了……白掌灯,萍儿不是不乖!萍儿都有好好答你,这糖人儿……”“好孩子,糖人给你,糖人啊……都给你。”白雨瞧了瞧这傻乐的小姑娘,眼神儿里仿佛有些妒忌。

他吸了一口冷气,回去答复了马戬。

待郭渊醒,三人捋清了思绪,也是长叹。

宁大人带了春色芙蓉图回了府。宁大人为人清廉,府里没几个丫鬟小厮照料。大约摸是去领旨时让无人照看的小姐撕了那画儿。宁大人怕陛下降罪与家眷,便在大殿上服毒自尽了。人死时罕有几个心甘的,而宁大人神色如此释然,想必自以为家眷不会被牵连。

而宁夫人大抵是知道夫君的小算盘的,于是马戬头回去,也是在临走了才叮嘱追拿歹徒。然而郭渊问起了小姐,让她疑心是否有人走漏了风声让铁面司的人疑心了宁萍。便做出一副画毁人亡的假象。然而这莫名消失的凶器,便是用来冻住宁大人尸首的冰。冰凌刺进之后,皮肉受了冻便乌黑发紫。等到众人发觉她时,那冰凌早就化了。也就有了皮肉被泡涨的伤。

而老奴也是受了夫人所托要保全小姐。他早早就在路上勾上了一道弓弦,夜黑风高,悬在空中根本瞧不见那细线。等马戬两人听到他的呼救,他便用那弓弦伤了郭渊。而他匆匆扑回来,大抵是为了割断那根弦。弦一短,马戬被弹回的断弦划伤。而弦就弹飞得不知所踪了……

“这小丫头,这么痴傻,怎就有这么多人愿为她豁出了性命……”白雨揩了揩眼睛。郭渊和马戬也不说话,就看着那灯火。

过了几日,天儿也算是热了。那午门的人群里,宁家的老奴算是被铐着拖过闹市。据说是他毁了陛下要的名画儿,还害死了宁大人和宁夫人。实在是罪无可恕,要被车裂。只是小姐无辜受牵连,陛下施舍了些金银便不再过问了。

“你可想好了,欺君可不止车裂啊。”马戬在马上瞧了瞧脸上露着伤的郭渊。松了松手上的缰绳让马拖得慢些。好让那老奴走得慢些。

郭渊不言语。马戬也不言语。

两人回头瞧见那老奴一脸满足,不知为何,红了眼眶。

“白掌灯,白掌灯,管家去了哪儿?”那冬青的破棚子里,又添了个新人儿。

“萍儿啊,过几日,他就来了。”白雨把宁萍的衣裳收拾好。便把一件黑黢黢的斗篷套在了她身上。“记住喽,日后要叫我师傅。萍儿要乖,要在这儿守着爹娘啊。”

两人瞧着那远处的坟,也是不言语。

只是两人,不知为何,也红了眼眶。

PS:如果有任何纰漏请各位多多斧正。诚是慢工出细活儿,让各位久等了。多谢各位海涵。这厢有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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