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昱的担忧是多余的。
他很快注意到了马主任的变化。
随着他的话缓缓出口,中年男子急切中夹杂着桀骜的脸一点点松弛下来,直至整张脸皮的线条都变得和顺。
方昱听到马主任的声音愉快地响起,如同溺爱小辈的叔叔见到了可爱的侄子。
“我怎么可能会和那种事有关系?我记得小方你的办公室也在受灾区域,吓坏了吧?”
马主任表情亲切,好像随时都能从兜里掏出一把糖,再顺便拍拍方昱的头。
平日里眼睛长在天灵盖上的人突然弯下腰开始关心自己,实在是惊悚,总感觉像是给鸡拜年的那只黄鼠狼。
方昱嘴角抽了抽,继续第二个问题,“你是怎么知道我手里有这本书的?”
“这个啊……”马主任说到这里停了下来。
还是不行吗?
方昱心提起来。难道是我错估了这本书的能力?
正当他这么想着,马主任的嘴却像是开闸的水,不光把这件事的前因后果,就连他为何从大学时喜欢上收集古书这种事情都交代得一清二楚。
他说他是有一次无意中听到女学生的闲聊,这才得知方昱有这么一本书的,女学生具体是谁他记不清了,对此方昱有些遗憾,不过至少可以确定他和那起盗窃事件无关。
就在对方打算拉着他一起共度晚餐并继续这个话题之前,方昱急急忙忙打断了马主任的话,慌乱离开,又或者说逃开了。
对方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悦。
这种诡异的温顺令方昱离开的脚步更快。
他抱紧了手里的书,隔着厚厚的书本,能感受到书本下方胸腹中的强烈脉动。
他微微颤抖着。
可怕!
这种力量,真是可怕!
听话的女学生,和善的上级领导,有问必答的洗脑能力。
方昱手心发汗。
无所不能的舒畅,即使只是一种依靠外物而得来的假象,但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的确不错。
这本书……
方昱眼神坚定,这本书没有人能从他手里夺走!
……
……
这之后,方昱并没有遇到什么烦心事。
一日,他收到了来自范同的电话,是报喜的。
消息有两个——
其一,方莉莉前不久似乎短暂地恢复了意识。
其二,莉莉高中时代的事情已经有了眉目。
不管哪一个,都是好消息。
当范同在医院门前见到方昱,他难得看到了好友喜形于色的样子。
这假仙绅士能笑成一朵狗尾巴花,还只是百年难遇。范同边走,边啧啧称奇。
“你说莉莉恢复意识了,真的吗?”方昱忍了忍,还是脱口问道。
范同翻了个白眼,“这话你已经问了不下十遍,前方拐个弯儿就是病房,你进去自己看看不就行了。”
“嗯,也对。”
两人又走了一会儿。
“我说,饭桶……”
“到了!”
范同赶在这个神经质的妹控再拉着他问东问西之前,一把拉开了病房的门。
方昱噤声。
“你怎么不进来?”范同走进去,发现没人跟进来,转头便看到方昱站在门前踟躇不定。
“我……”方昱嘴张了又合。
不过,他终于还是走进了妹妹的病房。
他的脚步是那样轻,就连呼吸都屏住,就好像这个房间里正躺着数百个沉睡的婴儿——虽然这间VIP病房中只有方莉莉一个患者。
病床上的女孩正在沉睡。
他们似乎来的不是时候。
“要叫醒她吗?”范同小声问。
稍作犹豫,方昱摇头。
他俯身为妹妹掖了掖被角,指尖从方莉莉尚包裹着绷带的脸颊边划过,如春风似秋水。
他轻轻地说:“不,让她睡吧。”
现在方莉莉已经被转移到普通病房,不再是当初浑身插满管子的恐怖模样。
他凝视着妹妹的睡颜,那股子温柔专注足以融化任何一个铁石心肠的人。
范同不自在地耸耸肩——妹控气场总是出现得如此猝不及防。
许久,方昱站直。他对范同招手,示意他跟着自己出门去。
关上门,方昱抬手扯松领带,靠在门边的墙壁上。妹妹的情况有所好转,他积压在胸腹的块垒也得以松动。不同于之前那种强行压抑焦躁的温润,他现在松散随意,甚至有点慵懒。
终于能松一口气了。
“说说莉莉高中时的事情吧。”
“那本日记说的没错,的确有人死了。”
看来松口气还为时过早。
方昱再度绷直了背脊。
见状,范同忙说:“不过那个死掉的女学生是自杀。”
……
……
王双,这是两年前死去的那位女孩的名字。
据侦探所递交的资料,那名女生可以说是家境贫寒但却品学兼优的代表性人物。虽然因为之后的某件事,这个“品”字可能要打个问号。
在高三下学期,校内突然传闻王双和教音乐的年轻男教师有不纯洁交往。很快,这个传闻就像雪球,越滚越大,越演越烈,越传越离奇。
事件中心的当事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对此做出反驳,这种沉默反倒引发了更多探究的,怀疑的,冷漠的,看热闹的目光。
可能是考虑到高考将近,王双又是学校寄予众望的尖子生,校方对她只是口头告诫了几句,就将此事压了下去。
流言暂时冷却,当事人如履薄冰,渡过了一段短暂的平静期。
直到某一日,王双在体育课上忽然干呕不止,再次引爆了众人对她的猜疑。
这一次再无法粉饰太平。
疑似妊娠的反应越来越明显,纸包不住火。
所有人都相信她怀孕了。就连学校高层,王双的家长,那名男教师,甚至她自己都相信自己怀孕了。
作为处理,那名男教师引咎辞职,离开了这座城市。王双则被取消了保送资格,并且本来已经十拿九稳的奖学金也随着这件事而随风而逝。
官方的处分不是终结,无处不在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才是对这名女生真正的审判。
终于有一天,她再也无法忍受这一切。
王双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清晨,从图书馆的顶楼轻轻一跃,跳了下去。
……
……
听完范同的讲述,方昱心情沉重。
这名女学生的遭遇让人唏嘘,可是——
“她和莉莉有什么关系呢?”这才是他真正关心的。
“问题就在这里,这个叫王双的姑娘似乎是你妹妹的闺蜜。我指的睡一个被子,连上厕所都腻味在一起的那种闺蜜。”
方昱愕然。
和茶会的刘佳雯一样,他从来没有听过妹妹还有王双这样一个朋友。
范同摊手,“这两个人之间都发生了什么,我是不清楚,但据说你妹妹是王双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还有一种说法是,王双是当着你妹妹的面从楼顶上跳下去的。”
PS:终于连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