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5 江临(地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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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灾人祸。

一直到今天,我才懂为什么“天灾”后面会跟上“人祸”。

我们这一辈人对二零零三年的非典没有多大印象,可对二零二零年的新冠肺炎一定会印象深刻。

二零零三年,我也只不过是个十岁刚出头的小学生,不懂非典给国家、人民带来多大的损失,只记得非典过后学校组织了文艺汇演,每一个节目都是和非典有关的。

这段时间,网上有这样一种声音。零三年的非典是八零后、七零后在守护,现在换我们九零后来守护。

也许是因为在全国疫情大爆发的情况下自己也一直坚守在工作岗位上,我发现原来铁路工作者多了的并不止见证人情冷暖的机会,还有坚守的使命。

许幕清以前形容我的职业——平凡却不平庸,希望这次疫情之后她会加上一句,其实还有些伟大。

休息在家的时候会下意识去看四川、成都的疫情情况,疫情爆发没多久,四川省的确诊、疑似病例便位居前列。

疫情爆发,许幕清每天的短信都在问我还好吗?

当时,她说,江临,我还是会每天都给你发短信,如果不幸你有了女朋友,那么我就不发了。

如果这么说的话,可能她的短信还会再发上几年。也或许,等她有了男朋友就不再发了。

每一天,许幕清都在问我好不好。也许她是看到新闻报道里感染新冠肺炎的列车员,又或者是其他火车站工作人员了吧。

其实我挺庆幸的,还好我们分手了,还好在新冠肺炎爆发前我们分手了。我在列车上,每天接触那么多的人,虽然现在没事,可谁也不知道有一天是不是真的会发生在自己身上。

如果真的……我耽误的不止是她几年的大好时光。

来电铃声响起,听铃声便知道是许幕清打来的,我单独为她设置了一个来电铃声,是我们两个人都喜欢的一段音乐。

我犹豫了很久,不知道要不要接这个电话。她从兰州回成都后我们便没再联系过,如果接了,第一句话该说什么?

要不就等着自动挂断吧?

这样想着,还是在铃声响着的最后一秒接起了电话。她没说话,我说:“许幕清。”

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接起电话的那一瞬间想到她说最喜欢我叫她的名字。对了,她还说我要一辈子都叫她名字呢,似乎也没什么机会了,也许这就是最后一次了吧。

她带着些沙哑的声音通过电话传来:“江临。”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听到她说话,我便对这声音着迷,尤其她念的那首诗,念完之后加的那一句——

世人谓我恋金城,其实只恋金城某。

两句话之后,我们都没再说话。按照说话的顺序,这一次应该是换我说上一句了吧?

我们有过很多相对沉默的时刻,这一次,只要我们沉默就很难再感知到对方的存在了,看不到彼此的面庞了。不禁看手机,真害怕沉默是因为电话挂断。

她发的短信都在关心我好不好,那就亲口报一声平安吧:“我很好,不用担心。”

你也一定要平安。

我在心里默念着,便听到她说:“我也很好,不用担心。”

一句话,刺激到泪腺。我没哭出声,怕电话那端的她听到,只是克制不住往下掉的眼泪,又或者是因为彼此不能看到于是肆无忌惮流泪。以前我以为自己不会流这么多泪的,也真的奉信——男儿有泪不轻弹。

她不说话,仿佛每说一句话都要等着我先开口似的。或许,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等我说了之后顺着我的话往下说。

“这几天虽然新增确诊病例少了很多,但还是不能放松警惕,能不出门就不出门,出门一定记得戴口罩,照顾好自己,你是大人了,也要照顾好爸妈。”

许幕清,你要平平安安的,哪怕我再不能见到你。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你要平平安安的,我不能真心实意地祝你在没有我的日子里幸福,但祝你平安一定是真诚的,你们一家都要平平安安的。

过了一会儿,她才说:“你也是,一定要好好的,你不能出事。”

我说:“我会的。”

我们都要平平安安的。

话说到这儿,以为我们又会开始沉默,毕竟在这不长的时间里已经沉默了很多次,却听到她说:“你这次走车到成都的时候我们在车站见一面吧,这几天因为疫情不能返校,我一直在成都。”

我想见她,可是却不想她在特殊时期跑火车站一趟,于是说: “火车站人多,不安全,你好好待在家里。”

这一次没有沉默,没有短暂停留,她很快说:“我会戴好口罩,做好防护措施的。”

我又说:“我们见一面,回去之后你被隔离了怎么办?”

这段时间我不敢去爸妈家,不敢在其他地方停留,退乘就只是一个人在家。毕竟,接触了那么多人,不能保证自己是不是也被感染,所以我是真的怕见她。

可她很执着,一如初见那般。

“不会的,我不上车,就在站台见一面。就见一面,好不好嘛,江临。”

决定好了的事,我拗不过她,只能说好。

只盼不出什么意外。

十一点十分列车到达成都,一个小时后折返。开始上客,疫情期间出行的人并不多,站台上人很少,许幕清一跑过来我就看到了。我好想也跑向她,一起让距离变短,可是我在立岗,我不能。

走近,原来她真的剪了头发,刚开始看见还以为是距离太远看错了。以前长发接近腰,现在披着头发都垂不到肩上。戴着口罩,除了剪短了的长发,只看到她那双透着些邪魅的眼睛,我不禁问道:“怎么把头发剪这么短?”

“因为遇见你的时候是长头发,长头发的样子只想给你一个人看,以后都不留那么长的头发了。”

笑容瞬间凝固,而她的眼睛依旧弯的像是月牙。

许幕清剪了长发,因为我而剪短了长发。

我笑不出来。

“真想抱抱你,可是现在这情况……”

说完,她很快问:“现在怎么了?”

我说:“我在列车上接触的人多,万一……怎么能抱你呢?”

她语气坚定:“我不怕。”

“可是我怕。”

我比谁都怕。

透过站台看外面的天地,即便广阔也看不出辽远。这就是成都啊,许幕清长大的地方,我说:“兰州、成都跑了这么久,到过成都这么多次,可是从来没有出过火车站,其实啊,我好想出去看一看,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走到玉林路的尽头,看看是不是真的有赵雷歌里唱的小酒馆。”

你陪我在兰州走了这么多次,我还没和你一起在你的家乡走一走呢。

她眼睛也不再弯的像月牙了:“等疫情过去了,我们一起在成都的街头走一走,我们一起去吃火锅……”

她哭了起来,我好想伸手擦一擦她脸上的泪,可是现在我就连靠她近一点儿都不敢,更何况伸手去碰她呢。

疫情当前,只有一个愿望——我爱的人健健康康,平平安安。

铃响,终于还是到了要离开的时候。我关上车门,列车开动,她蹲了下去,还在哭吗?

列车速度越来越快,她的身影在我视线中模糊,最后消失。

从今以后,天南地北,再无相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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