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蛇王

丁一知道村长是在夸大蛇王。他也没有见过蛇王，不知道它到底长什么样子。但不管怎么样，那条蛇王既然传说得那样神乎其神，肯定有它的非凡之处。平时到山上捕蛇，他总是避开蛇王的地盘——蛇是有领地的。

丁一怕蛇王。

伍老板看出了丁一的犹豫，说：“这条蛇王我出三百块钱。现在工地上一个泥工一天的工钱才四块，三百块钱等于三个月的工钱了。”

三百块钱的确是个大数字，如果丁二去复读，自己背米去，几乎可以管一个学期。丁一这样想了，就对伍老板说：“|我答应你去捕蛇，但是我地窖里的八条无毒蛇要一起买走，每条二十块。”

伍老板爽快地答应了下来，他从衣袋里摸出一包烟，自己嘴里叼上一只，给了村长一只，想了想，伸手给丁一：“小伙子，抽根烟。”

丁一不抽。

伍老板喷出了一口烟，说：“小兄弟，我可要丑化说在前头，如果你被蛇王咬伤了，或者咬死了，我是不负半点责任的。”

伍老板拉过村长，要村长做担保。

村长连忙跑到一边，说他担保不起。说着说着，村长大步朝远处跑走了，一边跑一边喊，我家的牛跑了，我要去找牛。

伍老板朝村长跑去的方向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斜看着丁一道：“看起来你也不过是一个软蛋！”

伍老板生起了气，神情变得很愤怒，他骂了一句什么，气鼓鼓地上了 车。原本是要来买一条毒蛇，开车跑了一百多公里却扑了个空，他开始大发雷霆。

吉普车发动了，伍老板空挡很踩了一脚油门，吉普车一声狂吼，如一头发怒的狮子。

丁一一歩跨到吉普车前。

吉普车起步。

丁一向上一跳，顺势骑在了吉普车的引擎盖上。

伍老板在车内暴跳如雷：“你想搞什么？找死吗！下来！”

丁一从引擎盖上跳下来，走到车门边对伍老板说：“我答应你捕蛇王，愿意写下生死契约。”

伍老板将车熄火，心情一下变得特别好了。他走下车，拍了拍丁一的肩膀，说：“好样的！”

丁一的父亲始终站在一边，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但是他一直张着耳朵，关注着一切。他听到丁一要写生死契约去捕蛇。终于忍不住走到丁一的身边说：“狗杂种，你要去捕蛇王？”

丁一说：“不关你事！”

“你是去送死！”父亲的脸气得像一张白纸。

丁一说：“你不是希望我死吗？”

父亲嘴唇哆嗦着：“不孝的家伙！”

其实，丁一心里是有底的，他从虚空大师那里得到了一味蛇药，那不是一般的蛇药，很稀少。虚空大师说过，不到万不得已，不要用。难道这一次就到了用的时候？想到这里，丁一心里还是有些怕。万一……不怕一万，只怕万一。

但愿不要出现万一！

丁一回到房里，从读初中时留下的一个作业本上撕下了一张空白纸，他找到一只旧钢笔，那只钢笔读书时要么不出墨水，要么突然流下一大摊墨水，确实不怎么样。

现在，钢笔几年没用了，里面的墨水早已干了，当然写不出字。丁一又翻出一个铅笔头，在嘴巴里咬了咬，然后在纸上写下了一行字：我自愿捕蛇王，如果受伤，或者死了，与任何人没有关系。

丁一初中毕业，他读初中时成绩也不错，要不是母亲突然生了大病，没钱而辍学，他肯定能读上高中，说不定还能考上大学。

他的字写得很好的。他的字曾经得到过初中那位漂亮女老师的表扬。

丁一看到纸上哪一行漂亮的字，突然心里有了一种莫名的难过。

丁一把写好的生死契约交给伍老板。

伍老板看了看，他知道万一出了事，这一纸契约什么用都没有，但是即便是真的出了事，他也有充分的把握摆脱掉全部干系。他逼丁一写生死契约，也是叫丁一自己当心一点。毕竟，死人不是一件好事情。

伍老板说：“小兄弟，我跟你一起去捕蛇王，给你当下手。”

丁一说：“什么忙都办不上，不要去。”

伍老板说：“要不我远远跟在你后面，这不要紧吧！”

丁一没有说话。

伍老板就钻进车里，在车里鼓鼓捣捣的。

伍老板从车上下来，已经是全副武装了。只见他戴了一顶安全帽，戴上了眼镜、口罩，手套，身上的衣服包括套鞋是上下连体的，背后一根拉链从屁股一直拉到脖子。

伍老板笨头笨脑地走了一圈。

丁一没有换衣，还是早上到庙里去的样子。不过，他背起了一个小背篓，背篓里放了一包什么东西，同时，他在腰里插了一把砍山刀。

丁二一直看着丁一准备。

丁二说：“哥，我和你一起去。”

丁一说：“你不要去。”他明白弟弟的心思，补充说：“没事的，你放心。”

丁一抬脚朝山里走。走了两步，背篓被人拽住了。他回头看见父亲正扯着他的背篓。

父亲喘着气说：“畜生！你不能去，你会死的！”

丁一烦躁地推开父亲，道：“你怎么尽说些不吉利的话！”

丁一一推，父亲就仰天倒在了地上。父亲坐起身，拍手打脚的嚎起来，眼泪鼻涕流了一脸。

丁一不管不顾地往山里走。也不喊伍老板。

伍老板跟在丁一到后面，隔丁一十步远。

黄狗跟着丁一走了一会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太阳已经完全从东边的山上爬了起来，笑嘻嘻地坐在了天上。

是初夏的季节，虽然是山里，也已经有些热了。

没有风，空气有些逼人的感觉。

这是一个捕蛇的好天气。

丁一走到一个山包上，回头间，看见弟弟丁二跟了上来。

丁一有些急，对着弟弟大喊：“别来！别来！回去！回去！”

弟弟在远处停了下来，朝丁一张望。

丁一再大喊：“回去！回去！”

丁二站了片刻，转身朝家的方向走了。

丁一看见弟弟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托了一下背篓，继续前行。

蛇王的地盘在枯叶谷。

枯叶谷在离家十里的山那边。

丁一朝枯叶谷走去。

伍老板始终跟在丁一十步之后。

走了接近一个小时，便进入了枯叶谷地界。

这里没有人烟，听不到远远远近近的鸡鸣狗吠声，只有不知道一种什么虫——这种虫应该有几百几千万只——它们不知到躲在什么地方。它们集体鸣叫，堆积出一种波浪样的声音，在山里荡来涌去。

但是停下脚步仔细听那声音，那声音又好像大脑中冥想出来的，不是特别真实。

有一种特别奇怪的感觉，就是，这声音居然衬托得山谷更加静谧——一种带了诡异气氛的静。

所以，脚板踩在地上的声音变得异常清晰，连一根轻巧的松针被踏得微微翘起，都听到了划破空气的声音。

一切都是蛇王造成了，那畜生的威风已经化到了精神层面。

丁一明白这一切。

丁一坐在一块斗大的岩石上，他的目光像雷达一样扫着地面上的一切，目光搜寻的信息反馈进大脑，再由大脑分析、处理、判定。

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这时候，伍老板赶到了丁一身边。他气喘吁吁，吹气鸣哨一般。大汗淋漓的他拉开了连体衣背后的拉链。

“还要走多远？”伍老板上气不接下气地问。

“已经到了枯叶谷。”丁一说。对周围的注意力不敢有片刻分散。

伍老板吓得打了一个冷战，后退数步，忙不跌跌拉上衣服后背的拉链。

休息了片刻，丁一继续前行。

丁一的耳朵竖起，像两只猫耳微微颤动。他捕捉着地面哪怕是两只蚂蚁接吻的声音。

丁一吸了吸鼻子，石头的味道、土的味道、苔藓的味道、各种树木的味道、野兽的粪便味道，酸、甜、苦、辣、腥、涩、臭、香混合。

他居然能将某一种味道从百味中分离、突出、放大，像是一帧画面的放大，呈现出细微的特写。

这是丁一听觉和嗅觉的特别之处，但是他自己没有意识到有什么与众不同。

丁一突然站住了，屏气凝神，神形合一，如一只出猎瞬间的山猫。

丁一嗅到了一种味道，是蛇的味道，但不是一般的蛇的味道，这味道如此霸道，有一种摧枯拉朽的力道。

同时，落叶哗哗啦啦，在丁一耳朵里惊天动地。

当然，这些声音伍老板听不到。

太阳照亮了整个森林。

该来的都会来。

该来的已经来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