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损耗殆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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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一月下旬了,这两天北京阴冷,朔风凛冽,天气预报说本周要下雪。供暖已经从上周开始,重度空气污染也随之开始,整个北京城就像一个巨大的煤球炉在喷吐二氧化硫。

周一下午三点左右,傅世泽在开会,事务所半年前在上海开了个分所,但是业务拓展不理想,正在开会讨论解决办法。事务所就连同傅世泽在内一共三个合伙人,三个都呆在北京,派到上海去的是个资深经理。三个合伙人合计着上海怎么着也得有个老板去蹲点才行,但是三个人自己都不想挪窝,要么再在上海找个合伙人?问题是,也不是那么说找就找得到的......

忽然,傅世泽感觉到裤兜里的手机在震动,他掏出手机扫了一眼,卢雅婷的,顺手就给关机了。等会开完,傅世泽再想起开机时,已经晚上了,傅世泽看见卢雅婷发来的一条短信:我爸爸刚刚去世。

傅世泽一怔,给卢雅婷挂了个电话过去。

昨天晚上7点左右,卢厚信在吃晚饭的时候忽然二次中风,汪宣赶紧将卢厚信背到楼下,在卢雅婷开车往医院赶的路上,所有人都感觉到卢厚信不行了。二次中风的死亡率比第一次高得多,医生初步诊断后,问家属还需不需要抢救,因为icu病房一进去,开销一天至少上万。卢雅婷心痛欲裂,深感对不起父亲,于是坚决要求进行抢救,否则自己一生都会内心不得安宁。结果花了一万五,卢厚信于第二天下午一点左右被医生宣告死亡。

护士将各种仪器从卢厚信身上拔下,卢雅婷在玻璃窗外哭得昏死过去,汪宣将她扶到医院长椅上。护士收拾好后,卢雅婷和李汇琴又扑倒在卢厚信身上嚎啕痛哭。卢厚信才50出头,这么去世确实年轻了点,卢雅婷一面哭一面喊:“爸爸,我对不起你啊。都是因为我,你才去得这么早。”

卢厚信在生命的最后三个月变的非常难伺候,百般刁难,故意折腾别人,卢雅婷和李汇琴,都没少受罪,汪宣有时看着都不忍,觉得卢厚信太不体谅别人了。卢雅婷孝顺到了极点,无论卢厚信怎么对待他,都逆来顺受,任劳任怨。

卢雅婷背后也曾对汪宣抱怨过几句,说日子实在太令人无法忍受,希望父亲早点去吧,让所有人都能得到解脱。但是卢厚信现在真的走了,卢雅婷哭的却是:为什么我心里要对爸爸不耐烦,为什么我不能对他更好,我其实还可以做得更好。

汪宣在卢雅婷身边安慰她:你已经做的够好了。卢雅婷却哭得断气回肠:“如果不是因为我要生盼盼,爸爸不会去得这么早,都是我的错,是我害死了爸爸。”卢雅婷在那一瞬间恨透了傅世泽和凤霖。

卢雅婷情绪稍微稳定后,开始一一通知亲戚朋友,包括傅世泽和姜寒梅,结果傅世泽直接就关机了,卢雅婷只得再给他发了个短信过去,然后给姜寒梅打电话,姜寒梅倒是安慰了几句,但是明显也只是礼貌上的客套,没提来参加追悼会什么。卢雅婷挂断后,心凉冰冰的,抬起头来,汪宣正在看着她,眼睛里全是怜悯。

到了晚上,傅世泽电话到是来了,卢雅婷心头剧痛之余,中间的这三年时光白过了,忍不住的抱着电话诉说起来,傅世泽倒是没打断,随便她倾诉哭泣,但是也没任何应和,最后卢雅婷光哭没话了,傅世泽问:“下面你们怎么安排?”

卢雅婷一面啜泣一面回答:“后天早晨9点在殡仪馆开追悼会,然后送到城外。”

傅世泽要了殡仪馆地址:“我会准时来参加的。您节哀。”就把电话挂了。卢雅婷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刚才的倾诉对象早已不是那个从不说“no”的男人。

周三,傅世泽请了一整天假,早晨9点赶到殡仪馆,因为不是周末,所以到的人寥寥,重要的亲戚还是都来了,包括过去打过傅世泽的几位。傅世泽鞠躬后站到了一边,在那里仔细观察汪宣。汪宣像主人一样帮忙张罗着来访的宾客。10点,部分来宾散去,部分陪着送出城。12点大家返回,到酒店吃饭。

傅世泽几乎没开过口,却一直很耐心的坐镇。直到下午两点多,酒宴完毕,卢雅婷带李汇琴和汪宣回家,傅世泽开车跟在他们后面。

李汇琴坐在车后座上,不时的暗暗抹一把眼泪,汪宣坐在副驾座上,一路上一直留意着自己这一侧的后视镜,当车又拐个弯后,忍不住了:“他一直跟着我们。”

卢雅婷平静的说:“他是来跟我谈判的。”

汪宣又惊又怒:“今天?你爸骨灰都没凉呢。”汪宣有将傅世泽一拳打翻在地,再狠狠踹上一脚的**。

卢雅婷声音更平静了:“他在我爸爸坟上的土扒平的一刹那,还没上来把我拖到一边跟我谈,就已经够有耐心了。我估计他忍到现在,头发都白了好几根了。”

两辆车在大楼下并排停下,傅世泽跟在另外三人后面进了电梯,大家心照不宣的沉默上升,然后傅世泽跟着他们进了家门。李汇琴说:“小傅,要喝点茶么?”

傅世泽摇摇头:“不用,阿姨别客气。雅婷,我们能单独淡两句么?”

卢雅婷点点头,把傅世泽带进最里面的那间卧室。这个房间前屋主是装修了当书房的,卢厚信病后,家里就在这屋中间搭了个窄铺,让他悬空躺着,好方便从各个方位接近照顾。房间里还有病人的气息,床边靠着卢厚信的轮椅,床下放着便盆,屋里其他东西也是凌乱不堪。卢雅婷进门后,一面整理房间,一面听傅世泽说话。

傅世泽觉得房间里气味实在是很难闻,简直令人作呕,虽然外面正寒风刺骨,气象预报说今晚上会有雪,还是忍不住过去把窗户打开。过了两分钟,气味散掉了点,加上鼻子失灵了,傅世泽呼吸通畅了点,重新关上窗户,开口说:“雅婷,我跟你谈话的内容你想必也有所准备。”

卢雅婷点点头。

傅世泽说:“那好。我问你。盼盼是你养,还是我养?如果我养,那么,一,你两周之内从这房子搬出,二,我会去法庭起诉,要求更改监护权,你最多只能一个月探望盼盼一次,而且只能在我爸妈房子里见。从此你不可以再来我家,我会通知小区保安,不放你的车入内,保姆也不会给你开门。如果你养,那么这房子你继续住,但是你今天,最晚明天必须将盼盼从我家接走,而且从此不可以再带他到我家来,你可以带他去看我父母,但是我肯定不会出现。”

傅世泽说完了,静静的看着卢雅婷。

卢雅婷对傅世泽想说的话,应该说是有相当的心理准备,但是这么听傅世泽当面一字一句说出来,还是触耳惊心:“傅世泽,我爸今天才下葬,你就迫不及待的巴不得我现在就去你家把盼盼永远带走,再不出现在你眼前,好让你跟你现在的老婆清清静静过日子......我爸爸对你来说是无所谓,但是盼盼是你的亲生儿子,你对他竟然如此毫无父子之情,你的心是冰块做的吗?”

傅世泽看了卢雅婷几秒,慢慢的说:“雅婷,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利益和立场,大家都注重自己的感受,很少考虑别人的感受,我自认为已经做得情至意尽,因为你爸爸的病——这件事我对你深表同情,我跟我怀孕的妻子分居三个多月了,让她一个人孤零零的生活,没人照顾,我的孩子都快出生了,我没有尽过一个父亲的责任。你现在指责我,在你父亲尸骨未寒的时候就逼你接走盼盼,确实,是有点不人道,没体谅你的心情,但是同样你也从没考虑过我的心情——这是你的特点,从不考虑别人的心情,从不换位思考。好吧,你说我迫不及待,其实。我已经是一秒钟都不能忍耐。现在,请你立即给我一个准确的答复,盼盼到底是你养还是我养?如果你说我养,我现在就走,从此你不可以再来我打搅我的生活,如果你养,你马上给我接走,晚一天都不行。”傅世泽最后几句已经是声严色厉。

卢雅婷怒:“傅世泽,你居然敢在我面前说什么你没照顾怀孕的老婆,让她怀孕一个人孤零零的,你没尽父亲的责任。你真是无耻之极,难道你没口口声声说过要娶我,难道我不是你未婚妻,难道盼盼不是你的孩子?你有没想过我是怎么度过我怀孕的那九个月的,你有没想过我是怎么在医院生下盼盼的,你至今对盼盼尽过当父亲的责任吗?你现在一口一个我妻子,一口一个我孩子。你喜新厌旧抛弃我,你老婆丧尽天良勾引走了我的未婚夫,你现在居然还来我面前显摆你们夫妻有多恩爱。傅世泽,你这个人渣,你这个畜生,凤霖,这个贱货,这个**.......”卢雅婷控制不住情绪,破口乱骂。

傅世泽皱着眉头瞪着她,火气上冲,但是转念一想,觉得确实是自己蠢,跟卢雅婷那么多废话干嘛,反而惹得她又激动了,人家刚死了爸爸,确实不惹为妙,这么一想,傅世泽马上缓和了:“嗯,雅婷,对不起,是我措辞不对。这些根本没有讨论的必要,现在咱们回到我问的问题,盼盼是你养,还是我养,请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我已经问第三遍了,我不会问第四遍的。如果你再不回答,我就当你不想养盼盼。那我现在就走,去法院起诉更改监护权,你们现在就开始准备搬家吧。”

卢雅婷抬起满是血丝的眼睛:“当然我养,你以为我会像你一样抛弃亲生的儿子吗?”

傅世泽说:“你决定了?不改主意了?”

“当然,我从来没不要过盼盼。”

傅世泽点点头:“那好,你什么时候来接。”

卢雅婷环顾了一下家里乱七八糟的状态:“嗯,明天吧,今天爸爸刚下葬。要收拾一下,好接盼盼回家。”

傅世泽点点头:“好,我今天回去告诉保姆,让她把盼盼东西都收拾好,你明天随时都可以来接孩子。再见,哦,最好永远不见。”傅世泽扭头就想走。

卢雅婷脸白了,痛苦:“你难道永远都不见盼盼了。孩子是无辜的,孩子需要爸爸。”

傅世泽停下脚步:“对,孩子是无辜的,但是雅婷,既然你在他生理父亲明确表示不想要孩子的情况下选择了生下他,就应该接受他没有爸爸的现实。”

傅世泽回头看了卢雅婷一眼,忽然有点怜悯:“雅婷,其实你难道真没有发现吗。你的生活只有当我不再出现,才会幸福。纠缠过去,只会让你痛苦。不过,我相信你会幸福的(傅世泽在想汪宣),你是个好女孩,勤劳孝顺贤惠能干。我相信你的人生没有我后,就会幸福。我是你人生最不堪的错误。”

卢雅婷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这恶心的男人,居然说这种缺德话来推卸责任:“你毁了我的一生,还害死了我爸爸。”

“卢雅婷,别说你我不过就谈了场恋爱,就是我们结婚过,离婚了,也就是两个路人,分手赔偿你也没少拿,对孩子的法律责任我也已经尽到了,用来保障他今后人生的财产我也已经给他留下了,所以从此以后,你我就不需要再有任何联系了”傅世泽皱皱眉头,不想再说了,但是怕她继续纠缠:“总之,我希望你幸福,也相信你会幸福。但是你今后的幸福与否,请原谅我既没时间也没兴趣来关心了。大家都很忙,让我们各过各的平淡日子吧。过去这两年多,我的生活实在太不平淡了,令我非常厌烦。我希望我这辈子永远不要再出现这样的日子。”傅世泽心里补充:希望我这辈子永远不用再见你。

傅世泽打开房门:“明天请去我家接盼盼,过期不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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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世泽一走到楼下,就打开手机给凤霖打电话,因为分居协议里有未经批准不的出现的条款,所以傅世泽不能直接去找凤霖。

傅世泽看了一眼手表,下午4点多了,赶到该五点多了:“凤霖,我能去你办公室找你吗?我有重要事情要跟你谈。”

凤霖一怔,但是傅世泽不会无缘无故来找她,而且已经说了是:重要事情。

“当然可以。”

“那好,我五点半之前到。”傅世泽挂断,忽然一阵既剧痛又狂喜的激动穿透了他的胸膛:凤霖,我们终于可以在一起了,今后无论再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跟你分离。卢雅婷将彻底从我们生活中消失,即使她妈中风,我也不会妥协半步。

天空开始下雪了,傅世泽看着飘落到车窗上的雪花,只觉得浑身轻松,心里想着:欠债的,债已还,无缘的,缘已尽,分离聚合皆前定,好一似食鸟尽投林,落了片白茫茫大地真乾淨。

傅世泽尽量镇定的走进凤霖办公室,但是他一脚踏进门,凤霖就感觉到了气氛的异样,能感觉到傅世泽无言的激动。

凤霖从大班桌后站了起来:“找我什么事。你坐,我给你泡杯热茶。”凤霖注意到傅世泽连外套都没穿,藏青色西装上有深黑色的点点,看来是帕车后穿过停车场时雪花落在了肩上。

傅世泽尽量控制着自己,把卢家的事情说了一遍,但是说到后面还是声音微微颤抖了:“我已经跟她说清楚了,她明天就把孩子从家里接走,永远不可以再送回来。送回来我也不会再接受了。我对她现在连怜悯都不剩了。”

傅世泽站了起来,走到凤霖面前双膝跪下:“凤霖,我来乞求你回家。不是乞求你的原谅,我不配你原谅我。但是请你看在孩子的份上,我乞求你回到我身边。让我们忘记过去,重新开始,好好生活,一起抚养我们的孩子长大。凤霖,我向你乞求,求你赐给我幸福。”

凤霖黯然,心头痛苦难言:“世泽,我并没有要计较过去,我从来不是自找不痛快的人。你是孩子的生父。对孩子来说,自然是父母双全,家庭和睦的环境最有利于他成长。我担心的是......卢小姐依然不肯善罢甘休,我不想再在那样的状态下生活,更不愿意我的孩子那样的生活.......”

“她已经把我的耐心全部用尽,其实已经是负数了,所以我现在连她的孩子都嫌弃......不用说她了,我对她连想起一下的兴趣都没有,从此她和她的孩子不可以再进我家的门,不管她发生什么事,不管孩子有什么事。”傅世泽厌烦的说。

“凤霖,求你,为了我们的孩子,回到我的身边。我的过错,我的缺失,我会用一生弥补,求你再给我一次机会。”

凤霖发呆:“嗯,我一直都是愿意给你机会的,这也是给我自己机会,给我们的孩子机会。我有任何理由不跟你和好吗?”

傅世泽激动的结结巴巴:“那好,我们现在就去你那收拾东西。凤霖,咱们回家......”傅世泽哽咽。

凤霖犹豫:“嗯,盼盼和保姆还在你那呢。”凤霖实在有点讨厌再看见任何的蛛丝马迹。

凤霖想了想:“世泽,你今天晚上回去收拾东西,把盼盼所有的东西都打理好,明天让卢小姐带走。你晚上好好陪盼盼玩玩,毕竟他是无辜的。我今晚上回去也收拾好东西。明天就搬回去。”

“那好,我明天下班来接你,然后我们一起回家,今生今世,永不分离。”

凤霖也是非常激动,孩子在她肚子里踢了两脚,凤霖用手压住肚子:终于可以回家了,终于可以跟丈夫在一起生活了,孩子出生时,孩子的爸爸会在他身边......凤霖眼睛里涌上了泪水。

傅世泽看见凤霖捂肚子,就把手放在凤霖肚子上。孩子立马不动了。凤霖笑:“孩子跟你不熟。”

傅世泽一阵难过,抱住了凤霖的腰,把耳朵贴在她肚子上。

这时门响了两下,凤霖笑,想拉傅世泽起来:“是严总,他知道你要来,所以晚点下来。”傅世泽跪着不动。

严然明在门外等了半分钟,推门进来,第一眼就是傅世泽跪在地上,把脸贴在凤霖肚子上,凤霖正在拉扯他。严然明知道两人肯定和好了,不由的心头大痛,过了半响,忍住了,笑道:“傅总每次来都要给我们擦地板么?”

傅世泽慢慢从地上站起来,心情好极:“我在向我妻子求婚。”

傅世泽热情的邀请严然明一起吃晚饭。凤霖知道严然明心里不好受,于是说:“世泽,我还有公务要跟严总谈。你自己去吃晚饭吧,吃完饭后回家收拾,今晚上就好好陪陪盼盼。明天晚上下班,来这里接我。”

严然明听凤霖说:明天晚上来这里接我。不由的心头又是一阵剧痛。脸上虽然微笑如旧,但是眼睛里笑意全无。

傅世泽明白凤霖的意思,于是点点头:“好,那我先走了。”

傅世泽路过严然明身边的时候,跟严然明握手:“严总,谢谢你这些日子以来对凤霖的照顾。我真的非常感谢你。”傅世泽说完,松手出去了。

傅世泽说得确实是真心话,客观上他确实感谢严然明,但是他看见严然明就满肚子不舒服,恨不得再跟他打一架:你照顾我老婆我感谢你,但是,你不照顾我老婆我更感谢你。

傅世泽走掉了。严然明却跟被捅了一刀似的难受,傅世泽一出办公室,严然明脸上都挂不住了,快步走到窗边,望着窗外。凤霖慢慢走到了严然明身后,却不知道自己想说哈,也不知道自己心里该是啥滋味。

晚上严然明送凤霖回到住处,凤霖快八个月了,身体已经非常不方便,严然明不让她弯腰,于是凤霖把东西一样样取出来,严然明给她收进箱子里去,整出两个大箱子来。凤霖暗暗惊奇:“这才几个月啊,我哪那么多东西。”她忘了,孕妇的东西都是新买的,跟平时用的完全不同。

严然明强忍着心中的痛苦,像往日一样伺候凤霖躺下,自己在她床头坐了良久,这是两人共处的最后一夜。严然明发现自己假扮别人丈夫和胎儿的父亲这两个角色太久了,久到自己都假戏当真,现在忽然曲终人散,回到现实,居然极度不适应。凤霖也默默无语,傅世泽带来的兴奋此刻已经消失殆尽,留下的只是满腹茫然惆怅,她这些日子以来,把严然明当自己唯一的依靠,依靠得太久,竟然已经觉得理所当然,忽然间真相砸在眼前,感觉极度错位。

凤霖闭上眼睛,在心里说:这是错误的,这是完全不应该的,再不悬崖勒马,就会铸成终身打错,毁掉家庭,婚姻,孩子。

凤霖睁开眼睛:“严总,你也去睡吧。”

严然明点点头,站了起来。

凤霖看着他,轻轻说了句:“谢谢。”

严然明点点头,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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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下午,事务所忽然接到消息,一个正在做的ipo被打回,整个事务所都忙了起来。三个老板整个下午都在研究各项政策,挖空心思怎么修改条款,补充材料,一转眼下班时间到了,傅世泽无奈之下只好给凤霖打电话,把事情讲了一遍:“darling,我那两个partner很烦躁,我实在不好意思拍拍屁股就走,不过我已经跟他们说了,最晚加班加到8点,你先吃晚饭,然后去你那等我。我八点准时离开办公室,一分钱都不多呆。”傅世泽十分郁闷,事情干嘛老往一块凑,

凤霖一笑:“哎,你不用为这个担心啊。我自己回家好了,你爱加班到几点就到几点,我先到家,炖好汤等着你。”

傅世泽一想:“那也行,你先回家吧,行李不用拿,我明天去取。”

凤霖笑:“严总不会让我开车的,他肯定会送我到家,所以,这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继续工作吧,我等你回家。”

凤霖把电话掐了,傅世泽一听又是严然明,心里实在够郁闷,不过没办法,忍字心头一把刀。

傅世泽想了想,又给保姆打了个电话,保姆说卢雅婷已经到了。傅世泽放心了,简单的说了一句:“叫她赶快走,她走后,你就可以下班了。张姐,辛苦你了。”

傅世泽打完电话又回会议室去了。

严然明开了辆奔驰amg把凤霖送到家门口,凤霖主意到路灯光下,自己家的台阶下停着一辆本田凯美瑞,不由的一怔:“卢小姐还呆在我家里,这么不舍得离开?”这时都已经快7点了,11月底的7点,早已是一团漆黑,而且昨天刚下了北京今年冬天的第一场雪,此刻天寒地冻,卢小姐这么守在别人家里真是莫名其妙。

严然明皱皱眉头:“我先上去叫她滚。”

凤霖一笑:“什么话啊,你怎么能去叫她滚,她凭啥听你的。还是我客客气气请她走人吧,我告诉她傅世泽今晚上几点回家根本无法预测,她等不到的。如果她不肯走,我叫保姆撵她走,保姆肯定会特卖力——她自己也好下班啊。”

凤霖跳下车,沿户外台阶往上走,保姆早晨扫过台阶上的雪,但是扫得不干净,白天太阳一晒又化了些,然后被夜风一吹都结成了薄冰,而且在路灯光下,都看不清楚。凤霖一脚踩上去,发现非常滑溜,就走到右侧栏杆那,抓着栏杆往上走,她手上戴着一副黑色的小羊皮手套。严然明走到车后,打开后车门,把两个大箱子都取下来,一左一右拎起来,正要往上走。忽然,别墅大门开了,卢雅婷抱着孩子走了出来,后面跟着一个年轻男人,也是拎着两个大箱子。

凤霖这时候已经走到一半了,于是抬头看了看卢雅婷,卢雅婷也看了一眼凤霖,然后往下走,走的是跟凤霖同一侧。卢雅婷事后回想,为什么自己非要跟凤霖走同一侧,是因为恨她,想找她茬?恨她确实是有,但是最初并没跟她较劲的意思,相反,是想避开她的,那为什么要跟她走同侧呢?卢雅婷想起来了,因为那时她用右手抱着孩子,台阶很滑,出于母亲的本能,她用更灵活更有力的右手抱着自己的孩子,用左手去拉栏杆,所以跟凤霖是抓的是同一侧栏杆。

凤霖看见卢雅婷跟她走同侧,而且气势汹汹的用眼睛瞪着她,心里多少有点厌恶:你丫的有完没完,深井冰。

凤霖懒的搭理卢雅婷,于是松开了自己的右手,往左侧走:我惹不起你,躲得起。

后面的事情在严然明的眼中成了永远的回放,像电影一样无数次在他脑中缓慢的一格格移动。他清晰的记得自己当时怎么拎着两只箱子,微抬起头,看台阶上的三个人,凤霖走在大约台阶2/3的地方,卢雅婷抱着孩子刚下台阶,那个提箱子的高个男人还站在台阶顶端。严然明看见本来扶着栏杆往上的凤霖怎么松开了栏杆,身体往另一侧移动,甚至能感觉到那只松开的手上还粘着白色的雪沫,忽然凤霖嘴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叫喊,人向前扑倒在台阶上,然后头上脚下,像滑梯梯似的往下滑了几格(肚子磕在台阶上),然后横着一路滚了下来。严然明手中的两只箱子落地:“凤霖。”

凤霖滚到台阶下面,只看了严然明一眼,还没说话,就昏了过去。

凤霖在剧痛中醒来,发现自己在严然明车后座上,她开口的第一句是:“我孩子是不是保不住了?”

严然明没有回头,正在车流中穿插:“不会的,我们马上就到医院。”凤霖在剧痛中又昏了过去。

严然明将凤霖送入她一直在去的私立医院。傅世泽匆匆赶到,遇到手术室外的严然明。

严然明把事情讲了一下:“医生刚才来说,凤霖已经醒了,她情况还算好,目前看是没有骨折,也没有伤到内脏器官,具体情况还要等进一步检查。只是孩子是保不住了.....孩子磕伤了,已经在做引产手术。”

傅世泽浑身掉入了冰窖,同时万分怀疑:“你真看清楚了,真是凤霖自己滑倒的?”

严然明不知道傅世泽在卢雅婷父亲葬礼后立即逼她来接孩子的事,但是也知道傅世泽在想啥,不由的苦笑:“确实是凤霖自己滑倒的,两人间还有老长一段距离。”

傅世泽默然。

忽然,手术室门开了:“病人丈夫来了吗?”

傅世泽脸色一变:“我是。”

“嗯,先生,孩子已经取出来了,但是病人子宫有异常情况,收缩无力,出血不止,这样下去,会有生命危险。目前最佳方案是将子宫切除。”

傅色泽跟严然明对望一眼,脸都一片雪白。

傅世泽还没说话,严然明问:“她自己怎么说?”

“她已经同意了,她现在正在快速失血.......”

严然明忽然推开医生往里面跑,谁都拦不住,傅世泽也跟着跑了进去。护士大喊:“不可以穿着鞋子进手术室。”

严然明跟傅世泽匆匆把鞋子踢掉,就往里闯。严然明不顾死活的跑进了手术室,凤霖躺在手术台上,臂上挂着盐水,神智清醒。严然明想扑过去,被门口的一男一女死活拦住,严然明大喊:“凤霖,你听我说,不要切除子宫。虽然现在找个人代孕也就10万人民币,小事一桩,但是你不会有自己孕育孩子当母亲的快乐。”

严然明回头对原来那个医生说:“给她输血,我们现在就转院,送她去协和。”

医生说:“就算她子宫保下来,今后也有可能出现像宫腔粘连,疤痕之类的情况,恐怕再难怀孕,即使怀孕也无法怀到分娩。”

严然明已经冷静下来:“谁说的,天下没有花钱办不到的事,而我有的是钱,买人命都够了。只要她子宫还在,就有希望。”

凤霖转入协和,共失血,但是子宫却保了下来。严然明担心,在那不断问医生,会不会宫腔粘连,会不会有疤痕,会不会不孕,会不会再流产。

医生谨慎的说:“目前情况不明,要等病人恢复后做进一步检查。”

医生看看严然明,搞不清楚这男人干嘛那么关心病人会不会再怀孕——你又不是她老公。

“女性不孕的原因很复杂多样,即使子宫检查不出任何问题,仍然有可能不孕,病人已经32岁......”医生琢磨着怎么才能让严然明明白,这种年龄的女人,不孕不见得需要理由。

三天后,凤霖人恢复一点了,傅世泽默默的坐在她床头,给她削新疆酥梨吃,病房里此刻只有他们两人。

嫩嫩的梨肉入口就化,凤霖轻轻的叹息一声:“真好吃。”

傅世泽伸手抚摸凤霖的头发,眼睛里全是痛苦和爱怜。凤霖闭上眼睛,沉默了会,又睁开:“世泽,我们离婚吧。”傅世泽酥梨落到了地上。

10天后,凤霖出院,两人到民政局办了离婚手续。傅世泽坚持要给凤霖一半财产,凤霖不要:“我们结婚一共才一年半,实在没这种必要。”

凤霖坚持婚前财产各归各,婚后增加的财产平分,两人的财产在结婚前就列有清单,所以非常容易清算分割。傅世泽欠凤霖400万的装修费,凤霖说:“今后慢慢还把,按10%算我利息就是,反正你在股票上一年不止挣这个比例。”

傅世泽想了想,跟凤霖说:“我把我望京的房子抵给你,交换这400万和你妈名下的那套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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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雅婷那天晚上其实是跟在严然明后面,但是严然明车技比她好的多,没多久,就跟丢了。卢雅婷后来给傅世泽打电话,已经被拉入了黑名单。卢雅婷心烦意乱,一筹莫展,最后熬不过,抱着孩子去找姜寒梅。

姜寒梅没有让她进门,反而把她一路送到上车,:“小卢,今后你不用再来了。我们已经退休,这两天正在准备搬家,这房子都已经找好租客了。”老两口是要搬到别墅去住,但是傅世泽叮嘱父母别让卢雅婷知道,即使她今后来敲门,也别放她进来,并且通知了小区门卫,将卢雅婷车牌输入扫描仪,从此不让她进小区。

姜寒梅看看卢雅婷:“另外还有,小傅他媳妇两周前流产了,两人已经离婚。小傅已经决定离开北京到别的地方工作。这两天就走。”

卢雅婷急了:“盼盼奶奶,我能不能再见一次世泽,有几件事情我必须要跟他讲清楚。”

姜寒梅无语。卢雅婷一再恳求。姜寒梅叹了口气:“好吧,我去跟世泽说,答不答应看他自己了。”

出人意料之外,傅世泽同意了,给卢雅婷挂了个电话,两人约好在咖啡店见面。汪宣担心出事,陪卢雅婷一起去的咖啡店,远远一人坐在另一张桌子上。

傅世泽淡淡的跟卢雅婷说:“我今天来是在临走前,最后告诉你一次,房子你继续住着,等孩子成年会转入他名下。我明天就离开北京,我父母今天已经搬家了,所以卢雅婷,你我之间,从此不再有交集。今后你无论发生什么事——我希望都是好事,都不用再来找我了,找也找不到,找到我也无动于衷。“

傅世泽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让我们从此相忘于江湖吧。”

卢雅婷委屈,把那天晚上的事情讲了一遍,傅世泽制止:“不用说了,我已经知道得很清楚了。”

“那只是个意外,真的跟我没关系。”

傅世泽不耐烦:“我说过跟你有关系了么?本来就是跟你毫无关系的事,这是我的人生。我已经失去了我的妻子,失去了我的孩子。这一切跟你有个屁关系?就算跟你有关系,你能把我失去的赔偿给我?”

卢雅婷恼怒:“你现在一副气势汹汹问罪的样子,你离婚了,你痛苦了,是吧。她流产,孩子没了,你心疼了,是吧。你活该。你想想我当初的感受,被她抢走未婚夫,你还一再的逼我打胎。我不是一样失去了婚姻,差点失去孩子,而且我还失去了我的工作,我的父亲......这一切你不痛苦是吧,现在,你尝到滋味了。老天有眼,让贱男和小三受报应。”卢雅婷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这么说,这话她这两天对自己妈说过,对汪宣说过,但是倒确实没想对傅世泽说过。

傅世泽反而冷静了,淡淡的看了卢雅婷一眼:“心头大快了,是不是?那你继续快乐吧。”

卢雅婷后悔:“对不起,世泽,我口不择言。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今天来只是想跟你解释一下,那是个纯粹的意外。”

“意外有什么好解释的。”傅世泽不耐烦,“而且我们现在是路人,就算有误会,对不相干的路人,有必要澄清吗?who cares。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我今年36岁,肯定还会结婚,会再有孩子的。所以,我不可能再记得你们,包括你和孩子。你自己好自为之,如果不,我也管不着。”傅世泽说完站了起来,眼睛里流露出了深深的厌恶:你就是我人生的瘟疫。

傅世泽第二天离开北京去上海分所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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