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凡听了半天的墙根，也算是听明白了，心知虽然这是算不上如何机密，不然知府大人也不会许自己就在隔壁等候，可官场里面，没上官的命令乱听乱说，那也是犯忌讳的，当下缓缓坐倒，耐心等待。

过了半晌，才听见那边知府端茶送客，听着约略是已商量定了。

又过了一会，那下人转过来，叫道：“杨大人，我家知府大人有请！”

杨凡不敢怠慢，忙撩衣襟跟着那人来到隔壁，知府却已端坐了。

那下人上了茶来，知府挥挥手，那下人自去了。

知府瞧了瞧杨凡，还未开言，先是一声长叹。

杨凡见知府不说话，便也不好先开口，只好候着。

那知府喝了口茶，道：“杨县令，你在清水县的所作所为，本官也略闻得一二！”

杨凡心说，我这段时间那是夙兴夜寐，天天为了县里的事情睡不着觉啊，那清水河的河患已是多年痼疾，如今在我手里可开始正经八百的整修了，这也算得是功劳一件啊！看来今个我是不用求也要接受表扬了。

却不料那知府脸色一沉，道：“听说你在清水县叫嚣乎东西，隳突乎南北，弄得是鸡飞狗跳，逼得黎庶是家破人亡啊！”

杨凡就是一愣，心说这话风不对啊！忙起身道：“不知知府大人是哪里听来的？如今下官为了清水县的黎庶，那是焚膏继晷，夜不解衣啊！那清水河患困扰我县多年，如今下官与张县丞两个为了此事前后奔走，简直是不遗余力！大人可千万不要听信谣言啊！”

那知府微微一笑道：“我也知道你们二人做些什么，若是真的信了，哪会这暗中请你来，早就遣人将你捉来了！只是！”他一皱眉道：“我听说你带人去将那冯家抄家灭门了？”

杨凡一摇晃脑袋，忙道：“哪有的事，抄家倒是真的，灭门却是子虚乌有，那冯家老倌儿摆明了是畏罪潜逃，为了明正典刑，下官这才带人去瞧瞧，何况这清水县县库空虚，全没半两银子，现在这修筑堤坝，县里已是捉襟见肘！”说到此处，杨凡忽然脸色一变，嬉皮笑脸道：“下官此次前来，正好也有点私心，请知府大人拨点银子给咱们救救急！”

那知府一愣，又觉好气又觉好笑，道：“难不成你杨县令揩油揩上了瘾，连本官也不放过吗？”

杨凡嘻嘻一笑，道：“不敢不敢，只是下官心想，若是清水县这堤坝修得成了，便是凭空造出良田千余顷来，到时候这课税交的多了，不管是大人还是下官，这脸上多少都有些脸面不是？”

那知府笑骂道：“你在清水县里搜刮也就算了，当我不知吗？你在那冯家湖里起出了上万两黄金，我这知府衙门里那几个小钱，你哪看得上啊！”

杨凡这一听，心说坏了，我这在清水县里为了忽悠老百姓去挖河堤，故意弄出这么大动静来，却忘了这消息是长了腿的，这知府衙门里不知多少人听说了，想必是眼红不已啊。

忙将随身携带的那一百两金子拿了出来，将包裹轻轻拿出，放在桌上，陪笑道：“知府大人明鉴，下官那不过是耍弄了个把戏，调理一下小民罢了，可当不得真，不过那冯家到底也有些余财，据下官调查，都是些不义之财，无奈下官道行微末，未免查验不详，此次前来，特意带了一些赃物来，请知府大人费心查验！”

说着将那包金子缓缓推了过去。

那知府微微一笑，道：“本官早知道贵县是个能能干的，不至于如此鲁莽，只是这知府衙门里人头众多，处处都要当心！”

杨凡心里叫苦，嘴上却道：“这个下官省得！各处也都有些孝敬！”

那知府这才道：“这修筑河堤之事，于国于民，皆是好事，你我为官者，上奉天子，下对黎民，焉能视而不见，你这一番回去，便叫人写个公文到此，需要多少银子，不妨造个册来，府里多少总要拨点银子下去！”

杨凡大喜，心说：“我这金子也算取之于不义，用之于黎民了！”忙谢了。

那知府又道：“只是这一回本官叫你来，最主要的却不是这一回事！”

杨凡忙道：“下官聆听大人教诲！”

知府道：“你抄了冯家，如今其他几个书吏家里俱都怕了，虽然明面上也没什么，却是派了人去到京城四处投书诉苦，说你杨县令勾结匪寇，构陷良民！可最叫人头疼的还是那谈若虚之事，他本是朝廷派下来的，如今在咱们荣华州里出了事，咱们到底脱不了干系！”

杨凡皱眉道：“那杀了谈若虚与董县令的，却不是咱们啊，乃是青龙山的贼人，何况这青龙山的匪患不是始自今日，便是那董县令上任之前，便已是十分嚣张，历任县令均是奈何不得，如何要算在我的头上？”

那知府苦笑道：“你虽是个聪明人，到底一直是做衙役的，虽然如今飞上了枝头，这眼界却还不阔！”

眼见杨凡一脸的茫然，那知府苦笑道：“咱们荣华州地处北疆，自来民风剽悍，这山贼何时少了？便是上报了朝廷，也没什么用处，为什么？这山贼打家劫舍，并无一定，你若费力清剿时，他倒逃到蛮邦去了，过后风声一过，便又回来；更有一节，现在的这些个山贼，若是你征剿的厉害了，说不定便投靠了蛮邦，倒成了蛮邦南下的先锋，他们又是惯熟的，那时节岂不是搬起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杨凡点头道：“大人所言极是！”

知府又道：“因此，这历任的地方官一来无力清剿，二来朝廷也无心在边疆生事，若是真动起刀兵来，那蛮邦若是以为咱们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这打起来可是大事！因此，你便上报了，除了白挨斥责以外，那也是毫无益处，久而久之，便有一个不成文的惯例，便是只要那山贼不闹出大事来，小打小闹的打家劫舍之事，便就随他去了，官面上自来多加掩饰，上报朝廷的文书里也是能省则省。”

杨凡算是听明白了，按知府这么说，这青龙山的山贼闹了这么多年，感情是白闹了，那朝廷根本不知道啊。

知府又道：“可如今这事闹的太大，不但是犯官董县令被杀，那谈若虚更是朝廷钦派来的命官，居然一股脑的死了，便说那六大书吏，所纠缠的可也不是一般的官司，乃是暗杀了上官按察使，贪墨救灾款项的大罪！如今朝廷命令将这些人押送京城，却突然冒出来一帮山贼将他们尽皆杀了，这在谁看来，那也是有杀人灭口的嫌疑啊！”

杨凡算是听明白了，可是他越是明白，这脊梁杆子上的冷气便是越盛，心说，这特么以前总是觉得自己不够狠，现在好容易自己狠一次，居然捅了马蜂窝了！

眼珠一转，心说：“这事虽然有点难办，可与我的关系却不是很大，要知道，当时我不过是个班头，那董县令勾结六大书吏暗害了按察使的事情也没我什么事，这事便闹翻上天去，也是你知府顶雷，须劈不到我头上，只是那六大书吏虽明面上不是死在我手里，那几个家族却肯定是算在我头上，若是此时不能斩草除根，这事闹发了，我虽不丢性命，这头上的乌纱只怕也是不保，到时候可也没什么好果子！”

想到这里，便明白了，这一回自己虽然脱不得干系，要倒霉却是这知府排第一。

可是一想自己头顶这顶乌纱帽，却又忍不下心来，心说，自从老爷我戴了这顶乌纱，那周若晴眼睛里多了几份崇拜，方秋月多了几分温柔，家里多了不少金银，便是自己这日子，以前是提防来提防去，现在也舒坦得多了，若是就此丢了，那还真是有些舍不得。

没奈何，只好道：“不知大人有什么法子教我？”

知府道：“我在京城里也颇有几个信得着的朋友，这消息传过来，说是那谈若虚的丈人岳泰，正自上蹿下跳的，要弹劾本官，那六大书吏家里，也使了银子，要翻案，本来若是那六大书吏与董县令活着，只要送到了京城，一顿大刑，必定招认了，现在却是死无对证，形势对你我很是不利啊！”

杨凡道：“如此说来，要按下这档子事可还有些麻烦！不过也不是无法可想！”

知府见他这般说，忙道：“贵县有什么主意？不妨赶紧说了出来！”

杨凡道：“要想了解这事，第一是抓住一点，那叫死无对证，六大书吏虽然死了，咱们定不得他的罪，可他们也拿咱们没办法，他们只不过构陷咱们与青龙山的贼人结交，那也是没影的事，除非捉了青龙山的贼人来问！因此，这第一嘛，就是要先荡平青龙山的贼人！”

知府皱了皱眉，道：“你再说说这第二！”

杨凡笑道：“这第二嘛，那岳泰虽然叫得欢，总是强龙，咱们如今却是地头蛇了，他又没真实凭据，又能将你我如何？只不过那六大家族在后面使坏，才是如骨在喉，如刺在眼，不拔不快啊！因此这第二件重要的事情，便是将那六大家族连根拔起，这才不留后患！”

“这第三嘛，便是要从京城里使力气，按住那岳泰，叫他闭嘴！”

知府听了杨凡这三句话，那是裂开嘴，苦笑了起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