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十五天下来，杨凡手中的粮食库存少了一万斤，蝗虫库存倒多了十余万斤。

眼见街面上的蝗虫越来越少，有些精壮的，已经要出城去捕捉蝗虫了。

杨凡心说差不多了，再这么闹下去，自己倒成了刘猛将军了，再说手里的余粮越少，以后与六大书吏斗法，那就要吃亏。

只是出门一看，这饥民居然是越来越多，绝没有减少的迹象。

瞧着这一群人饥肠辘辘，面有菜色，小娃儿饿得直哭，别说周若晴，便是杨凡，也觉得有点不落忍！

这可怎么办？如今可是马入夹道，进退两难啊！

这一日杨凡正在门口发愁，却听见嘎吱嘎吱的声音，随着声音看去，不由一喜。

原来那些排队领粥的饥民排队排的实在是太长，有些汉子心里念着家里的老婆孩子，就是领来了粥也舍不得吃，饿的实在受不了，正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蝗虫塞入口中大嚼。

本来这蝗虫在老百姓眼里，那和天老爷的地位差不多少，可饿极了，便是见着天老爷也要揪住咬上两口，何况这蝗虫捉也捉了，杀也杀了，便也顾不得了！

杨凡心说，既然你们都自己开荤了，可省的老爷我犯难了。

当下上前两步，拦住施粥的下人，大声道：“诸位乡亲们，杨某人有一句话要讲！”

这半个月来，这些饥民都是靠着杨凡施粥才得以活命，谁不将他视作活菩萨一般，见他要说话，全都抬了头静听。

杨凡道：“这十余日来，我为了给诸位施粥，那可算得上是倾家荡产了！现在米价日贵，诸位这十多天吃下来，也吃了万把斤的粮食，要是再继续吃下去，只怕过两天，我也要拖家带口，与诸位一同要饭了！”

饥民们知道杨凡说的也是实情，何况这施粥赠米之事，向来是衙门主导，从没听说过哪个大户会有这般好心，拿出万把斤粮食给旁人吃的。

只是如今米店里虽有米卖，那价格却已经是二两银子一斤，这些饥民都是穷的底掉的，哪有那么多银子，除非去抢，要么便只能全家饿死。

因此听了杨凡这么说，全都不响了，眼睛中却都流出眼泪来。

杨凡叹了口气，道：“我这里有个法子！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众饥民齐声大叫道：“杨老爷便是咱们清水县的活菩萨，大善人，咱们承蒙您老人家关照，才活到今天，有什么话只管说，咱们是要钱没有，要命一条！便是这条命，杨大老爷说什么，咱们便怎么办！”

杨凡心中一动，暗说，听这话的意思是要我领头一起造反啊，忽然想起来以前听过的评书里，饥民起义，大杀四方，登基称帝，成就万世基业的故事来。只是回头再想想自己家里这娇妻美妾温柔婢，那可是舍不得的，赶紧打消了这个念头。

忙道：“大家都是一个县里的乡亲，说什么活菩萨，大善人，叫我愧不敢当，只是我适才所说也是实情，眼见这家里粮食入不敷出，只怕再过几日，诸位又要断炊了，到那时候，为之奈何啊？”

饥民们大叫道：“杨大老爷有话不妨直说，咱们都是粗人，只听你一句话！”

杨凡点头道：“既是如此，我便也不推辞，日前我向诸位收了很多的蝗虫干，诸位有知医理的，当知这蝗虫干乃是一味药材，于人身子多有裨益，因此我决定从明日起，在这粥里添加蝗虫，那是每两斤米兑一斤蝗虫，煮成粥给大家使用，至于这报酬嘛，还是三十斤的蝗虫干，不知大家意下如何？”

众饥民面面相觑，这蝗虫可是天上遣下的灾害，捉便捉了，杀便杀了，倒真要吃的话，可还真是心里有些接受不了。

一时间大家僵在一处，过了半晌，一个壮汉却又饿了，不自觉将手伸进袋子中抓了一把蝗虫放进口中咀嚼，这咯吱咯吱的声音传来，众人只觉一口口水流出。

一个老者一咬牙一跺脚，上前道：“按说这蝗虫是老天赐下的灾害，咱们本没这个胆量，可如今若是不吃蝗虫，那可就得吃人了，自己家的老婆孩子都要饿死！与其这样，不如便吃蝗虫也没什么！”

杨凡是个彻底的唯物主义者，向来将这鬼神之事当做放屁，见有人带头，旁人却还犹豫不决，忙道：“诸位听了，这捕捉蝗虫换粥的主意是我杨某人出的，如今这吃蝗虫的主意也是我杨某人出的，所谓冤有头债有主，若是上天无眼，那就算了，若是老天有眼，要揪出个人来顶罪，便冲着我杨某人来好了，绝不连累大家！”

众饥民本来还犹豫不决，此时听了杨凡的言语，却也大受感动，一个个大叫道：“杨老爷一片善心，拿出这么许多粮食给咱们救急，却没要过咱们一文钱，如今又说出这等话来，这可是将咱们当做什么人了？不必说了，这捉蝗虫的是咱们，吃蝗虫的也是咱们，若是有罪时，因果缘由，俱是咱们一力承担！”

众人齐声叫好！

杨凡点点头，心头倒也有些感动！

挥手作别了这些饥民，想想也有些日子没去衙门了，回到家中，换了公服，提了水火棍，直奔衙门。

才一进大门，便见郭涵喜滋滋地出门，见了杨凡，却皮笑肉不笑地道一声：“杨大善人！”

再看衙门中的小吏们，各个也都是绕着自己走。

杨凡心说，这特么叫什么事啊？你们衙门里的人个个在这吃闲饭，老子出了万把斤粮食救灾，你们不来跟着说句好话也就算了，整的我像个瘟神一样。

忽然心念一动，暗叫一声不好。

正在这时，一个小吏偷偷靠上来，低声道：“黄师爷请杨班头过往一叙！”

杨凡心说，正要找你聊聊。

转头奔往南书房，黄师爷见了杨凡，顿足道：“我说杨班头，你这等聪明之人，怎么做下这等糊涂之事？”

杨凡叹了口气，道：“可是为了我施粥之事！”

黄师爷点头道：“可不是，如今你在清水县中可是名声赫赫，是有名的大善人了呢！”

杨凡听他言语中带了讥讽的意思，笑道：“敢是小人杀多了蝗虫，你是怕坏了你的官位？”

黄师爷摇头道：“说什么我的官位，如今你可是自身难保啊！”

杨凡皱眉道：“真是人在家中坐，祸从天上来啊！这几日我老老实实呆在家中放粮，可不曾惹祸！”

黄师爷怒道：“还有比这更大的祸事吗？你想想看，前几日六大书吏控告你勾结青龙山的贼寇吞没了他们的粮食，虽没给他们抓到证据，可心里却是记住了的，如今你放了十多天的粮食，只怕不下上万斤，这些粮食从何而来啊？”

杨凡一愣，心说坏了，这还真是个问题，虽然自己这几日调运粮食都是赶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用方春虎这等自己绝对信得着的人去干的，可给黄师爷这么一说，倒还真是个漏洞，口中却道：“黄老先生有所不知，这粮食本就是我之前积攒下来的，要说家里还有个万把斤呢！”

黄师爷摆手道：“清水县里的富户家里，谁家都积存些粮食，因此这的确算不上什么大事，只是提醒你当心罢了！只是你这样大张旗鼓的放粮，可是给诸位命官上眼药了！”

杨凡之前便也想到了，只好硬着头皮道：“我这是给诸位大老爷分忧啊，怎么叫给他们上眼药？”

黄师爷叹道：“你到底是个衙役，于这官场中的事情不甚了解。这当官的，自己不做的事情，便是不许旁人做的，否则便是与他为难，以你放粮来说，虽然活人无数，但这开仓放粮，以工代赈之事自来是衙门中的职责，说穿了那是县尊大老爷与各位命官的职责，现在可倒好，你越俎代庖，狗拿耗子，这不是多管闲事吗？这不是显得诸位命官，显得咱们衙门无能吗？”

杨凡本来只是朦朦胧胧往这方面想想，到了这时候，才算真正坐实了自己的想法，看来自己这善举是善举，可不小心却成了衙门的公敌了。

杨凡忙道：“不知县尊大老爷有没有恼了我？还求黄老先生想个法子救我一救！”

黄师爷捻须笑道：“要说起来，倒是你运气不错，如今大老爷虽然对你办这事有诸多不满，可没顾不上你！你没见衙门中人今天都是一副急匆匆的样子吗？”

杨凡点头道：“想是蝗灾太过严重，衙门中自然不能轻视。”

“呸！”黄师爷笑吐了一口，道：“今天县衙门里乃是有一桩大欢喜之事临门！”

杨凡奇道：“不知是什么好事？”

黄师爷道：“前些日子，大老爷不是向朝廷汇报，说咱们清水县遭了严重的蝗灾？如今已经有了回音了，朝廷派重兵押送了九万两银子到来，用于清水县的赈灾！”

杨凡长长出了一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倒也算得上是一桩喜事，咱们清水县的老百姓，算是有救了！”

黄师爷冷笑道：“大老爷这几日数钱数的手抽筋，没空管你，你才算是有救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