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杨凡从楚蝶娘家出来，不由长舒了一口气。

这清剿青龙山的事儿办到这个份上，已经成功了一大半，可还不够。

他先奔总铺，交待老鸟去将七手儿寻来，老鸟还没回来，苟书吏先到了。

这苟书吏还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可杨凡知道，咬人的狗不露牙！这苟书吏是典型的口蜜腹剑之辈，那是万万不能掉以轻心的。

苟书吏掏出一张纸来，递给杨凡道：“咱们选来选去，总算将送给河神的新妇、童男童女选定了，送给杨班头过目，若是没什么，我便要讲这名册上报县尊大人定下来了。”

杨凡接过来扫了一眼，那名字中却没一个认识的，想是都是些穷人家的儿女，心中暗骂这苟书吏真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凡是上了这名册的，只怕都是九死一生，自己虽然有心救人，却也不知道能不能成，若不成时，这些人可都要枉死了。

他点点头，在那名册下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算是认可了，将这名册还给苟书吏，苟书吏微微一笑，道：“就知道杨班头是个爽快的，我这便上报董大人，将这名册誊写出来，贴在衙前八字墙上，也叫全县老少得知！”说罢自去了。

他这里左等右等，却是不见老鸟回来，正焦急时，却听门外脚步声急匆匆地响了起来，胡嗔道人气急败坏地冲了进来，见了杨凡，怒骂道：“好你个姓杨的，你还是人吗？”

杨凡心中大奇，这老道自来说话办事俱是慢悠悠地，一副仙风道骨的模样，何曾见过他这般气急败坏？

何况张口就问自己是不是人？这是从何说起啊？当下笑道：“道长为何如此啊！”

胡老道怒道：“就算栓子前日不该吓了你，老道也不该打了你，你也不能将他往火坑里推！我只道你是个善人，却没想到当了班头便翻脸不认人，做下这等败德之事来！”

杨凡更奇怪了，道：“这栓子怎么了？怎么我就把他往火坑里推了？”

老道顿足道：“你倒是出门去看看，那八字墙上大字写着，县里选了三个送给河神的新妇，更有童男童女三对，那当中不是有栓子的名字？”

杨凡心中大奇，跟了胡老道出门，只见那八字墙边围满了人，正围着一张布告观瞧。

杨凡挤了进去，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却不见“栓子”二字。

胡老道指着当中“冯华宇”三个字道：“你看看，你看看，这不是栓子的大号吗？”

杨凡心中暗骂一声：“我日！这是上了苟书吏的当了啊！这老小子知道我救了冯素心，只道我与冯素心有些瓜葛，因此将栓子选作童男，却将大号拿给我看，我只知这娃叫栓子，哪晓得他的大号！”

忙扯了老道出了人群，来到僻静处，道：“这一回上了苟书吏的当了！”

胡老道跌足道：“我管你上不上当！你快去想个法子，将栓子的名字去了！”

杨凡点点头，他心里也很喜欢这娃儿，实在是不忍心见他无辜丧命，他心知这事是苟书吏一手操办，要寻个转圜的余地也非去求他不可，急匆匆来到礼房，那礼房门前小吏正要上前阻拦，早给杨凡一拳打倒，直闯了进去。

却见苟书吏笑眯眯地坐在当中，杨凡急道：“这童男子中有一人，还请苟先生将他名字划了去！”

苟书吏笑眯眯地道：“不知是哪一位？”

杨凡道：“便是冯素心的儿子栓子！”所谓人在矮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向来对六大书吏不假声色，此时却也只好低声下气的哀求，道：“此时还要请苟先生帮忙，小人愿出一百两银子！”

苟书吏嘻嘻一笑，起身给杨凡沏了一杯茶，这才慢慢地道：“杨班头是衙门里的自己人，若是我能够帮忙，焉有不出力的道理？若是适才班头说起，那不过是一笔勾销的事情，如今这名册已然公布了，消息已然传遍四方。这事只怕十分的难办！”

杨凡咬牙道：“二百两！”

苟书吏摇头道：“杨班头看我可是缺钱的人吗？”

杨凡其实心里知道自己与六大书吏这梁子是不死不休的，不斗到个你死我活是绝不可能收场的，这苟书吏处心积虑将栓子放在这名册中，摆明了是要给自己个下马威看看，到时候自己主持求雨，却要亲自下令将栓子投进河中祭河神，这是何等毒辣的计策？

杨凡心中一股怒气直冲头顶，咬牙切齿道：“苟先生这般说，那便是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苟书吏笑眯眯地道：“杨班头为何如此生气？难不成与那冯寡妇有旧吗？”他摆摆手，道：“要说杨班头也太不小心，刚才我给你看名册的时候又不说，现在若是咱们再换童男，试问全县上下的百姓们，谁会答应？人家会说，这娃儿的娘与快班杨班头有些首尾，因此得以活命，只怕于冯家娘子与杨班头的令名都不太好听吧！”

杨凡气得牙齿咬得格格直响，却也知道自己再说什么也没用了，冷冷哼了一声，甩袖子便走。

苟书吏笑道：“杨班头慢走，要我说这也不是什么坏事，这小娃儿去祀奉河神，说不定能成正果！”

杨凡心中一股怒气直冲顶门，自从他与六大书吏作对以来，数次对阵，从未吃过这样的亏！今日这事，吃亏是小，可看着这么个机灵可爱的娃儿去送死，真有百爪挠心之感。

他出了礼房，直奔阴阳署，心道：“我若是安排人将栓子送走隐藏，料你们也没办法！”急匆匆来到阴阳署中，却见那阴阳署中一片狼藉，胡老道来回地踱步，唉声叹气；旁边冯素心掩面哭泣。

他二人见了杨凡，齐齐冲上来道：“事情怎么样了？”

杨凡顿足道：“栓子何在？我派人将他送出清水县，料想旁人也没办法！”

胡老道一指这椅倒桌翻，恨恨道：“适才我去寻你之时，便有几条大汉冲了进来，不由分说将栓子捉了去！”

杨凡一拍大腿，奶奶的，苟书吏这是都盘算好了啊！简直是步步为营，步步紧逼啊！

那冯素心一个妇道人家，到了这等时候，老早已经慌了神，见杨凡这般脸色，却也知道没了希望，不由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杨凡抢步上前，将她抱在怀中，却见胡老道面如死灰。

杨凡将冯素心扶到里面躺下休息，这才回转来，沉声道：“本来这事我不想对你说的，事到如今，却也不得不说，我有心要将这求雨之事搅黄了，省的这些书吏们害人，只是心中却没有把握，如今栓子既给他们捉了去，咱们到底是给逼到了墙角，这件事有成无败！”

当下将自己心中所想对胡老道说了。

胡老道沉吟半晌，捻须道：“这西门豹治邺的故事流传千古，固然是好的，可这一则故事，你知我知，难道这六大书吏便不知吗？只怕没这么容易吧！”

杨凡点头道：“不错，我有心要效仿西门豹，却也觉得不太妥当，可这求雨之事本是荒谬之极的，之所以流毒至今，只怕还是一个利字作祟！六大书吏横行至今却无事，只怕是上面的人不愿追究吧！”

胡老道点头道：“你说的也没错，可老道心中如今其乱如麻！实在没什么法子可想！”他叹了口气道：“我初时不愿意认这娃儿做义子，便是怕有一日要伤心，人生如在荆棘从中，不动不苦，不想一念既动，竟然至此！”

杨凡冷笑道：“这六大书吏这是要动刀子了啊，可是我姓杨的也不是吃素的！”附耳过去在老道耳边耳语几句。

胡老道点头道：“老道方寸已乱，写几张字倒没什么！”

杨凡点头道：“明晚我自派人来取，你给了他便是！”

杨凡安慰了一会胡老道，过了片刻，那冯素心也醒了，见了杨凡，也不言语，只跪下不停磕头。

杨凡叹了口气，道：“冯家嫂子不必如此，这六大书吏之所以选了栓子，便是冲着我来的，我岂能坐视不理？”却又担心这冯素心受到打击太过严重，便道：“我有心要冯家嫂子到我家里居住，也好多个照应，不知你可愿意吗？”

那冯素心摇头道：“杨班头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求杨班头能救出栓子，民女再无所求！”

杨凡叹一口气，知道这女人将名节看得很重，自己的名声又差，难怪她不肯来。

胡老道道：“栓子的事情，便要拜托杨班头了，至于冯家嫂子你倒不必记挂，老道如今也颇有几两银子的积蓄，这便去寻个婆子来照料她！”

杨凡点点头，叹口气出了阴阳署，老鸟却早在门口等候，见了杨凡，往前面角落里一指，杨凡点点头，走过去便见七手儿探头探脑的，杨凡道：“我这里有一回事情交待给你！”

这七手儿自从拜了老鸟做了师父，便是有了大大的靠山，做起生意来也是顺风顺水，又知道杨凡是个出手大方的，如何不愿意？忙不迭的答应。

杨凡低声道：“明晚你去阴阳署胡道长处取几张字来，趁没人时候四处张贴，一不可给人见了，二不可走漏了风声，不然我要你的脑袋！”

七手儿见他说的郑重，连忙答应，杨凡这才掏出一锭大银扔了过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