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收尸必要的过程，将尸体安全带回他们亲人手里，工作还未完成。接下来我们必须要把死者的死亡原因如实告诉他的家人，然后在家人要看遗体之前，提醒他们做好心理准备，这一点为了保护他们，也为了保护我们自己。尤其是一些老人、或者是有心脏病之类的家人，情绪过激而出现意外，倒霉的就是我们收尸人了。
老何经常说的一句话，在要动恻隐之心前先做好你的职业本分。有同情心是好的，但是同情心滥用，就是假的同情心了。而我们的提醒，就相当于一纸责任告知书，是所有协议里都会有的一项风险承担。
我说完这里，她眼里空落落的，像是我在说一个不相干人的死亡。
见她许久不说话，我问着，“还要看尸体吗？””
她有些麻木，摇头，“能直接埋了或者火化了吗？”
“可以，不过你先要先把运费付了，火化的费用等下付。”
并不是我没有人情，这是规矩，尸体的运费要先讨到，后续的一系列项目都是一步步收钱的，只要他们要求我们就可以帮忙火化或者简单土葬。
她从自己朱红色棉袄里掏了半天，十元五元的一叠钱，我拿过来数了数刚好100元。
“那大姐，这尸体你现在准备怎么处理，是火化还是土葬？”
“火化多少钱土葬多少钱？”
我和她算，各个地方都不同，火葬费不同，一般性都是百来块钱，土葬费的话，想最省钱，那随便找个地方给埋了，花点劳务费。
“那你们把尸体抬到我屋里去，我等生完了孩子，自己去给他埋了。”
“不是，”我听得呆了，“放你屋里面，尸体暴露在外越久，腐烂越严重。”
“我不怕腐烂，我马上就预产期了，很快就生下来了。”她说的很理所当然，“到时候有力气了，就给埋了。”
“你知道会出现尸臭、尸斑之类的吗？”
她点头，“我见过。”
我这时候仔细看她，应该是怀孕后长胖加浮肿得太严重了，我总觉得她有二十七八，但是讲话就像个蚊子，细细小小的，说我见过那三字，眼神平静。
我想着算了，反正我们三个大老爷们在这里，挖坑也快，“我们也提供免费下葬的服务。”
“哦。”她眼睛麻木，只是点了点头，没有感谢。
我转过头看了眼在车上坐着的毛十三和狗几把，示意他们下车帮忙。
“咋啦？”狗几把先问了声。
“我们帮忙把尸体埋了。”我看着他俩下车，突然意识到，这一个老，一个残，苦力不就是我自己了吗。
“大姐，你有棺材吗？”
她摇头。
“那干净衣服呢，我们给他换上。”
“没准备，就穿身上的衣服下葬吧。”
“什么落葬仪式呢？”
“不做了。”
“那坟地有选好吗？”
“房子后头过个沟有个山，我看平常也没人去，随便埋了吧。”
就是凉席一卷，黄土一埋的穷葬。毛十三听着劝道，“这人好不容易来一趟人世，来时候呱呱坠地热闹非凡，走了也不能这种凄凉，我是个阴阳先生，我可以寻龙点穴找个好风水，便宜点给你们念经超度，要不50块，这改革开放谁没这点钱，你要是觉得贵，我我们还能再讲讲……”
这刚和毛十三说的捆绑商机，他就运用上了。
“不用了。”
“有个词叫天人感应，说的就是子孙身心承自父母祖先，福祸相依，如果父母骨骸能乘生气葬，能庇护后代……”
“这孩子不一定是他的，他葬的再好，和我肚里孩子也没关系。”
那孕妇眼神冷漠吐出那句话，听得毛十三原本要说教一番的嘴停住了，我仨面面相觑，我接着话，“好嘞，大姐，你说地方在哪里？”
“你们跟着我来。”
我上了卡车，叫毛十三搭把手，将棺材给抬出来，跟着孕妇的身后。
这是一排低矮的砖瓦房，泥巴地。巷口坐着三俩个妇女，见着孕妇走过去叫了声，“吕燕燕，你男人被抬回来了？”
她轻声应和着，那几个妇女又低头讲悄悄话。房子与房子相隔的距离很狭小，有的房子只是用给遮起来了。我们发现几乎门口都坐着或站着几个女人，在其中还游荡着几个男人，眼神犹如挑选商品一般，也就明白了这里是条小姐街。
一排房子走过去了，确实有个臭水沟，里面都是洗衣粉还有衣服塑料袋的东西。
吕燕燕直接伸腿跨了过去，说实在的，水沟还是挺宽的，没想到一个快十月的孕妇就这么过去了。
我抬着棺材一头，也先跨了过去，对在沟对面犹豫的毛十三，“你胯拉大点，就过来了。”
毛十三听着我的话，让狗几把把自己裤裆拉高了点，伸腿要跨过来，不知道突然谁在后面大喊了一声，“你们要上哪去？”
毛十三一听，脚崴了，半倒不倒就要摔在臭水沟里，我怕棺材进水，见状赶紧将棺材拉过来，反而这股拉力，让毛十三彻底摔进水沟里。
他从水沟里爬起来，一股令人作呕的腐烂气味，整个人都是黑泥人了但仍然能看见他那两个眼珠子瞪着我。
而刚才在后面大喊一声的男人，一个健步就冲过来，过来一把拉住吕燕燕，“你们要把她带去哪里？”
“我们是送谢承越回来的，她带着我们把他埋了。”
他打量我们三个，看了一眼我们，“谢承越在里面？”
“对。”
“真死了？”
“你要不要看看？”
他恶心一下，“看了晦气。”
抓吕燕燕胳膊的手更紧，像牵个牲口一样，而吕艳艳很反感了，牢骚一样，“你别拽我，疼。”一把要甩开他的手，两个人争执不下，男人甩了她一巴掌，把她推到在地上，上来就要打她。
狗几把这时候立马拉过他，男人力气大，“管什么闲事？”狗几把像豆芽菜一样的身体哪经得起推。四仰八叉摔在地上。
“唉？兄弟，有话好好说。”毛十三从臭水沟里爬出来，伸手要劝架，男人露出嫌弃的表情，“你手别碰我。”
毛十三此刻臭的就像个移动的垃圾场，“你是她什么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