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遇，我和你说三件事，你认真听好。”

92年我大病初愈，老何决定把自己的金饭碗交给我。

“第一件事，虽然人家称呼我们是收尸的，但是我太爷爷说过，我们干的是引路，身份低贱也好，我们自己不能看轻自己。但我们做的也只是引路的工作，任何事情上我们不能扮老天爷，除非我们牺牲自己……”

他交代完最重要的三件事后，递给我一个工号牌，铜铁片上刻着1018。

他说这是一种延续，人会死，老祖宗们的奇迹也都会消失，但必须有一样东西代替我们留在这个世上，逃脱了时间的束缚，进入一个新的循环。

但老何口中的延续，只是他想退休了。中风后，他踩不稳卡车的离合器了，干活吃饭的工具都拿不起来的时候，子承父业的时机就到了。

之后我开着他的马路野兽“太拖拉”，从阿克苏以东到广州北京，来来回回绕了半中国的土地，只做一件事情，将客死在外的人带回他该去的地方。

那三年里，我没有交过任何朋友，收尸的工作，让我无法融入正常群体里。

永远不要和人说再见，更不要说做回头客这种话，不要和人主动握手，不要多管闲事，能全身而退就赶紧跑。

这些是老何的经验之谈，大多受用，但是他自相矛盾的话也更多。

世上没有鬼的后半句，他告诉我，如果你碰到实在害怕的情况下，就心里念着，你是个引路人，与它们并无仇恨，冤有头债有主，它们自然会为你让路的。

所以现在爬上我副驾驶上的是人还是鬼，我分不清，只能装作没看见，手里疯狂地转钥匙，想要启动卡车引擎。

“你只是照例要去送尸体了，但是没有尸体，你要送什么？”

身边“东西”的提醒，我脑袋瓜顶像挨了两板斧清醒过来，浑身都湿透了，突然想起了什么，我转过头望着被我扔下车的红木棺材。

刀山火海不能毁人尸，丢人丢命不能丢棺材，这是行规。老何说，失职就是砸招牌，同行里看不起是小，重要的是以后没人会找你，金饭碗也只能讨饭吃。

我犹豫拉开车门走下去，不敢向前，但棺材外皮被泡发了，里面干净，一个人安安静静躺着，我却看得连站都站不住了。

里面躺着的那个人叫李成国，他在之前，我已经找过十七个帮手。

因为我处理尸体的时候，手会抖经常弄得一身血和污秽，所以有时候就需要人帮我做些事情。但大多数人都对这行有偏见，找帮手都是靠骗，上了贼船后，不得已了和我一起干。而事情就像撞了邪，找来的帮手要么是摔断了腿，要么吓破胆，第十七个人老家的祖坟被挖了，直接连夜就跑了。

情急之下，我找到了李成国。

李成国十八岁，正是血气方刚又好骗的年纪。我信誓旦旦告诉他，现在是新社会，劳动人民是才是国家主人，必须坚定唯物主义，摒弃封建迷信思想。但这时候我宁愿相信这个世上是有鬼存在的，这不是他。

他穿了一身蓝色棉袄，胳膊处有一个血手印，几乎看不出什么变化，死了就像睡着了一样，一个人就这么到了终点地。

可是死也是一个开始，充满了生机。

李成国的身上开始散发出一种气味了，这是人死后，肠道里的细菌开始分解蛋白质，产生了硫化氢的气味，也就是尸臭。

工作三年的时间，让我对尸臭味十分敏感，根据气味我就知道尸体在哪里，那时我还对自己的能力沾沾自喜，也许我天生就适合这份工作。

但是我看着他的脸呈现出青绿色的树枝状血管网，身体表面鼓起大大小小气泡。人死后**的速度很快，而在这里**的速度比外面快得多。第一次，我产生了刚入行者才有的恐惧。

“你不应该害怕，那些人都需要一个引路人，你得带他们回家。”

卡车副驾驶上的“东西”走下来，正常人走路都是先迈开腿，他先迈出半个身子，一瘸一拐站在我面前。

“你是谁？”我抓住了他的衣服，他很瘦，而且腿的原因，根本站不稳，有点狼狈抓住我的衣服才站稳，却是个真的活人。但他一脸色苍白，比地上的李成国更像个死人。

“我很抱歉你遇到的这一切，但自然规律就是如此，你无法再参与进他的生命里了，而你的生命也分秒流逝，你必须尽自己所能做正确的事情。”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向李成国的时候，被吓一跳了，李成国已经不是李成国了。

他完全体表液化了，全身皮肤像绿色的凉皮，指甲和头发已经脱落，面部毁坏，所有器官都在往外面冒水，更重要的是那股恶臭味，我没出息地干呕起来。

这个地方太诡异了，过不了多久，他会一点点膨胀起来，头部肿起来，眼部突出，唇舌都往外翻，变成一个真真正正的“青鬼”。

“不，他已经腐烂了，这个样子我不可能带给他的家人。”我运过比这还要毁坏十倍的尸体，但都没有现在恐惧，因为我认识李成国，我知道他在还有一口气时候的样子。

“放轻松，把他当做一个东西，一件死物，你做的只是把它带去一个指定的地方。“

他话里带着一种鼓励，脸上却面无表情，我听得浑身发抖。

“现在你深陷囹圄，只有我能帮助你。”

谢谢观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