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9章 七夜(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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门内的声音骤然拔高。“知道了又怎么样?!我的父亲残暴,我的母亲无能,我自己又是这种落魄的样子,我们怎么可能懂得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我父母做不好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顿了顿,奥克塔薇尔似乎是在平复自己的心绪,又似乎是在怨憎自己的命运,总之,她的声音听起来十分激动。“我并非不爱他。我只是觉得……与其让他承受失去我的痛苦,还不如——还不如让他憎恨我这个无能的女人来得痛快……这样,我的离去也不会对他的未来产生过多的影响……这样子是最好的。他在失去了母亲之后,依旧会过得很好,甚至还会更加快活。”

……是啊,这样子是最好的。布鲁诺没有自己,也一定能过的很好。虽然这种爱很残忍,也很不成熟,但她却一直坚持着用这种笨拙的方式来爱着自己的孩子。不懂爱的悲哀野兽,大概形容的就是这类人。他们留给孩子,除了叹息,还是叹息。——有什么东西能比得上爱?能比得上——自己是被父母爱着的这个事实呢?叶卡捷琳娜不懂,希尔维娅也不懂。奥克塔薇尔不懂,布鲁诺也不懂。他们至死都没有跟自己的母亲达成和解,以至于在短暂的人生中留下终生的憾恨。“……是吗?那好吧,殿下,既然您已经作出了选择,那么,相应的,我也会承诺你,我会尽我所能,保护陛下的人身安全。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想请殿下——无论如何也要活下去……活到斯雷尔走上富强之路的那一天。”军靴沉闷的响声消失在了这个宫殿的尽头。两个人谁也不会想到,这竟然是她们两人最后的一次会面。从此以后,希尔维娅的生命之中,再也不会出现那个孤傲倔强的身影。而奥克塔薇尔的生命之中,也再难窥见那百年难遇的人间绝色。她们临别之前避而不见的决定,或许是正确的。印象越鲜明,那么越往以后回忆起来,也就会相应的,越痛苦。

海浪拍打着石崖,涛声依旧响亮,在所有人的梦中吟唱着属于/大海的旋律。希尔维娅呆在军舰的甲板之上,看着波浪时而激烈,时而平静地翻滚着。那波浪多么像吸引人往上走的权力啊——每个人都站在那上面耀武扬威,肆意挥霍着自己,但一转眼,站在上面的人又被后面的海浪给卷进了历史的浪潮,卷进了浩瀚的历史海洋中,难以留下任何痕迹。新月教的教义早就发现了这个现象,于是虔诚的教徒们便诚实的把它记录了下来。在涉及到世俗生活的问题上,新月教的教徒出乎意料地达成了一致,他们不再力求蛊惑人心了,他们的目标变成了诚实。诚实的面对自己,诚实的面对一切。“劳碌的人啊,你在你的劳碌上得着什么呢?钻营取巧的人啊,你在你的钻营取巧上又得着什么呢?不过是虚空罢了。地还在,万事不变,但劳作的人却消失。皇冠还在,宫殿还在,但统治的人却早已消失。万事万物啊,你在你的

劳碌上得着了什么呢?一切都是试图捕风捉影之徒劳。从黑暗中来,复归黑暗处去。一切都是试图捕风捉影之徒劳。”

当希尔维娅正扬帆起航,准备回归阿尔博丹之时,艾瑞克却早已在家做好了修整。回来之后,他向元老院的十位执政官如期的提交了自己的述职报告,并进行了例行的述职演讲。在希尔维娅的问题上,他也没有忘了自己作为诺伊一族族长的本分。那就是可劲的踩,使劲的踩,加班加点的踩那些隶属于迪瑟阵营的人。不过因为骂人的话几乎都是前篇一律(骄傲自满,刚愎自用,专制专权之类的形容词叠加在一起即可,任君想象),在此就不做赘述了。虽然艾瑞克并不讨厌这种无意义的斗争,但斗争的对象毕竟是自己的长姐,到底还是生出了一丝抵触。奈何,他的面前不是毫无身份的平民,而是身份尊贵的十位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元老。他也不仅仅代表的是他自己,他的背后还有真正执掌整个诺伊家族的元老,十位执政官之一的皮埃尔·诺伊。复杂的局势可真让人心累。皮埃尔·诺伊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万一被他发现了,上次的查维斯动乱也有自己参与的一份的话,万事皆休矣。

“斯雷尔的叛乱已经平定,我们的奥克塔薇尔殿下也已经回归到王座之上。但是,很遗憾,我很抱歉——三级议会的全部命令并没有得到完全的遵守。一切都是我的错误。因为斯雷尔的情势有变。辉格里也插手了斯雷尔的内政问题。所以,在不得已的局势之下,我军稍微采取了一点迂回的方式,那就是和辉格里达成了短暂的一致,对斯雷尔采取分而治之的政策。”艾瑞克恭敬地跪在地上,对着十位执政官阐述着自己在斯雷尔的经历。表面上,这场述职报告的主角是他,实际上,真正的看点,却落在了几位主要执政官的争吵之上。

皮埃尔·诺伊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十五万字的述职报告被他扔回桌上,在其他人面前发出刺耳的响声。“凯特,您真是有一位好军官啊——艾瑞克在军中向来服从命令,不到万不得已,绝对不允许自己轻举妄动……我看,这次你安排希尔维娅做他的副官,摆明了就是想要插手斯雷尔这桩破事!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正值多事之秋,不得干涉内政这个方针的出发点,就在于维护第三共和国尚未稳定下来的秩序。可是现在呢?拜您的希尔维娅所赐,斯雷尔被吃了个干净(说的好像阿尔博丹在其中没得到什么好处似的),我们所忧心忡忡的辉格里势力又在斯雷尔这个棋盘上进了一大步。愿月神艾蕾娜保佑我们所有人!因为你的愚蠢,共和政体又再一次被动摇!还是说,你其实是阿尔博丹第二共和国留给我们的奸细?!”皮埃尔·诺伊与表面礼貌克制的凯特·迪瑟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越是到了危急的时候,他的嘴就越能戳到对方的痛处,越能煽动本就不坚定的人心

,引导群众群起而攻之。就这一点策略而言,他与希尔维娅倒是颇有共同语言。不鸣则已,一鸣一定要惊人,而且最好惊死人。

凯特·迪瑟还是万年不变的那种脸色,那种语气,很少人能得知他内心深处究竟是怎么想的,但是,这一次,他似乎也有些动怒了。因为他根本就未曾参与过这件事情。副官的选任他并未积极插手,这是三级议会在查维斯动乱后对希尔维娅本能的依靠,确实跟凯特没有半毛钱关系。他巴不得希尔维娅离斯雷尔这件事情越远越好,这样子,他被抓到把柄的几率就会越来越低。等那个风波过去后,一桩丑闻又会被时间冲刷干净。詹姆斯·迪瑟与这件事情有直接联系本就让他头痛了,现在,却又被皮埃尔·诺伊硬生生地泼了一身脏水。——说什么辉格里势力在斯雷尔的蔓延实乃凯特·迪瑟的过错。最要命的是,在座的所有执政官竟然都不约而同地,开始用不怀好意的眼神盯着自己。因为,根据希尔维娅以往的种种“劣迹”来看,她确实有可能摆脱三级议会的命令单独行动,甚至染指本属于艾瑞克的权力,所以,促成她前往斯雷尔的罪魁祸首就成了凯特·迪瑟这个老眼昏花的老头子。有一个已经被众人假定了的事实,凯特·迪瑟原本准备的有些辩白就显得有些无用了。

辩白不了就干脆不反驳,反正迪瑟家族也不愁无人可用。凯特·迪瑟板着脸,虽然表情没有起伏,声音却沉的可怕,“就如诸位所说——希尔维娅的策略确实大大地危及了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的边境安全。我作为一族之长,对于这种结果自然是十分的痛心。请诸位放心,我回去以后,一定会贯彻作为迪瑟族长的责任。绝对不会包庇任何一个危机阿尔博丹第三共和国的凶手,一定会对希尔维娅严惩不贷。”

皮埃尔·诺伊讽刺地笑了笑,依旧在旁边煽风点火,“哦?严惩不贷?是不是不痛不痒地把那个女人关在家里禁闭个把月,然后又把她继续放出来,危害阿尔博丹的国家安全?严惩不贷?在坐的各位可接受不了您这种模糊的说法——凯特,您可不能这么护短,总得给个具体的方案。”

艾瑞克听到这番话之后,心脏和肝胆都是一颤。他没有想到,这个国家居然如此不珍惜人才。人才,他们的产生,既要有社会的物质条件所支撑,同时还要具备各种各样的机缘巧合,才能得到最后可喜的结果。可是,这群自私自利的小人们,竟然为了自己阵营的利益,不惜对这个国家珍贵的共有财产——人才,互相进行毫不留情的抹杀。看来,这个国家的党争行为在不予以纠正,恐怕真的是离亡国不远了。同时,他的心也开始对长姐希尔维娅的未来感到担忧乃至于恐惧……

人是坚强的,也确实可以在跌倒之后爬起来,但无数次跌倒之后呢?还会再有站起来的勇气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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