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祁的手指一松，车帘自指尖滑落，将外头一切挡去。
他深吸了口气，往后靠在软垫上，轻言道：“起驾回宫。”
“皇上起驾”
太监的声音高昂，御驾徐徐离去。
容祁闭上眼睛，今夜的计划虽然进行得顺利，他也是损失惨重，连最信任的周富也死了。
晋王听得里头传来叹息声，他策马靠近，低声道：“鲜血铸就权力，太平才有江山，皇上心里明白的。”
容祁勉强一笑，却没有再开口。
顾辞目送御驾离去后，匆忙上马赶回相府。
张管家见顾辞走时神情严肃，怕出事便一直在门口守着，此刻见他风风火火回来，张管家这才松了口气，却在看见顾辞身上的血迹时，张管家又紧张起来。
“禾晏呢？”顾辞边走边问。
张管家快步跟上他，原本想问他伤势如何，乍然听他这样一问，张管家的脸色难看，支吾道：“禾晏姑娘她……她……”
顾辞突然回想起中途离开的容礼，他的心口一震，蹙眉回头：“她怎么了？”
张管家这才道：“先前有位公公来打听禾晏姑娘的消息，我便差人去禾晏姑娘房里瞧了，可……可她没在房里啊！”
顾辞之前让周富派人来看过，后来事情多，想来周富没来得及告诉他这件事。
顾辞的脸色大变，他匆忙前往禾晏的房间查探，被子都叠得整整齐齐，看来这一晚她根本就没回过房！
难道真的是容礼将她带走了？
倘若真是这样，先前容礼藏匿禾晏的地方曾被他找到过，那么这一次，一定不会这样简单了，容礼若一死，万一他找不到禾晏了怎么办？
张管家见顾辞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他一时间也不知如何劝说。
顾辞驻足片刻后，飞快地转身朝外头而去。
“大人！”张管家急着追上去，“这样晚了您还要去哪里？您身上的伤……”
他的话还未说完，却见顾辞干脆跑起来。
他要入宫去，他要见容祁，他要替容礼求情！
“大人！大人！”张管家依旧在他后面追着。
顾辞充耳不闻，他的步子加快，伸手一把将沉重府门推开，顾辞跨步要冲出去，外头正好有人快速地跑进来。
二人狠狠撞到一起，顾辞撑大了眼睛看着面前捂住额头痛得龇牙咧嘴的人，他脱口道：“禾晏？”
她不是被容礼带走了吗？
禾晏这才看清面前之人，她才要说话，目光却落在顾辞一身血迹上，她的脸色大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臂，惊问：“大人怎么伤成这样？”她看向张管家，“大夫呢？还不快叫大夫来！”
张管家这才连连应声招呼了家丁来趁着夜色离去。
顾辞反握住禾晏的手，连呼吸都有后怕：“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还以为你被武安侯带走了！”
禾晏一怔，她迟疑了下，才开口：“带走我的不是容礼，是晋王的人。”
“你说什么？”顾辞才缓下来的脸色再次变了。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远处，晋王……他没想到竟是晋王！
他的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远处，晋王……他没想到竟是晋王！
未待禾晏回过神来，顾辞一把拉住禾晏便往外走去，他来时起的马驹还在外头，顾辞拉住马缰绳，沉声道：“今晚你就出城！”
禾晏吃惊道：“为什么？”
顾辞的脸色难看：“晋王若是知晓你逃了，为了找你即便掘地三尺他都会将京城翻过来的！”
他无法想象晋王若是找到了禾晏他该怎么办！
所以禾晏必须走，马上就走！
禾晏瞧着他的神情自是知晓他心中担忧的事是什么，她忙双手拉住他的手道：“你放心，晋王并不知道这件事！”
顾辞的长眉紧蹙：“怎会？”
禾晏将马缰绳交给家丁，将顾辞拉着进去，一面道：“我慢慢告诉你。”
房内的灯火已亮了许久。
顾辞瞧着禾晏在自己面前手舞足蹈地说着，他终是忍不住站起来道：“她真的这样说？”
禾晏狠狠点头道：“对，她说我若敢再出现在晋王面前，她就要我好看！呵，谁要出现在晋王面前？”她望着顾辞，眸中有笑意，她又道，“她还说，晋王只下了命令要她抓到我，但是脚在我身上，我要逃她就拦不了了。”
顾辞悬起的心终是一点点地放下，自六年前认识阿婧时，顾辞便知道她是个聪明的人，否则也不会跟在晋王身边这么多年。
禾晏推顾辞坐下，蹲在他身前，托着下巴冲他笑着道：“哼，那阿婧姑娘以为我瞧不出来，她不想晋王娶我，因为她喜欢晋王！我呢，求之不得！鬼才要嫁给他！所以你放心好了，阿婧姑娘是绝对不会说出我在哪里的，想必眼下，晋王府的人早追出城去了！”
顾辞忍不住一笑。
张管家带着大夫来了，禾晏回头时惊讶道：“贾半仙！”
贾半仙亦是吃了一惊，他随之笑道：“禾晏姑娘！”
张管家见此，这才放心地退了出去，之前大人生病时请了好多大夫，也只有这位贾大夫得以让大人说了几句话，所以张管家出了府门想也没想便直奔贾半仙府上而去，眼下看来，他是决定是对的。
禾晏站起来，忙道：“快给大人看看。”
贾半仙上前一步，瞧见顾辞时，他的脸色一变：“大人怎弄成这样？”
今晚三位王爷谋逆一事顾辞自是不好说，禾晏尚不明白当中细节，但也知顾辞的伤定与今晚定王设计的事有关。
她佯装生气道：“废那么多话干什么，先给大人看看是正经！”
贾半仙忙点头上前，禾晏见顾辞坐着不动，她大步上前一把将他的手臂拉过来。顾辞蹙眉看禾晏一眼，禾晏故意生气不看他，贾半仙严肃地替顾辞把脉。
“大人伤得如何？”禾晏紧张地问。
贾半仙蹙眉道：“大人的伤势倒是不重，只是……”
“只是什么？”禾晏急得眼睛都撑圆了。
顾辞已站起来道：“我身上都是一些小伤，伤口不深，上药便好。贾大夫直接开药吧。”他看着禾晏，“替我拿一套换洗衣服。”
顾辞转身行至内室，贾半仙拿起笔才要写药方，却见禾晏并未走。
禾晏压低声音道：“你把只是后面的话给我说完！”
贾半仙叹息道：“大人之前生过一场大病，身子似乎一直没有好全，得好好调养才行。”贾半仙说着，提笔开始写药方，他摇头道，“大人贵为丞相，照理说多的是人挤破了头伺候着，怎会将自己弄成这样？”
禾晏的脸色难看，取了干净的衣裳入内，见顾辞已经将朝服退下，她缓步上前将衣服给他，随即背过身去不想让他瞧见她泛红的双眼。
他贵为丞相，府上伺候的人固然多，可贾半仙却不会知晓，在他光辉的背后，整整五年来，他表面上是贪官奸相，暗中为晋王所用，其中的担惊受怕是谁都无法想象的。
他为了救她的命，将留着换他娘的东西给了晋王，却还要拉着苏静芸在她面前演戏。
这当中又有多少煎熬伤痛，禾晏此刻想想都忍不住想要哭。
当日她离开时就见他病着，她从宫里出来还执拗得不想让他上马车，愣是要他在寒夜里行走……
秦禾晏，瞧瞧你做了多少好事？
顾辞扣上扣子回身，见腰带还被禾晏拽在手中，他伸手扯了下，她却抓得很紧。
他终是蹙眉道：“禾晏。”
禾晏的心口一震，她忙深吸了口气转过身去，手中腰带被他拉过去，她看着他低头系上，吃惊道：“还没上药呢，你怎么全都穿上了！”
他清浅一笑：“都是划伤，我看已止血开始结痂，外敷的药就不必了，待大夫开了药，喝几帖也便好了。”
禾晏睨一眼换下的朝服，上面血迹斑斑，她心里紧张，推他坐在床沿道：“你别骗我，这衣服上都多少血，怎么可能全是划伤？”
顾辞握住她颤抖冰冷的手，认真道：“真的，不骗你，这衣服上很多血都不是我的，当时刀光剑影，溅到他人的血也是难免。”
听他提及今晚的事，禾晏这才紧张地坐在他身侧道：“是定王吗？”
顾辞略一蹙眉：“谁告诉你的？”
禾晏一怔，她是从容礼的话里才猜出来的，可她既然没说是容祁将她带出相府的事，此刻自然也不能说。
于是，禾晏笑一笑，道：“我猜的。”未免顾辞怀疑，她忙扯开话题问，“那皇上呢？皇上没事吧？”
顾辞既然平安回来，那么定王的计划一定没有成功。
顾辞舒眉笑道：“放心，皇上毫发无伤，此刻由晋王护送回宫了。”
“晋王已经回京了？”禾晏错愕地看着顾辞，原来这便是阿婧说要她不必担心的意思，既然这样，她也便放心了。
顾辞见禾晏脸上先是有笑，然后眼底又有了担忧，不待她开口，他便道：“我知道你想问武安侯，今晚定王谋逆，他也在现场。”
这已是一早就猜到的结局，禾晏的声音颤抖道：“皇上打算怎么处置他？太皇太后呢？”
“皇上将太皇太后软禁于上阳行宫，定王谋逆一案未结束前是不会接她回宫的。至于侯爷……”顾辞一顿，须臾才道，“你放心，我会替他求情的。”
禾晏沉默了，顾辞说出的就是她心里所想的，虽然在容礼面前她曾说过他们以后不再是朋友，可真要她眼睁睁地看着容礼去死，她真是做不到。
“怎么了？”顾辞见她不说话，以为她还是在担心容礼的事，他张了口才要说话，却见禾晏突然捂住了他的嘴。
她的秀眉一拧，不悦道：“好了，别说这些了，现在最重要的，是你该好好休息了。现下离天亮也没多久了，快睡吧。”
“可是……”
“不许再可是了，快睡觉！”
她强行将他推倒在床上，嗔怒地瞪着他，不许他起身。顾辞无奈，只能听话地闭上眼睛，今夜确实是累了，没多久，他已经沉沉睡去。
外头，贾半仙已回去了，张管家差人去抓药，禾晏顺道让他取了药膏来。
替他捋起衣袖，将手臂上的伤口小心涂上伤药，他真是睡沉了，由着禾晏翻来覆去地上药。
晋王回府时，离天亮只两个时辰不到。
阿婧替他褪下裘貉，他自古倒了茶水坐下，身后阿婧的声音传来：“若是阿婧告诉公子阿婧抓到了秦禾晏，又让她跑了，公子会责罚阿婧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