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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跟在无名身后,安可心无声地看着四周,这里,就冷宫吗?四处都种满了高大的叫不出名的植物,那浓密的枝叶,几乎将阳光全部挡在外面,也正因此,冷宫里显得格外的阴冷。

空旷的院中,野草肆意的疯长着,偶尔几只小鸟落在其中,但不过一会儿,就立即拍拍翅膀走了,似乎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似的。

穿过一道长廊,无名带着安可心来到正殿,那凄惨的叫声,正是从这里发出来的。

无名深吸了口气,轻轻地推开殿门,一阵浓郁的霉变的味道扑面而来,安可心不由皱起眉头,这里有多久没见过阳光了?

殿内光线很暗,半晌,两人才渐渐地适应。待看清殿中的事物,安可心不由张大嘴巴,呆呆地站在那儿,动也不动。

正对面,放着一张木板床,四周用粗大的柱了固定起来,上面,分别拴着四条铁链,而铁链的另一端,则连着坐在木板床上之人。

床上之人披头散发,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双手被铁链牢牢地拴着,手腕处血肉模糊,但她似乎不知道疼痛似的,仍然在凄厉地叫着,双手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似乎要将什么东西夺回来似的。她的两条腿紧紧地被铁链缠着,固定在床头,动弹不得。

床的里边,堆着几床破被子,裸露在外的棉絮,黑乎乎的,不知道多长时间没有清洗过。床头处,一个破碗扔在那里,里面还还残留着些剩饭菜,发出阵阵馊味儿。

整个大殿里,充斥着一肌难闻的气味儿,让人几乎不能呼吸。

安可心急忙收回视线,不忍再看下去。天哪,怎么会是这样?

无名静静地站在床前,目光中透着一股浓浓的悲哀和深沉的无力感。半晌,才低低地说道:“她是我的母后。”

“母……母后?”安可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无名果然是皇子!只是……

“她在这里被关了十一年了,”无名抬起头,紧闭上眼睛,不让泪水流出来。十一年前,他就没有权利再流泪了!

“十一年?”安可心一阵心惊,“她到底做错了什么,会受到如此对待?既然已经关在冷宫中了,为什么还……”

“她会伤到自己。”无名的话中,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和浓得化不开的悲哀,“也会伤到其他人。”

“想听听我的故事吗?”突然回过头,无名的脸上,平静得如同古井中的水一样,没有一丝波澜。

安可心静静地站着,看向无名的眼中,满是心疼。他的母亲如此,那么他呢?这十一年里,他又是如何度过的?

“我的母后很美,”无名深吸了口气,陷入回忆中,“她很爱笑,眼中总带着暖暖的笑意。记忆中,她总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然后守在宫门前,等待着父王的到来,虽然大多数时候,她总是失望,但她从来都没有怨言。”

“她总喜欢把我抱在怀里,给我讲故事,或者是哼着小曲儿。那个时候,宫中经常能听到我们的笑声。”

“只是,所有的一切,都结束在那个寒冷的夜晚。”无名的眼中满是痛苦,眼神纠结着,双眼圆瞪,仿佛那天发生的事情,又重新在他面前上重映似的。

安可心的心也紧紧地揪着,似乎能感受到他的痛苦和无助似的。

“那年的冬天,很冷。”无名的声音有些发颤,“那天,是我六岁的生日,母后给我做了许多好吃的东西,就连父王也来了。可是突然之间,一群黑衣人毫无征兆地杀了进来,混乱之中,母后紧紧地抱着我,躲在桌下,有许多人死了,地上流着鲜红的血,娘一直紧捂着我的嘴巴,生怕我叫出声。父王身边有许多人保护着他,娘瞅准机会,抱着我朝父王那里跑去,可是半途中,突然有一人手持大刀朝我们冲来,我只觉得胸口一痛,接着,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安可心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紧张地看着无名。

“万幸之至,那一剑,并没有中了我的命,”无名的脸上,竟带着嘲弄的笑,“可是,那一剑,却毁了我的一切。”

“我虽没死,可也只剩下半条命,眼看已经快不行了。御医们束手无策,父王无奈之下,只得命人将我皇叔传入宫中,然后,将只剩下半条命的我带出皇宫,并对外宣布我的死讯。”无名凄然一笑,接着说道:“你说,一个活着的死人,他面对的,会是什么?”

安可心张了张嘴,却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母后为此疯了,后宫之中,也是风云突变。”无名长叹一声,慢慢地走向前,看着自己的母亲,“这十年里,她每天都在叫着,每天都在想着我,可是,我站在她面前,她却不认得,甚至不会抬眼看我一眼。”

安可心怔怔地看着无名,他的手慢慢地伸了出去,刚要触及那双干枯的双手,又像触电似的缩了回去。那双手,在十一年前,想必是纤白细长,可是如今……

这十多年里,他一定是日思夜想,希望母子早日团聚,可是现在……

“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怜?”无名敛起脸上的悲伤,恢复以往的淡漠。

摇了摇头,安可心遗憾地叹了口气,“如果你父王不那么做的话,想必现在……”

“你不会遇上我,更不会看到今天这些。”无名抢先说道,嘴角带着一丝冷笑。

“为什么?”安可心怔住了。

“皇上没有子嗣,”无名挑了挑眉,似乎有些诧异,“这其中的缘由,外人又如何得知?那样丑陋不堪的事情,传扬出去,岂不是让天下人耻笑?”

安可心眼神闪了闪,半晌无言。看过许多宫廷争斗的电视,她不是不了解这其中的残酷和无情,只是那些毕竟都是演戏,如今真实在发生在自己身边,还是让她一阵心惊,权力,真的有那么大的诱惑力?可以让人舍弃亲情,背离人伦?

坐在若轩身边,看着满桌丰盛的饭菜,安可心竟没有半点儿食欲。

若轩微皱着眉头,看着脸色有些苍白的安可心,不由伸手握住她冰凉的小手,“可心,你怎么了?是不是不舒服?”

摇了摇头,安可心给若轩一个放心的微笑,“没有,只是有些冷。”

急忙脱下外套,小心地为安可心披上,若轩没有忽略她眼中一闪而过的疲惫。扭头看向静坐在一边的无名,眼神中带着一丝愤怒。

无名淡漠的神情未变,嘴角扯开一抹挑衅的笑。

“皇上驾到!”

三人站起身,正欲行礼,却被皇上拦下,“今天是家宴,那些个虚礼,就都免了吧。”皇上笑得十分的开怀,坐在首位,看着沉默的三人,微微有些诡异。扭头看向安可心,“现在想好了要些什么赏赐?”

安可心怔了一半,随即笑了,“皇上,举手之劳而已,可心又怎么敢向您要赏赐?”

“对你来说,只是举手之劳,”皇上一脸感慨地说道:“可是对朕,对华宜万千的子民来说,却是莫大的功劳。不个赏赐,不能不给!”

“可心,”若轩眉毛一挑,对安可心说道:“皇伯伯想表达他对你的谢意,你若不要,他心里会不舒服的。”

他当然会不舒服!安可心在心中嘀咕道,堂堂天子,连自己的家人都保护不了!可是脸上,却堆着笑。不由在心中暗骂自己,原来你也可以这么虚伪!“皇上既然一定要给,那可心就不客气了。”

“说吧,只要朕能办得到,就一定会满足你。”

细细地想了想,安可心突然转头看向若轩,“若轩,是不是我做什么,你都会支持?”

若轩一怔,毫不迟疑地说道:“只要你喜欢就好。”

放心地点了点头,安可心这才看着皇上,一脸认真地说道:“皇上,可心什么都不要,只希望您能给可心一个承诺。”

“承诺?”皇上微微皱了皱眉,“什么承诺?”

无名也诧异地看向安可心,眼神中透着一丝怪异。

“等这场风波过去之后,请皇上允许若轩退隐山林。”安可心此言一出,三人都震惊地看着她。

“怎么?”安可心看着目瞪口呆的三人,“我哪里说错了吗?”扭头看着若轩,“若轩,你不愿意吗?”

“可心。”若轩脸上带着不敢置信的笑,满足地叹了口气,“我当然愿意。”

握起若轩的手,安可心一脸的幸福,就知道他不会拒绝。

“皇上?”安可心将皇帝的犹豫看在眼里,“您刚刚可是说过了,只要您办得到,就一定会满足可心。我想,这个要求,应该不过分吧?”

“这个……”皇帝清了清嗓子,“能告诉朕,为什么一定要退隐?留在朝中不是很好吗?若轩仍然做他的安王,还可以为朕分忧解难。”

“皇上,”安可心就知道他会这么说,“人各有志。更何况皇上身边儿人才济济,也不差若轩一个。安王虽然好,可是哪里比得上纵情山水怡然自得?而且,若轩也不喜欢这种尔虞我诈的官场生活,我也不想让他整天做他不喜欢的事。”

低着头,皇上把玩着手中的酒杯,一脸的深思。半晌,才抬起头,摇头笑道:“这个……只怕朕现在还不能答应你。”

“为什么?”安可心愣住了,瞪大眼睛,直直地瞪着皇上,“您刚刚可是说过的,无论可心要求什么,您都会答应,君无戏言!”

“可心!”若轩不由担忧地拉了拉安可心,怕她激怒了皇上。

安可心恍若未闻,仍执着地看着皇上,一定要讨个说法。

皇上显然怔了一下,不由笑了,“好一个君无戏言!只要你能说服朕,朕就答应你的要求,你看如何?”

“这个……”安可心在心里暗骂道,这个老狐狸,真会耍花招!他若执意不同意,即使是自己有一百个理由,他也有一百个借口否决!叹了口气,难道这点儿小小的愿望,都不能实现吗?罢罢罢,即便是若轩不能退隐,也比现在行走在刀尖上强一百倍。手执筷子,安可心轻敲着面前的酒杯,低声吟唱着:

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淘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也寂寥,豪情还胜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在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一曲唱罢,安可心怅然若失地叹了口气,回过头,却见三人仍然呆会在那里,脸上,写满了向往之意。看来,不论古今,这等洒脱随性的生活,是人人都向往的!

“啪啪啪,”皇上回过神,拍手喝道:“好!安丫头,你真是让朕不得不同意啊!”

安可心几乎要跳起来,喜不自胜。与若轩对视一眼,心底溢满了幸福。

而无名,却是一脸的阴郁。酒足饭饱之后,若轩携安可心谢过皇帝,欢喜地走出宫门。

经过无名身边,若轩停下脚步,“可心,你先去马车上等着,我一会儿就过去。”

安可心朝无名点了点头,欢快地跑到马车边。

“殿下,”若轩行了一礼,“殿下这是在等我吧。”

“你以为,你能走出这片天?”无名神情淡漠,但嘴角却带着一丝冷笑。

若轩神情一震,呆在那儿,“殿下这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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