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有些阴沉，看样子似乎还会有雨。洛冰和肖西拿了伞，沿着村子里凹凸不平的小道，开始到一些有老人的家庭逐一拜访。两人没想到的是，一上午下来，情况并不乐观。

在老人们的记忆中，十六年前似乎发生过许多事：

村头洛平四家的牛被人偷了，偷牛贼先用一块浸了药的臭肉放倒了洛平四家的土狗，再用不知什么东西拨开他家院门上的木栓，然后轻手轻脚打开牛栏，就把牛给牵走了。平四媳妇哭了整整三天，也骂了整整三天，派出所的来看过，可最后也没找出谁是贼，就这么不了了之。

在城里当保安的洛庆生长年不在家，他媳妇和村西的洛富生搞上了，被洛富生媳妇抓了个现行，两个女人又抓又挠地打得不可开交，最后谁也没占着便宜，庆生媳妇连头发带头皮被扯掉了一块，富生媳妇脸上好几道血印子，右眼还成了个乌眼青。第二天庆生听到消息回来，先是把自个儿媳妇痛揍一顿，接着又揣着刀子去找富生，不是有人眼尖拦得快，怕是就要闹出人命。几个热心的大妈大叔拉住庆生，不停劝说，看热闹的人围了里三层外三层。这段桃色新闻，在此后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是四里八村许多人饭前饭后的谈资。

半大小子洛青在河边抓螃蟹，为了一只大螃蟹和李少根起了争执，两人你一拳我一腿的往来了几回，洛青被李少根推倒在河滩上，头刚好撞上一块石头，当时额边就有血流下来。河滩上还有其他的孩子，见状飞快跑去喊大人。一会儿两家大人都赶过来了，一言不和就动了手。洛青家来了四口人，奶奶、爹妈、姑姑全部到齐，一家人同仇敌忾。李少根爸爸打工去了，只来了奶奶和妈妈，打起架来明显占了下风，少根妈妈的衣服都被撕破了。那场混战，直到现在，老人们说起来还活灵活现。

李新龙家那几年走背字，先是老爹在地里干活，好端端一仰，倒在地上，送到卫生院，还没查出什么原因，人就走了；接着是李新龙一直咳血，查出得了癌，没几个月便撒手人寰；再后来他老婆跟人跑了，孩子不知深浅，大热天地跑到河里洗澡，溺水死了。偌大的一个家，最后就只剩了他老娘一个人，大约是真的心如死灰，在孙子走后的第七天，一根绳子吊到房梁上，也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尸体悬了两天才被人发现，都已经臭了。再之后有一天半夜，村里有人起床上茅房，看到对面李家的窗户里隐隐有灯光，似乎还有白色的人影闪过，当即吓得尿了一裤子。李家闹鬼的事因此传了很久很久。

……

故事很多，其中有的情节，洛冰还曾亲身参与过。比如李新龙儿子溺水那次，他刚好放暑假在家，尸体捞出水的时候，他就在围观的人群里。母亲还为此事教育过他，千叮咛万嘱咐让他不要私自跑去玩水。闹鬼的事，他也有所耳闻，当时还和同龄的伙伴悄悄在晚上去李家屋外瞧过，不过因为害怕站得远，最终也没看出什么究竟。可所有这些零零碎碎，与他们想要探寻的过往，却似乎都没有关系。

在信息闭塞的农村，如果有什么大事发生，多半都会被人们津津乐道，哪怕相隔一二十年，再提起时，人们虽不至于记忆犹新，但也断不至于印象全无。可在这些人的回忆里，都没有关于一个黑色钱包的故事，那只能说明，这个故事要么很小很小，小到不足以引起村里人的注意，要么很远很远，远到不足以传入村里人的耳中。

两人都有些泄气，肖西脸上更是写着藏不住地沮丧。

“别急，再想办法。”洛冰握握她的手，反过来安慰她。

她心中一软，乌亮的眸子看着他，说：“好，咱们再想办法。”

西山灵济寺脚下有个热闹的集市，从村子里翻山过去，大约需要四十多分钟，可如果开车去的话，虽然要多绕一些路，时间却只要二十分钟就够了。天色不好，肖西选择开车，和洛冰一起去集市上买些必需品。

这是两人头天晚上就计划好的，因为不知道会在这边待多久，蔬菜、肉类总必须买上一些。肖西身上的衣服算下来都已经穿了两天多了，总不能一直只穿这一套，也得买上一点换洗衣物。还有汽车，最好也要加一点油，以防备接下来未知的行程。

两人先置备齐了所需物资，又找了家餐馆解决午餐。吃到一半的时候，小餐馆里呼啦啦涌进来七八个年轻人，清一色穿着登山服，背着登山包。有的进来就嚷嚷着饿死了饿死了，催着老板要点餐。也有的围桌而坐，说说笑笑，不紧不慢。

洛冰正和肖西边吃边低声絮语，眼睛不经意间瞟过那群人，动作忽然就慢了下来，话题也停了下来。然后，他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告诉肖西:“程董事长和夫人年轻时也很喜欢爬山……”

两人之间有片刻的沉默。肖西眼望着那群登山者，目光的焦距却凝向更远的地方。程适之说母亲是失足摔死，难道说，那起灾祸的直接起因，竟与洛冰父亲有关？

她掏出手机，也没细想，就拨通了程适之的电话。

“适之，不好意思，我想问一下，你妈妈……具体是因为什么去世的？”

这话未免有些没头没脑，程适之愣了愣，才道:“怎么了？”

“呃……我记得你说过，你妈妈是在西山去世的，她是……爬山时出了什么意外吗？嗯，就是比如，突发疾病？有人撞到了她害她跌下台阶？她倚在栏杆前时吓到了她，害她翻出栏杆？或者……有人想抢她的钱包，在抢夺过程中，害她失足跌下山崖？”肖西将可能性最大的猜测，混到一堆猜测里最后说出来，是因为她既不想让程适之知道这个结果的始作俑者，又不得不问出这句话来。

“都不是。”她没想到，程适之很快给予了否定，然后缓缓说，“具体细节，我并不是很清楚。事发时我和小玥还太小，我爸说的情景，我们在旁边也只听了个一知半解。好像是……我妈要摘什么花，脚滑了，我爸去拉，结果没拉住，两人一起摔下去了。”

“……是这样？”这个答案有些出乎肖西意料，如果是这样，那和洛冰父亲又有什么关系？（未完待续）